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正惊疑间,又听旁边有人议论道:“俗话说得好,这一旦金榜题名,便如‘鲤鱼跳龙’,转眼就是一举成名天下知。听说今科的状元郎复姓闻人,乃岐山闻人氏族之后,怪道学识出众。”
另一个却指着探花郎,啧啧赞叹:“今科要说才高八斗,非探花莫属,模样儿还长得此般俊俏,据说有好几家的达官贵人已在打听他的家室消息了。”
水澜自然也听见了,不禁唇角浅勾,颇有些高深莫测的说:“依楚尘的孤高自许,怕是没多少女子能入得了眼。闻人的性子,倒能和那些作官为宦的搭讪着。”
黛玉难掩惊讶,目光中带了一丝深虑,向水澜道出了疑问:“天底下还有那么巧合的事,看来王爷与状元和探花竟然都是旧识了。”
水澜只笑着并不回话,神情里却透出狡黠。黛玉见他这样,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难道这两人早在他算计之内?
因林如海也是探花出身,黛玉便多观察了几眼,见那探花郎确实气韵不俗,面洁目秀,一双眼眸生得高挑,几乎斜飞入鬓,看人时的眼神又冷锐,免不了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不知为何,黛玉总感觉对这位探花郎十分熟稔,像是一面镜子里照出的影儿,透着这人仿佛看到自己另一个样子,与甄贾两个宝玉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正暗自称奇,却见水澜往她脸上留神细看,豁然一笑:“这话恐怕冒犯夫人,不过楚尘的气质与夫人相仿,平日也是一般行径,说来也是奇巧了。”
黛玉心中便又疑惑起来,即忙问何解,只听他继续说道:“楚尘本也是世宦人家,后才家道中落,若论文采斐然,百不及他一人,真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只不过他性情孤僻,清高自若,说话又常常一针见血,反不及别人的圆滑老成,算得这浑浊中遗世而独立的了。”
这话明颂楚尘,实则暗赞黛玉,她一听便红了脸,倒不好意思的反驳:“以往我不知为这个吃了多少亏,不比那些随从守分的得人心,人人都说我们这样有所不及,偏你觉得好。”
水澜复漾起了笑意,端的是秀色夺人:“依我看,正是不招人妒是庸才。圆滑太过难免流于市俗去了,清冷孤高原是个人的本色,要真摆出一副小人嘴脸,还那能安心做学问。”
说毕,两人一道笑起来,又牵着手随人潮一块走。街边还摆了几个小摊儿,卖点馄饨糖人儿的,水澜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黛玉,让她津津有味的一边吃一边瞧。
正人声鼎沸时,水澜忽觉身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说道:“安澜,你怎么在这里?”
第27章 第二十六回
及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北静王水溶。
只见他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长袍,下着白绫履,腰际佩戴玉钏等饰物,满脸□□的打量着水澜,笑道:“那有这样无巧不成书的事,在这儿闲逛都能遇上安澜。”
黛玉随之瞥了眼对面的男子,与水澜一样长身玉貌的夺目,相较之下,水澜的风度尔雅从容,此人的气质则更谦和。
不过真正令她留意的是,这北静王一直望向水澜,眼光亮烁烁的,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水澜垂下长眸,只看怀中的人,疏懒的牵了一下嘴角:“不过随意出来走走,你怎么会在这里?”
水溶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人,目光在黛玉身上停了停,又笑起来:“相请不如偶遇,你也许久未去到寒邸会会谈谈,不如带这位小兄弟去一块儿小坐。”
见水澜出口便要回绝,黛玉一时被勾起了两分好奇,偏头向他递了个眼色:“北静王爷既诚心相邀,咱们就却之不恭了?”
水澜会意的颔首,水溶素知他的秉性,今日对一个半大少年言听计从,因而微微有些诧异。那少年的脸上却看不出端倪,只欢喜的转身而去,眼中不禁掠过一抹探究。
拐出街市,二人上了水溶的马车,行至郡王府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的门人,兽头正门上有一匾,大书“敕造北静王府”六个大字。到了里面小花厅,一见他们来了,一群清客都笑迎上来,一面躬身道礼,争相让坐让茶,趋奉殷勤。
富贵人家养一班帮闲的文人自是风雅,但此处人数之众叫黛玉不由咋舌,拉了拉水澜的衣袖,悄声问:“北静王这算什么癖好?”
水澜始终保持矜持的沉默,听见黛玉问,一脸的欲笑未笑:“他倒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这些年延请了不少海内名士,故民间亦有宗室文风以北邸最盛之说。”
一语未终,水溶的眼睛已越过诸人望过来,甚为亲和道:“还未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能伴在廉王身边行走,应不是凡夫俗子。”
黛玉避开了他的注目,秀致的眉梢微弯,学着旁人一拱手,故意粗嘎了嗓子说:“回禀王爷,在下不过是跟随廉王的一介侍儿,贱名恐玷清听,不足挂耳。”
水溶笑了一笑,透出隐约的不以为然。时有丫环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王爷入席。”水溶便起身,亲自在前导引,遂同水澜和黛玉步至正院前。
此刻值晌午时分,院内骄阳似火,各色佳肴珍馐如流水一般呈上,另有七八名丫环婆子等捧羹把盏。三人先吃过饭,北静王又命在水阁备下一桌果酒,再设一方小戏台眺览凑趣,一边眸中带笑道:“今日恰有一位名角儿在,咱们也有幸听一听。”
说毕,碰巧铜锣一响,发出金玉相击之声,鼓点似催促正角儿上场,便见一个尼姑装扮的人缓缓而出,手执一把拂尘,袅袅依依的唱道:“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那音色清脆嘹亮,好似击晶鸣环一样,百转回肠,娓娓动听。
顿时之间,水溶率先鼓掌大笑,连说三个好字:“不愧为驰名天下的琪官儿。人说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这一出最考旦角儿的本事。”
黛玉单手支颐,双眼盯着台上的人,思忖道:怪道之前宝玉为这人挨打,虽是男子却妩媚天然,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确是个风流人才。
正想着,歪头把眼儿觑着水澜,见他意兴阑珊,便斟了一杯龙井推过去:“王爷竟不爱看戏?”
水澜摇头,接过茶喝了一口,没说话。黛玉心道诧异,这厢琪官儿咿咿呀呀刚好唱完一段,水溶看旁侧的人一语不发,状似无意的挑起话头:“自成婚以来,安澜就不曾出来走动,可是内惧娇妻的原故?”
水澜原有些走神,听他乍然发问,又因黛玉紧张兮兮的瞧自己,便忍不住笑了:“你从那儿听来的疯话,王妃再没有的宁和。”这一笑本是无心,但落在不远处的有心人眼中,别具一番滋味在心头。
谁知此时锣鼓声猛起,有个雌雄莫辩的声音突然唱了一句:“丽质天生难自捐,承欢侍宴酒为年;六宫粉黛三千众,三千宠爱一身专。”
而后帘子打开,先有二宫女掌扇上来,再是一名粉妆玉琢的丽人随上,手里捻着一把描金刻花的扇子,千娇百媚的折腰开扇,现出无限的风情。
黛玉向那戏子细细一认,还是蒋玉菡扮的杨玉环。他眉眼虽被勾勒得浓墨重彩,一段韵味到底别人模仿不来,能将旦角唱得如此好,除了三分的相貌身段,倒有七分的唱功舞蹈。
贵妃醉酒这出戏对载舞要求甚高,像衔杯、卧鱼、醉步、扇舞等身段皆要演来舒展自然,非有浑厚功力断演不出贵妃媚态,遑论一波三折的心绪。但蒋玉菡不止扮相无可挑剔,动作也十分流贯优美,将一个初醉失态的妃子刻画得惟妙惟肖,脸上神情亦细致入微。
蒋玉菡正唱得婉转,忽而又响起了一个男声,说不出的熟悉,便听北静王道:“这一位来头就更大了,安澜还请凝神听。”
帘子一掀起,却见一个皇帝装扮的人健步迈出,头戴二龙戏珠金冠,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秀丽有余威严却不足,不是宝玉又是那一个?
黛玉愣了愣,握住茗杯的手禁不住一抖,茶水几乎泼在地上。连水澜眼中也浮现惊奇,上上下下的观看了一遍,眉头渐渐的拧起来。
水溶一直留意这边,投注在水澜身上的眼光透着兴味,暗昧的笑道:“贾府公子倾慕安澜许久,可惜无缘得见。说来因着王妃你们也算姻亲,正该接洽得密厚才是。”
话音刚落,台上的宝玉双目抬起,向台下三人长揖及地,一双含情的眸子凝望水澜,拿了唱戏文的腔调,念道:“王爷,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
这诗算不上隐晦,在场的人都听懂了。黛玉见到这一幕,早就气得面如金纸,眼睛死死盯着贾宝玉,再想到他话中背后的意思,一时宛若受了掌掴之辱。
水澜神色蓦变,阴沉得一发骇人,向水溶连声冷笑:“我倒不知北静王现在干的勾当与那勾阑里的女人一样了。”
转头瞪着贾宝玉,桃花眼微微眯起,厉言喝命:“你既知小王为你妹婿,还存此肮脏的邪念,是为无耻之极。小王要不是看在王妃的颜面上,上一回就应将你处置了。来人,将他的嘴给堵了!”
侍从不敢违,一时都围上来拿住,宝玉见这个形景,早吓得骨软筋酥,连忙磕头不绝,哭道:“王爷息怒!就算借了小人熊心豹子胆,也断断不敢亵渎一二!”蒋玉菡也在旁跟随碰头,呜咽的劝解。
北静王也怔住了,但他毕竟精于世故,忙上前来陪笑说道:“安澜莫恼,本是一句戏言,意思里会错了也是常有的。咱们都是骨肉手足,何必为了这一点子事抹开了脸……”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都姓水。”水澜俊容森冷,不留情面的打断他的话,怫然道:“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欺我廉王府无权无势?就算是你父亲今日在这儿,我也是这番话。”
这一句说得掷地有声,水溶的喉咙竟如同哽住了,好半晌发不出一声。隔了许久,方低声下气的作了一揖:“小侄向皇叔赔罪了。皇叔宽宏大量,还请容谅我等无心口孽。”
“好,我信你是无心。”水澜冷淡的俯看了他一眼,嘴角似带一抹讽笑,矜傲道:“但这无耻竖子,万万不能轻易放过。即刻将人绑了押到荣府上,指名交由其父发落。小王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他父亲的板子硬!”
说完,便带着黛玉拂袖而去。抛下的其余三人,那宝玉已怕的面无人色,蒋玉菡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水溶却看着黛玉的背影,若有所思。
走出北静王府,水澜才回身时,见了黛玉低头蹙额,隐然不快,便说:“夫人别怕,我平常可没那么浮躁,完全是因人而异的行事。”
黛玉摇头,不过一声冷笑:“原当他不过一片赤诚淳朴之心,谁知背后有那么多藏污纳垢的阴崇心思,实在没的叫我恶心。”
水澜的怒气已褪去大半,眼眸恢复了沉静如水,语气清淡的说道:“人有多面,夫人又何曾想得到,快别生气了。”
“万幸,万幸。”静了少许,黛玉忽而半靠着他,轻轻的握住了那双修长的手,由衷的感慨:“执子之手,与我偕老的人,是安澜。”
此刻,那一点微末笼罩的恼怒随风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的轻悦和甜意,犹如一股清泉注入了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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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七回
话说北静王见水澜等去后,便走来宝玉身边坐下,叹气说道:“三弟,这事委屈你了。为兄虽万般不愿,但少不得还是要将你送还荣府。”
宝玉听了这话,不由轰了魂魄,手脚都冰凉了。且廉王的话似犹在耳畔,他素昔得女孩子和外头爷们的喜欢,还从来未经过这样被人厌弃,已经灰颓了十二分的心。
想起从前,疏狂如柳二郎,腼腆如秦钟,对自个儿都和气非常,为这个薛蟠不知呷了几缸子的醋下去,更不提满园子里的姑娘,怎么偏就这廉王瞧不上他呢?
见方才的景况,他眼内竟只瞧着身旁的少年,还只对着他低眉浅笑,莫不是与龄官画蔷一般,那少年才是他的心上人?
但看这人不过生得清秀而已,不仅比自己差了许多,更及不上林妹妹的花容月貌,不觉更替自己和妹妹跌足叹息。
宝玉一壁想得出神,一壁呆着脸反而一声都不言语了。
蒋玉菡却十分惊讶,脱口直承:“王爷竟要将二爷押回贾府?这可不是要了他的命!左右廉王都走了,糊弄过去也就罢了,即使廉王手眼通天,还能拿着这等名目上贾府兴师问罪不成?”
水溶按下鄙夷和不耐,声调依旧平和,神情一点点的凝肃起来:“二弟不明白,廉王能在上皇之下蛰伏这些年,足见并非是无能之人。”顿了一顿,语意更为晦涩:“更何况今非昔比,正是‘欲借青风三分力,直上云霄显真章’的时机,连我都不肯轻易得罪他。”
蒋玉菡也明白说得造次了,但再看宝玉面白凄惨的形象,咬着牙待要再劝,水溶早已失了耐心,挥了手命人要带下去,一边歉疚的安抚:“二弟放心,为兄怎会见死不救?自当着人送三弟过府,同贾世翁解释一番,料想也无大碍了。”
二人这才稍稍放了心,谁知还不等人过去,廉王府这边早遣了长史宣明前因,那贾政正气得目瞪口歪,七窍生烟,即命唤宝玉在何处。
碰巧北静王府将人撮了回来,一面暂忍着怒送走官员,一面让小厮拿大棍拿绳,比先时作得更机密十倍,亲自掌板狠捶了二十多下,因而等有人传信到里头,王夫人匆匆赶来之际,宝玉早就被打了个稀烂,动弹不得,只剩了半条命。
贾政尤其听闻王氏赶来,又因先前黛玉之事,也顾不得夫妻情分,一脚踢开了抱住板子的王夫人:“人道慈母多败儿,这孽障无孝无德,大逆不道,竟做出这等丑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王夫人听说,知道他已经气急了,再一次故技重施,放声大哭起来:“老爷,好歹念一场的父子母缘,倘或老太太知道了,身上原不大好,岂不叫老人家耽心?”
此言一出更加火上浇油,贾政一掌拂开她,连连冷笑:“休提这话!上次为忠顺王府一事教训他,你们就劳动老太太来护持,此番我早命人守在里间,去报知的一概打死!”
说着贾政还欲再打,王夫人又惊又怕,连忙爬过来抱住板子,哭道:“老爷管教儿子自然天经地义,不过是为了廉王之事,还要细细查明才是。廉王虽然尊贵,到底是宝玉的妹婿,兄弟们一半点儿错了,怎好当真?况且,还有北静王府的人在,宝玉也不会失了大体统,还求老爷明察!”
贾政见她说的不在意,眼都红了,只喝命:“妇人愚蠢!廉王和王妃再怎的,也不是咱们可议论的。平昔皆是你们这些愚妇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敢来劝解!横竖我今日着实打死他,再去老太太面前磕头告罪!”
掌板要狠命打下去,王夫人一看宝玉气息渐弱,急忙扑在他身上,含泪惨叫道:“老爷也不必生气,干脆将我们娘儿们一同打死,好给廉王和你外甥女儿赔礼!”
不料,贾政的怒火难遏,这板子又不长眼睛,下去得又快又狠,竟有两下真都打在她的身体上,由腿看至臀顿时一片皆是血渍,像一朵红花儿般绽放,从底下蔓延开来。
那王夫人毕竟年过五十,平日更是身娇肉贵的,那禁得住这样下的辣手,只挨一下板子便立时昏死过去,丫头们都慌了神,满屋子的乱嚷乱哭起来。
贾政一看,也惶然失了主意,喘吁吁向椅上坐了,众人知道这下不妙,忙乱上来料理,或飞跑出去送信,觅人请医送药。
正没开交处,只见贾赦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引颈张望了两眼,一边摇头喘气:“这怎么话说,好好的又动上板子了,连弟妹都打得昏过去了。”
贾政与兄长素来不对盘,再观其面上颇有幸灾乐祸之态,只说:“不过一时性急,失手错打而已。大哥怎么这时候来?”
贾赦瞟了他一眼,拈着胡须坐在上首,似笑非笑道:“怎么,惊动了全家老小倒使得,我过来看一看倒使不得?”
还不等贾政回答,却听贾赦的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我劝你省省力气,每次说要治宝玉,最后一家子定要闹几天。光雷声大雨点子小,一转头该胡闹还是胡闹,瞧着都累。”
贾政分明听这话克薄他,因正在气头上,也无暇忖度话之轻重,说道:“这老子管教儿子是人间正理,我劝大哥还是先把自己个的身子保养好,不妨又去讨老太太身边的人。”
原来,从前荣公忙于外务,贾赦在老祖母膝下承欢。他幼时生得粉雕玉琢,万分神气聪敏,兼之隔辈儿的亲自教养,独像命根子般的爱惜,倒与现在的宝玉如出一辙。
荣公之母本是个爽利能干人,与史氏实谓一山难容二虎,便有些个龃龉不合。贾赦放在老祖母房里教到十来岁,性格儿早已养成了,且史氏后头生了一个次子,也越发不待见他,是以贾政等都不甚怕他,不过尽个面子情,才得让他三分。
贾赦立时恼起来,喝了一声,便骂:“猪油蒙心的混账,都不将你兄长放在眼里了!你生了个胆大包天的孽子,还拿巧话来堵我的嘴,咱们倒来掰扯掰扯,看到底谁不要脸,横竖我可没将老祖母身边的人都摸了个遍!”
话一出来,贾政其实就悔于口快了,况且他家的规矩,凡做兄弟的怕哥哥,故而贾赦骂他,心中虽忿忿然,也不敢再还嘴,至于贾赦所说之事,他心里原也有病,更不能多言。
贾赦见他这般,气焰陡然大盛,并不肯放过他,嗤道:“你那赵姨娘、周姨娘都是从那里来的?打量旁人是个睁眼瞎呢。姓赵的娼|妇也就罢了,我只问你:周姨娘怎的到你屋里以后,不说话,也没法生育了呢?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丫头,老祖母这边刚咽气,你就拉到屋里强的不遂,要不是老太太不依,当日我就该打抱这个不平。”
说着,又朝底下死命啐了一口:“我呸,假正经的玩意儿,如今倒充正经老子管起儿子来了!”
说的贾政又羞又愧,面皮憋的紫胀,眼瞪得铜铃一般,怄得嗓子里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正洋洋得意,窗下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气,贾赦料定时机差不离了,扬声令人:“糊涂东西,还不喊人进来搀你太太和宝玉儿回房去休息,躺在这儿作横尸呢!”
一语未了,果见贾母扶着丫头,满面急怒的走来。贾政看母亲来了,一发的烦躁,也顾不得贾赦早脚底抹油,忙不迭的迎接赔罪,少不得挨了一顿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