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人们的注目和惊愕给了鲍勃一种错觉，让他感觉自己好像的确是有报价两百余万的底气。
终其一生，他从未在什么场合像现在这样受人瞩目过，鲍勃的虚荣心在这一瞬间几乎达到了顶点, 他志得意满地一时间忘记了畏惧，直到拍卖场中的金发拍卖师“当”地敲下小锤，冷冰冰地宣布“成交”时, 他烧得火热的头脑才一点点地冷却下来。
“……什么？这就成交了？”
鲍勃迟钝地说，他看着包厢里的侍女满面笑容地弯腰给他倒酒说恭喜，自己的脑子却像是变成了浆糊似的，沉重地转了半天, 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刹那间，他的冷汗一下子布满了背脊！
……成交了？！
居然成交了？
十四号包厢里的人呢？那个和他抬价的人呢？那人不是志在必得吗？不是已经和他争抢了几轮吗？
那人怎么能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鲍勃一下子就跪了, 跪完发现自己的冷汗已经哗啦哗啦地流了一领子，他抖着身子，毫无底气地抬头望着侍女，吞着唾沫问她：“那个……你们拍卖行能不能……”、
能不能让他退货啊！
顾清玄正在包厢里坐着, 百无聊赖地翻看接下来将要拍卖的东西，冷不防听到不远处传来叮铃哐啷的打砸声。他抬头往声源处望了一眼，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一旁的小个子经理就很有眼色地道：“没事儿, 您不用管，混乱之地嘛，这种事情都是正常的……”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一道幽蓝色的异能光芒从他们左侧的一间包厢里破空飞出，哗啦一下凌空摔下去无数玻璃碎片。拍卖场半空中一道半透明的白色光罩蓦然浮现，将那些洒落的玻璃碎片一一化为虚无，那间包厢里徒然传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而在这惨叫声里，小个子经理脸上的笑容一分未变。
“混乱之地，混乱之地……总之您懂的……”
他谄媚又不失得体地笑着，给顾清玄又倒上了一杯红酒。
不远处九号包厢前方的双面玻璃已经破开了一个大洞，鲍勃颤巍巍地站在破洞前，满面惊恐地望着他面前的侍女。
那名侍女的脸上依旧挂着娇媚的笑容，鲍勃的老爹卡里派来保护他的几名保镖却都已经人事不省地倒在了地上，冷风呼呼地从破洞里往包厢中灌，吹得他忍不住地打起了寒颤。
“先生，请问您刚刚说什么，我好像突然有一点耳聋，没有听清楚您说的话呢。”
侍从优雅地将自己裙摆上的皱褶抚平，鲍勃浑身一个激灵，心中灵光一现，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我只是想要问问您，你们拍卖行支不支持典当东西？”
过了一刻，拍卖台上的金发拍卖师忽然用力地敲了敲手中的小锤。
“各位！”他挺直腰背，提起嗓门大声地喊着：“现在我们拍卖行刚刚收到一条消息，有十号拍卖场的客人要求进行物品典当！”
“对方提供的东西是——”
金发拍卖师昂首挺胸，他的脸膛看起来又在绽放红光了：“——出自于赫尔波大师之手的地阶防具一件！”
刹那间拍卖场里一片哗然！
“地阶防具！天呐，是我听错了吗？”
一时间拍卖场里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可是地阶防具啊，地阶防具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普通的人阶攻击甚至不会对佩戴者产生效果！即使是地阶异能者的全力攻击，也至少可以抵挡一次以上！在混乱之地里，通常的高阶战力也就是地阶异能者的程度了，天阶异能者的地位类似于核武器，威慑性远远要大于实际意义。
一个地阶的防具，毫不夸张地说，几乎可以相当于一次死里逃生的机会。
金发拍卖师重重一敲锤，前方的平台便悄无声息地沉没了下去，很快又在细微的震动声中重新升了起来。平台上的防御光罩已经开到了最大的功率，白色的半透明光罩下方，一只极其精美的戒指正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再说话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戒指上面。
这真的是一枚非常漂亮的戒指，细细的银质戒身优雅地盘曲成柳枝的形状，“柳枝”上反射着一层雾蒙蒙的光，戒指的上方镶嵌着一枚不大的淡黄色宝石。宝石最多只有小拇指头大小，色泽如同黄玉一般水盈盈地，雾一样的细腻光辉在宝石的上面流动还转，让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为之沉醉。
金发拍卖师轻轻按了个键，升降台便又升得更高了些，随后缓缓地旋转起来，将戒指的各个角度展露无遗。“弗兰克斯·赫尔波”的花体签名被蚀刻在戒圈内层，当它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时，同样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惊叹。
“赫尔波大师是五十年前天耀帝国最著名的铸造大师了。”十四号包厢里，小个子经理小心翼翼地为顾清玄介绍着：“他最擅长的就是防具制造，据说赫尔波大师一生中打造的防具数量，可以将天耀帝国的首都星环绕一圈。只是他对自己作品的要求十分严格，凡是不满意的成品，都会被其销毁，所以赫尔波大师制造的防具虽多，流传出来的却并没有几件，这一枚戒指倒是其中十分著名的一个，被大师命名为‘春之守护’。”
只是有些话他没有说明：这枚“春之守护”，本来是哈布斯坦家族的镇族之宝，代表着族长权位的劝力之戒。可惜它虽然名为守护，却并没有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主人，哈布斯坦家族被“黑色战锤”绝灭，这枚戒指自然也就落到了卡里·哈罗德的手中。
卡里·哈罗德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所自信的，但是他对自己独生儿子的实力十分没有自信。出于一片慈父之心，卡里将这枚戒指交与了鲍勃使用，希望能够有一天拯救他于危难之中。只是卡里万万不会想到，这枚戒指的确从某种意义上拯救了鲍勃，只是……不是通过他想象的那种方式。
“……您说这枚戒指能够拍卖到五千万吗……”
九号包厢里的鲍勃已经完全不想去思考他的父亲得知此事后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了，只一心想知道自己的付出能不能把这事儿抹平：毕竟他爹再怎么样生气，他也是他的独生儿子，卡里总不至于一怒之下把他给真的掐死。最多最多受一顿皮肉之苦，缩着脖子过一段日子，等到事情过去，他老爹终于消了气，他肯定也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而混乱之地官方拍卖行可就不会对他有什么优待了，如果说之前鲍勃还对他们心存幻想，那么当自己的一群保镖生死不知地躺了满地之后，那一点点可笑的幻想也就已经全部破碎了。
在这座所谓的混乱之地官方拍卖行里，你拍卖东西时从来不需要付押金，也不需要用各种方式证明你的财力，一时脑热没口子地把价格死命往上窜，窜到天上了也没人管你，不会有人担心地问你你究竟付不付得起钱——他们自然有各种办法能让你付得起。
只要想象一下自己付不出钱的后果，鲍勃便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个冷战。
他看向那名侍女，她之前那样的温顺、妩媚，简直比他的情妇还要令他顺心如意，可之前那片刻的战斗中自己保镖们的惨况，已经让鲍勃完全不能把她当作一个女人来对待了。这个女人现在还在笑着，看起来又像是之前那样的温顺妩媚了，她娇笑着靠坐在他的脚边，用格外甜腻的声音对他说：“当然，先生……您的这枚戒指，当然能够拍到五千万的价格。”
“我想您并不需要多么担心。”
她笑得温顺和媚，鲍勃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渐渐地也同样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比哭更难看。
十四号包厢里，听完小个子经理介绍的顾清玄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这样的防具一个大概要拍到多少钱？”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但小个子经理听出他话中含义后，立刻精神一凛。他将话在腹中来回斟酌了几遍，才十分谨慎地道：
“我想至少要八千万左右吧……类似的防具在我们拍卖行也曾经出现过几次，每次都拍出了不下于五千万的高价，其中最珍贵的一个，甚至拍到了上亿信用点的天文数字。不过我想今天的这一枚春之守护应当不会太贵，因为它出现得突兀，事先大家都不知情，而且今天的拍卖本身并没有特别突出的物品，大家的身上可能并不会准备太多现金……”
顾清玄听着，神识却如风一般在拍卖场中扫了一圈，果不其然地发现大部分参与拍卖的人都打开了个人终端，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这是在筹集资金。
“八千万啊……”他稍稍估算了一番，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说些什么，只是稍稍变了变姿势，将目光集中在了前方的显示屏幕上。
拍卖台上的金发拍卖师并不急于开拍，他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时间，估摸着筹集资金的人基本上都结束了通话之后，才清了清嗓子，轻轻敲了一下手中的小锤。
“今天的第一件典当拍品：出自于赫尔波大师之手的地阶防具‘春之守护’，起拍底价一千万信用点，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万信用点！”
他“当”地用力敲了一声，大声道：“请出价！”
这枚春之守护的拍卖几乎是一开始就进入了极其火爆的争夺，顾清玄与鲍勃·哈罗德之前对白玉珊瑚草的争抢，火热程度还不及眼前场面的百分之一。
“一千五百万！”
“一千八百万！”
“两千万！”
“两千五百万！”
不过短短数分钟的时间，这枚戒指就被推上了三千七百万的高价，虽然整理算来还没有鲍勃之前的出价高，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鲍勃买下的那些白玉珊瑚草完全是碰了运气才会有那样可怕的身价，而这枚“春之守护”的价格，尚且还远远没有到顶！
“这些出价的都不过是些小势力罢了，以为自己可以捡个便宜？稍大些的势力现在可都还没有出手呢。”
小个子经理在一旁用微带嘲讽的口吻说，顾清玄不置可否。的确，现在出价的都还是坐在最底层座位上的那些小势力或个人，随着价格的逐步攀升，开口出价的人数量也随之越来越少，不到一会儿，就只剩下了两个不同势力的人在对峙。
这两个势力在混乱之地都还勉强算是有头有脸，叫出来名字多少能有人知道，只是搁在这第十拍卖场里，他们就显得完全不够看了。他们紧紧地盯着彼此，拍卖价几乎是拉锯一般地缓缓攀升，三千七百万，三千八百万，三千九百万……直到其中一方喊出四千三百万的价格时，另一方终于迟疑了，他们显然已经没有足够的资金。
喊出价格的那一个小势力中人得意洋洋地望着自己的对手，一时间感到志得意满，他们满以为春之守护定然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没看见此时满室寂静，再没有一个人和他们争抢吗？
“五千万。”二层座位里的人终于出手，一开口就足足抬升了七百万的价格，这让那些小势力中人脸上的笑容直接僵硬住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再无对手，想不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五千万！这个价格已经接近于他们的极限了！可是从对方一加七百万的豪迈来看，这远远不是对方的极限。
难道他们要就此放弃？
那个小势力的人彼此飞快地打着眼色，终于还是咬牙开口道：
“五千五百万。”
在喊出这个价格的时候，他们的首领额头上不断往外冒着汗：这五千五百万是他们势力的全部家底了，本以为春之守护可以让他们捡一个漏，现在看来，他们或许连那个争抢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叫价不过是在试图最后一搏，但实际上这些人已经意识到，他们这可怜巴巴的一点财产，扔在第十拍卖场中，或许连一星水花儿都溅不起来。
果然，这五千五百万的价格喊出还没有多久，那些二层座位中的人就毫不犹豫地把价格接二连三地刷新。
“六千万。”
“六千五百万！”
“六千七百万。”
“六千八百万！”
此时的价格早就已经超过鲍勃之前购买白玉珊瑚草所耗费的钱了，这一下他总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小命肯定是能保住了。这时候他便牢牢地盯着价格显示屏上不断刷新的数字看，暗暗期盼着能够多卖一点钱来，这样老爹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也不会多么生自己的气吧……
……大概？
“现在的价格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包厢里的顾清玄已经坐直了身子，他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目光注视着包厢前方的双层玻璃：“三层包厢的人都还没有出手呢……春之守护的价格肯定不会仅仅只有八千万左右。经理阁下，请问您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没有告诉我？”
三层的包厢中人都还尚未出手，这证明争夺远远没有到达刺刀见红的时候。可是现在春之守护的价格已经攀升到了七千万左右，距离小个子经理估算的八千万已然相差无几，包厢里的人居然还都坐得住，这就说明他们对这枚戒指的价格评估远远在八千万信用点之上！
顾清玄的语气听起来还是风轻云淡的，小个子经理却忍不住感到心中一沉。
万一这一位因此不满，之前的一番功夫就可以说是前功尽弃。如果一切真的前功尽弃，拍卖行会如何暂且不知，他自己个人的前途肯定就要随之灰飞烟灭了。
一个专门被培训来讨好强者的所谓经理，如果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干不好，那拍卖行又有什么必要留你！
小个子经理背后的衣服顷刻间就被冷汗浸湿，面上却还一丝异色都不敢露，他思索片刻方咬牙道：“我倒是曾经听说过一个传言……”
——传言之中，“春之守护”不仅仅是哈布斯坦家族的族长权戒，同时也是哈布斯坦家族世代积累的宝库钥匙。“黑色战锤”的主宰者哈罗德一家仅仅经过一代的积累，鲍勃就可以随随便便用几百万的零花钱烧着玩儿，哈布斯坦家族可是混乱之地的老牌家族啊，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他们的宝库之中又将会有多少珍藏？
“这个传言仅仅是小范围的流传罢了，一些比较大的势力……比如我们拍卖行或者三层包厢里的客人们，多多少少都曾经有所耳闻，至于其他的那些嘛……”
小个子经理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头。他的意思很明确，这个所谓的“传言”只有混乱之地的顶级势力才有所知晓，其他的那些中小型势力，甚至连得知这个传言的机会都没有！
顾清玄听了沉吟片刻，却只是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如果春之守护真的身藏关于宝藏的秘密，这么多年来卡里·哈罗德怎么会空对宝山而毫无动作，别说宝藏的存在本身都还是迷，就算这个宝藏是真的，没道理它到了今天还在等着人去开启啊？
“关于这个嘛……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面对他的疑问，小个子经理轻轻地笑了起来。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各大势力的人都还不知道春之守护就在哈罗德家族的手中，他们都以为哈布斯坦的家主临死之时，肯定已经带着宝藏和钥匙一起下了地狱。虽然威风凛凛的“黑色战锤”在这件事上被各大势力联手堵住了耳朵，但其实这只是一种以防万一的做法罢了，谁想到这做法居然真的能够发挥出作用！
对于今天参加拍卖的顶级势力来说，“之守护”的出现完全可以算得上一个意外之喜。
既然戒指背后隐藏着这样大的秘密，它的价格肯定就不是普通的地阶防具能够同日而语的了。
顾清玄看了一眼显示屏，发现上面的价格已经翻滚到了八千多万。拍卖场中的报价变化得实在是太急了，从头到尾，金发拍卖师甚至都没有一次报出价格的机会。只是现在，场中的报价已经渐渐缓慢下来，很显然，对于不知内情的二层中人来说，耗费八千多万的价格用来购买一个防具，已经接近于他们心中的极限了。
此刻大部分人都已经偃旗息鼓，还在报价的只剩下了三五个势力，他们小心谨慎地卡着最低线一点一点地往上加着，时不时疑惑地望一眼三层：这些势力对自己和顶级势力的差距已经多少有所察觉了，包厢之中的人至今还没有出手这点，给予了他们非常大的心理压力。
“一亿信用点。”
终于还是有一个包厢里面的人忍不住了，他一出口就是一亿的报价，令得整个拍卖场里都随之寂静了一瞬。一层二层的人们不可置信地望着三层包厢，有人疑惑地低声喃喃着：“我没听错吧？一亿？三楼的那些大人们发疯了不成？”
还没有等他们完全消化这个可怕的巨大数字，接下来连续甩出的报价就又将他们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两亿。”
“两亿三千万。”
“两亿四千万！”
显示屏上的数字再一次不断攀升起来，三层包厢里甚至没有哪个人用过一百万一次的最低加价，他们刷新一次价格，最少也是一千万一档的起步！
九号包厢里的鲍勃·哈罗德此时已经完全麻木了，如果说之前听到八千多万的数字时他还曾经欣喜若狂过，那么现在几亿几亿的报价，已经让他连欣喜也不知道该如何欣喜了。这样可怕的价格，在他的世界观里面根本是无法想象的，别说他了，他老爹奋斗一辈子，“黑色战锤”账面上所有的财产加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两亿信用点？
这个数字实在是有些太庞大了，庞大到让他心生恐惧。鲍勃不由自主地想着：这“春之守护”里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不然三层包厢里的人怎么会这样拼了命地买它！他自己是个傻子没错，可是其他的包厢里面的人们，总不见得个个都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