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节
沈谦静静地听着,脸色变幻不定。
傅衡逸从书房里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沈清澜疑惑地看着他,“你们聊什么聊这么久?”
傅衡逸笑笑,“没什么,爸有些带兵方面的事情问我,我们聊的深入,一时之间就忘记时间了,等久了吧?”
“还好,我跟妈在看电视呢,还挺有意思的。”沈清澜说道,傅衡逸往电视上看了一眼,是几个小孩子的画面,似乎是在街上买东西。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傅衡逸说道。
沈清澜点点头,沈君煜跟着站起来,将沈清澜和傅衡逸送回了家。
沈清澜洗漱好上床,看着傅衡逸,“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傅衡逸回神,笑笑,举了举手里的书,“哪有心不在焉,我在看书呢。”
沈清澜:……她进去之前傅衡逸就在看这一页,都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在看这一页,但是傅衡逸不肯说,沈清澜也不会多问。
傅衡逸将书放在床头柜上,“是不是困了,要不要睡觉?”
“今天不讲床头故事了?”沈清澜反问道,傅衡逸一直热衷于给肚子里的孩子讲床头故事,几乎每天晚上都没有落下过,今晚的傅衡逸确实有些反常。
傅衡逸点头,“嗯,今晚不讲故事了,听音乐吧,女孩子以后当个音乐家也挺好的,文静淑女。”
沈清澜讶异,这可不像是傅衡逸会说出来的话。
傅衡逸拿过一边的手机,按了记下,舒缓的音乐顿时从手机里倾泻出来,流淌在房间里,傅衡逸将沈清澜揽在怀里,在她的额头和肚子上分别亲了一口,柔声开口,“大宝贝,小宝贝晚安。”
沈清澜见他闭上了眼睛,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沉思,傅衡逸的反常是书房里出来开始的,那么晚上在书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沈谦和他说了什么?
沈清澜猜不到谈话的内容,但是有一点却很肯定,他们谈话的中心就是她。如果不是跟她有关,傅衡逸的表现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傅衡逸。”沈清澜叫了一声,傅衡逸的呼吸平稳,像是真的睡着了。
沈清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见他真的没反应,转这个身,闭上眼睛睡去。
一直到沈清澜的呼吸平稳了,傅衡逸才睁开了眼睛,他拿过手机,调出了伊登的电话,发了一则信息,这才重新闭上眼睛睡去。
**
沈家。
沈谦等到楚云蓉睡着之后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他去了书房,不忘关上书房的门。
书房里有个酒柜,是沈君煜弄的,他从酒柜上拿了一瓶酒,打开倒了一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喝着,他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烟。
沈谦不是个嗜酒的人,平日里也不怎么抽烟,一包烟放在身上可能要一个月才会消耗完。但是从他的指腹间的颜色里可以看出,他曾经的烟瘾还是挺重的。
说起来,他会戒烟是因为沈清澜,小时候的沈清澜对烟味很敏感,只要他一抽烟,就不允许他靠近,挥着小手,说着“爸爸臭臭,不要爸爸。”
一来二去,沈谦为了能和女儿亲近,就渐渐地把烟给戒了,当时楚云蓉还打趣他,说他就是一个女儿奴,她跟沈谦结婚了那么多年,劝他戒了那么多次烟都没成功,总说戒不掉,结果女儿一句话,他就给戒了。
沈谦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口烟圈,眼前浮现的都是沈清澜小时候的情景,从楚云蓉怀孕到生产,到满月,到白天,再到周岁,两岁,三岁,四岁,一直到五岁,一帧帧,一幕幕,清晰得恍如昨日。
有些事情他甚至记得比楚云蓉还要清楚,他想要不是因为沈清澜后来的失踪,这些事情他未必还记得如此清晰,就是因为失去了,才更加珍惜留下的一点点回忆。
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又倒了一杯,舌尖弥漫的辛辣滋味却没有成功催眠他的脑子,他的耳边全是傅衡逸晚上跟他讲的话。
他说,“在她的心中,她的父亲是个军人,是个保家卫国的英雄,她相信她的父亲一定会去救她,所以就算是被人拐走了,带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也没有哭,一直在等待,等待着那个英雄来带她回家,可是最后她只等来了绝望。”
他说,“五岁,在别的孩子还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哭闹着要玩具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眼泪是这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不努力就会被人打死。”
他说,“七岁,在别的孩子还在学校里跟老师告状某某小朋友欺负人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温热的血液覆盖下的人心的冰冷与残酷。”
他说,“十一岁,在别的孩子还在享受着童年的时光,憧憬着少年的梦幻的时候,她就已经背负着满身的伤痕,踏上了别无选择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征途。”
他说,“十五岁,在别的孩子还在迷惑初恋的懵懂,享受着肆意的青春的时候,她就已经用伤痕累累的身体和千疮百孔的心为自己去博得那一线的自由。”
他说,“十六岁,她满怀期待地寻找着自己的亲人,想象着那一份久违的温暖的时候,迎接她的却是一个被人替代了的,陌生的家。”
他说,“她是挣扎在地狱里的人,而让她陷入地狱的人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还在心中默默想着此人是抱着何种目的回到故土。”
他说,“这个世界对她何其残忍,让她小小年纪就去经历这些本不该属于她的人生。看到她,我的心痛了,您的心痛了吗?”
他说,“我可以不要这个世界,不要军人的荣誉,不要肩上的责任,只求留下一个她,若是这里再无她的容身之处,那么天涯海角,我必追随,黄穷碧落,她的归处便是我灵魂的归属。”
温热的泪水顺着他已经有了皱纹的眼角流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让他的心沉沦在苦海里,苦苦挣扎,却得不到救赎。
他伸手捂住胸口,清澜,我的清澜啊,是爸爸的错,爸爸对不起你,清澜,爸爸应该如何做才能弥补你缺失的一切?
我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曾想过你拥有的非常人的本事是因为传奇的经历,却从不曾预料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曾如此在绝望中挣扎。
清澜,我的女儿,你让爸爸该怎么办?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
第二天一早,楚云蓉起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沈谦,她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人,想了想,给沈谦打了电话,但沈谦的手机铃声却是从卧室里传来的,也就是说,沈谦根本没有出门。
正想着这人去了哪里呢,就看见沈君煜从房间里出来,“君煜,你看见你爸了吗?”
沈君煜摇头,“我刚起来,是不是出去跑步了?”
楚云蓉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沈谦确实有晨练的习惯。
“那就不管他了,先下去吃饭吧,我今天约了兮瑶的妈妈出去逛街的。”
沈君煜今天也要去找韩奕碰头,然后出发去临市将两位老爷子接回来。
母子俩正吃着饭呢,沈谦就从楼上下来了,楚云蓉先发现的他,“原来你在啊,那刚才我找你怎么没找到?”
沈谦宿醉一夜加上睡眠不好,精力又比不上年轻人了,此刻的样子看着有些憔悴,听见楚云蓉的话,笑笑,“昨晚睡到一半想起有件事情没有处理,就去书房了,担心影响你的睡眠,就直接在书房。”
他在楚云蓉的身边坐下,楚云蓉的鼻子嗅了嗅,皱眉,“你抽烟喝酒了?”
沈谦自己低头嗅了嗅,“很重吗?那我先上去洗个澡。”说完就站了起来,转身上楼。
楚云蓉叫住他,“你倒是先把早饭吃了呀。”
沈谦好像没听到她的话,直接进了卧室。楚云蓉和沈君煜对视一眼,“你爸这是怎么了?”
沈君煜耸肩,“您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今天的事情很多,快速地解决了早餐就离开了。
楚云蓉吃完了饭,还不见沈谦下来,只好上楼去找他,沈谦正坐在床头翻着相册呢。
楚云蓉探头看了一眼,是沈清澜小时候的相册,之前一直锁在箱子里,后来才拿出来的,“怎么想起看这个了?饭都不吃了。”
沈谦笑笑,“大概是老了,昨晚梦见了清澜小时候,想想时间过得是真快啊,转眼清澜都要当妈妈了,而我们也老了。”
楚云蓉笑着点头,“是啊,我们老了,很快我们的外孙就出来了,想想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云蓉,你说要是时光可以倒流多好,回到清澜的小时候,让我们可以陪着她长大。”他一定会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一点点的伤害。
楚云蓉脸上的笑容淡下来,“阿谦,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沈谦摇头失笑,“没事,就是昨晚做梦了,感叹了一下,岁月不饶人啊。今天下午我就要回部队了,我去看看清澜。”
沈谦背着手下楼,楚云蓉看着沈谦的背影,总感觉今天的他怪怪的,将卧室收拾干净,走进书房,迎来的就是满屋子的烟味和酒味,楚云蓉皱眉,将书房的窗帘拉开,又将窗户打开来透气,这才发现地上满是烟头和酒瓶。
“这是喝了多少啊,真当自己还年轻呢,也不想想的身体,简直就是胡闹。”楚云蓉嘴上嘟囔着,眼中却满是担忧。
今天的丈夫绝对的反常,但是他却不愿意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靠自己去猜测,这让楚云蓉的心里很不安。
而另一边,沈谦去傅家的时候沈清澜还没起来,只看到了傅衡逸,两人很有默契地进了书房。等到两人再次从书房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沈清澜刚好起床。
看见沈谦,沈清澜的心里有些惊讶,“爸,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沈谦笑得温和,“过来蹭早饭,爸爸都好久没跟你一起吃早饭了。”
沈清澜挑眉,看向傅衡逸,总觉得这两人在隐瞒着她什么事情,笑笑,“爸,那就吃早饭吧。”
吃饭的时候沈谦将一个鸡蛋剥好放在沈清澜的碗里,说道,“早上吃个鸡蛋,补充蛋白质。”
“谢谢爸。”
饭后,沈谦又在傅家待了很久,跟沈清澜闲话家常,一直到接到了一个电话,这才离开,沈清澜看向傅衡逸,“i觉得不得爸今天有些奇怪?”
傅衡逸淡淡反问,“哪里奇怪?”
沈清澜摇头,“不知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怪怪的。”
傅衡逸失笑,“爸关心你还不好?”
沈清澜瞪着他,“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多想,你现在怀孕了,爸又常年在部队里,看不见你,喜爱你在休休假回家,关心关心里也是正常的。”傅衡逸劝她。
沈清澜原本就不是个纠结的人,摇摇头,“大概真是我想多了。”
“对了,我等下要出门一趟。”傅衡逸忽然说道。
“去哪里?”
“去找韩奕,商量点事情。”
沈清澜没放在心上,只是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
伊登的家。
伊登震惊地看向沙发上的男人,“你刚才说安的父亲已经知道了她过去的身份?”
傅衡逸沉着脸,点头,“对,昨天他收到了一封匿名的邮件,里面都是清澜的资料甚至还有照片。”
“不可能!”伊登说道,“当初我们离开那里的时候,恩熙就已经将所有的资料都给毁了,就算是想找都找不回来,怎么可能还有?”
只是他刚说完就沉默了,现在就是有了,不但有了,甚至已经到了沈谦的手里。
“现在怎么办,安的父亲是什么态度?”伊登问道。
“他到底是清澜的亲生父亲,不会对清澜如何,我今天找你,是想请你帮忙调查一下这份东西是谁寄的。”傅衡逸说道。
伊登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能知道安的身份的,甚至还有资料的,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两人心知肚明。也正是因为这样,傅衡逸才需要伊登等人的帮助,他现在的腿还没恢复,很多事情都很无力。
“这件事你交给我,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至于安的父亲那里……”
“他那里可以放心。”
伊登一点也不放心,他们这样的人,很难真的去信任一个人,他们彼此的信任也是经历过多年的生死考验,慢慢磨合出来的。
多一个人知道沈清澜的身份,就多一份危险,更何况在恩熙的调查中沈谦是个家族荣誉至上的人。但是他也相信傅衡逸说的,这个男人对沈清澜如何,他们都看在眼里。
“之前安曾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颜安邦,现在又有人将她的资料寄给了沈谦,你说这两者会不会有联系?”伊登忽然想了之前恩熙和沈清澜去南城找颜安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