第34节
孙树瑾俯低头,骤然贴近她的脸,他的鼻尖已经碰到了她,在她瞬间红透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沈念柯呼吸不畅,慢慢调整呼吸,她嘴巴生得小,吐气也十分秀气,他按在她腰上的手猛地收紧,薄唇略略勾起、牵出一个勾人心神的笑来。
沈念柯听见刚刚那几个女工作人员努力压抑着兴奋在交流,“啊!!!他是不是要亲了!真的有这种演技吗?巨他妈真实!”
“没准不是演的。”有人小声道。
“非常好,”张峻十分惊喜,他接着喊,“树瑾说句话。”
剧本烂熟于心,孙树瑾贴着沈念柯耳朵说了几个字,沈念柯的脸更红了,她轻轻推了推他、没推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又轻轻将他抱住,下巴磕在他胸口,孙树瑾单手抱起她、原地转了半圈,听到她的惊叫声才将人放下。
“cut!”
两个人瞬间收起所有表情,孙树瑾松开她,手在她腰后扶了扶才离开。
第二场是男主角上战场前的送别戏,张峻跟他们讲完戏,对走过来的文筝笑了笑。文筝站在场边看,沈念柯忽然有了心理压力,她用跟孙树瑾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怎么办,我结膜炎好了,一会可能哭不出来。”
“告诉你个办法。”
“什么?”
孙树瑾招招手,沈念柯耳朵贴上去,他说,“文筝跟你一样年纪,你第一次演戏,人家已经是流量小花、演过热播剧女主角,她哭戏是一绝,数个一二三就掉眼泪,想哭个什么花样都不在话下。你再想想你自己,只需要掉个眼泪而已,为难成这样?”
“……你到底是谁的男朋友啊?”沈念柯看了他一眼,又委屈又生气地别过头。
孙树瑾的话起了效果,这场戏一开拍,沈念柯就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已,说第一句台词的时候都哽咽了,张峻喝了口水,不错啊,潜力无限,他没想到沈念柯唱歌那么出色,第一次拍戏竟然有这么好的演技。
“什么时候回来?”沈念柯问。
“仗打完就回来,回来娶你。”
“几年呢?总要给我个时间,若是超了期限,我不会等你,我会嫁给旁人,会跟别的男人同床共枕、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我会忘……”沈念柯话未说完,孙树瑾低头吻了下来。
沈念柯瞬间睁大了眼,这个不用演,因为剧本里根本就没有吻戏。
但是情绪、气氛到了这里,导演没有制止,现场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都有些明白男主角之前压抑着的深沉感情了。
文筝盯着吻得忘我的两个人,低头笑了笑。
导演没有喊cut,沈念柯差点以为他们要吻到地老天荒去。过了很久以后,孙树瑾才放过她的嘴唇,在她耳边恶狠狠道,“你敢就试试,回来就扒了你的皮!”他语气跟真的一样,沈念柯在他怀里抖了一下,小声问,“真的吗?”
台词没有这句,孙树瑾差点笑场,好在张峻及时喊cut。
现场的人这才回过神,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孙树瑾戏里戏外看沈念柯的眼神都不同寻常,那种陡然黯下来、却又带着光的眼神,在看心爱的女人时才会有。
文筝听了轻嗤一声,对旁边的人说,“演戏而已,别太当真。”
女主角知道男主角身亡的消息是压轴戏,孙树瑾去换下一场的衣服,文筝便走了过来,坐到了在一旁休息的沈念柯身边。
“下一场是我跟孙树瑾的对手戏。”文筝说。
“那你加油。”沈念柯掀了掀眼皮,她刚刚哭得太认真,眼皮都肿了,小陈在给她敷眼睛。
“剧本你看过吗?”文筝托着腮看她。
沈念柯说看了。
“我跟孙树瑾本来有场大婚的戏,我刚刚才知道被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她话里别有深意,指向很明显,她怀疑是沈念柯从中作梗,删了她的戏份。
“不太清楚,你直接问张导比较好,或许是经费不够,也可能是考虑到换婚服要花费太多时间。”沈念柯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样啊,你说的也有道理,”文筝叹了口气,“从出道就是女一号,女二号的戏我还没接触过,不知道下面的戏能不能演好。”
沈念柯敷衍一句,“你演技那么好,肯定没问题的。”
“也是,就算有问题,我还可以边演戏边跟树瑾请教,我看他也教了你很多,他是不是对谁都这么有耐心啊?”文筝没等她回答就道,“哎这话我不该问你,你肯定也不清楚,这个圈子他跟哪个女星走得近啊?”
文筝也不是要她回答,沈念柯便没说话,文筝想了一会说,“好像还真没有特别近的,不过关系好的也有那么几个。”
她话锋一转,“我挺欣赏他的,人长得帅,歌手出身,演戏却也不在话下,他很有天赋。”
沈念柯接了一句,“我也十分欣赏他。”
但文筝就跟没听到似的,往右边张望了一会,小声嘀咕,“怎么要那么久?”
沈念柯不再自讨没趣,干脆不答话了,她抬头看了看小陈,小陈白眼已经要翻到天上。眼睛不再那么难受,沈念柯按住了小陈的手,朝她勾了勾手指头。小陈弯腰凑了过来,沈念柯用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说,“你去跟孙树瑾说,一会他拍完自己戏份就先回去,在家等我。”
小陈看了看文筝,故意从她眼前经过,愉快地应了声,“好,我这就去跟他说。”
文筝表面波澜不惊,藏在衣衫里的手紧紧蜷在了一起。
孙树瑾跟文筝只有三场戏,一场是新婚第二天,他在书房睡了一夜,文筝来给他送茶,被他冷淡的态度所伤,文筝出去书房便在门口哭了一场。
沈念柯喝着热水在一旁看,文筝的眼泪说掉就掉,哭得委屈可怜、惹人心疼,果然跟孙树瑾说的一模一样,虽然她不喜欢文筝,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这朵小花,是个有真正实力的小花。
第二场,男主角跟妻儿同游,看到坟前痛哭的孩童,两位小演员演技过人,一条就过。
下场戏,男主角妻子提出和离,带着儿子来他房里,要他写和离书。他毫不犹豫地写好、递给她,文筝接过以后,让下人把儿子带了出去。
孙树瑾抬了抬眼。剧本里可不是这么写的。
文筝握了握拳头,轻声说,“相公,我最后可以抱抱你吗?”
文筝喜欢即兴发挥,跟她合作过一次,孙树瑾了解。她这算合理诉求,他知道沈念柯难免会不开心,但现在这个场合,他却不能无缘无故拒绝。
“可以。”他点了点头。
文筝大步上前,扑进了他怀里。孙树瑾酝酿半晌,才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cut!”
文筝擦擦泪,转过头说,“张导,这条我不满意,能再加一条吗?”
“这……”张峻去看孙树瑾,孙树瑾面无表情。
沈念柯原本靠着一棵树站着,这时往前顷身,也想看看孙树瑾是何反应。他的视线轻飘飘扫过来,远远地跟她对上,半晌后,他垂眸,似乎想了片刻,开口道,“那就拍吧。”
文筝要求重拍了三条,最后一条的时候,她泣不成声,嘴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擦过孙树瑾的脸颊,孙树瑾骤然推开了她,文筝满脸难以置信,孙树瑾忍耐着看了她一眼,对张峻说,“用倒数第二条吧。”
接下来已经没有文筝的戏份,她也没理由继续待在片场,熟络地跟大家打了声招呼才走。她一走,沈念柯心里瞬间舒坦多了,她跟孙树瑾还有两场戏。
第一场是男主角从敌国逃回来看她,却发现女主角身边跟着一个五岁孩童。沈念柯换了妆跟发髻,身上多了件玄色大麾,她牵着小演员的手,蹲下来问他肚子饿不饿。孙树瑾一身青色衣衫,头上戴了斗笠,见到此景拿刀砍断了身旁的树,他一气之下骑马离开。
只剩最后一场戏,这场戏没有孙树瑾在身边做指引,只能靠她自己。得知心上人死去是怎样的悲痛欲绝,需要她一人去完整演绎。因为文筝的关系,她此时情绪不佳,倒是恰好容易哭出来,只是这种心情不是悲痛、不是肝肠寸断,是委屈跟怨气。
她需要将这几种感情做个转换。
但是太难了。
她从没经历过身边亲近之人去世,无法参考那种感情,她也难以想象。拍了几条,状态不对,张峻也没生气,只是上去耐心指导她,孙树瑾也走过去,背着所有人的时候,拿拇指给她擦了擦泪。
目睹一切的张峻:“……”他是不是眼花了?
沈念柯完全没反应过来,孙树瑾老神在在地收回了手,张峻想,果然是看错了。
张峻:“如果失去爱人很难想象的话,你可以假设自己很珍惜的东西被毁灭,比如梦想。我举个例子,你想成为像树瑾这样的实力派兼流量派歌手,但是后来发现,这个世界还是女粉丝多,所以男星比较吃香。你努力了很多年,结果成绩平平,越来越多的人把你遗忘,你的歌后来没人记得,忽然有一天,有别的明星唱了你的歌,那首歌忽然火了,却没人记得原唱歌手是你,难不难过?”
沈念柯点头,“……难过。”
“就照着这种感觉来。”张峻道。
孙树瑾确认她没问题才往回走,走之前说了一句,“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想象我忽然离开人世,你怎么办?”
“你胡说什么啊?”沈念柯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孙树瑾笑了笑,“那就算了,你还是想象我们有天分手了是什么心情。”
沈念柯指了指摄像机后面,“……你离我远一点,不想看见你。”
孙树瑾就是太了解她了,沈念柯听完他这几句话,再开始拍的时候眼泪根本止不住,她摔坐在地上,按着胸口嚎啕大哭。越想他的话,她就越难过,仿佛两个人真的怎么样了似的。
寒风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被冷风吹干,脸上又涩又痛,孙树瑾站在镜头后面,一阵阵心疼。他的记忆被带到了许多年之前,他曾看到沈念柯这么哭过一次。
小姑娘那时候喜欢看一部古装剧,故事一开头,两位女主角穿着嫁衣坐上了花轿,她很羡慕。他那天跟父母过来做客,见她看得津津有味便多瞅了几眼。
沈念柯转过头来问他,“哥哥,我以后也要穿这样的衣服嫁人。”
她那时候正在换牙,他盯着她张着的嘴巴看了几秒,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回她,“你要是一直长这样,没人愿意娶你的。”
沈念柯扁扁嘴就哭了起来,也跟现在似的,哭到喘不过气。
沈家虽心疼闺女,却也没对他做什么,只是他后来被父亲拎回家狠狠揍了一顿。
等这场哭戏拍完,孙树瑾拍了拍张峻的肩膀。
张峻摘下耳机,问他怎么了。
孙树瑾看了那边的女人一眼,眼底忽然多了几分柔色,他说,“再加一场戏吧。”
第四十一章
“怎么?有想法?”张峻最喜欢年轻演员跟他探讨剧情。
“你看, ”孙树瑾指了指剧本,“我们要表达的是什么?遗憾跟悔恨。男主角对女主角是求而不得,最后知道真相痛不欲生, 他因为这层关系苛待妻儿, 他后来和离, 日后想起妻子时是愧疚跟亏欠。所以啊, 他的遗憾追根溯源是女主角带来的,这根主线不要轻易动摇、否则会迷惑观众。”
“所以你的意思是?”
“加一场男主临死前幻想跟女主角大婚的戏,”他指了指服装组的老师,“悉心准备的婚服, 不用可惜。”
……那不是你说要删掉跟文筝的大婚戏, 才用不上的吗?张峻看了他一眼, 又看看沈念柯, 答应下来。
沈念柯演完这场天崩地裂的哭戏以后都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 结果被通知要加一场戏,她四处看了看,没瞧见孙树瑾,就问,“我单独拍吗?”
张峻仔仔细细跟她解释。
凤冠霞帔, 她从小到大的愿望。听完她自然开心接受, 心里因为文筝的挑衅、跟孙树瑾故意亲密带来的坏情绪一下子散尽,她脚步轻快地跟去化妆间。
她换完衣服出来,低头盯着红色布鞋上鎏金的牡丹纹路看,差点跟前面的人撞个满怀, 提了下裙摆抬头,她对上男人深沉幽黑的眼。
她头戴凤冠,身上是大红色喜服,玉面唇红,身姿婀娜,纤腰不盈一握。孙树瑾想到一句话——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
“……换好了?”他一开口,嗓音低哑。
听他声音,沈念柯眼前闪过一些羞涩混乱的画面,她轻声“嗯”一字,微微仰头。见她盯着自己看,孙树瑾笑了笑,任她打量。
她的男朋友真是衣架子,穿什么都风流倜傥,这一身新郎官的装扮,宽肩窄腰,更是帅到动人心魄。看了看开始窃窃私语的造型师,沈念柯清清嗓子,“走吧。”
他们出去的时候,群演已经各就各位,敲锣打鼓、列队欢迎。
等这阵热闹过去,下个画面才需要他们上场,拜堂成亲。
拜完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时,孙树瑾弯下腰,轻声喊了一下她的名字。
“念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