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不对啊,他既然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那不若直接去问戚慈就好了啊,他自己在这里纠结个什么劲呢?有风拍了一下脑袋,觉得自己恐怕是真的摔傻了吧。
  世人重信义,戚慈既然说了他回答对了就带他去见胡山先生,那便做不得假。
  “看来她没有说错,你脑袋恐怕是有些未好呢。”大巫走进来看见有风用手拍打脑袋,便笑着调侃了一下。
  有风放下了手,看见了站在大巫身后的戚慈,戚慈微微一笑,这笑意有些渗人,她边笑边说:“我敲门了,没有人应答。”意思是是有风自己没有听见,他们害怕他出了什么事,这才自己进来的。
  这句潜在意思,有风听懂了,他没有说什么,任由大巫翻看他的脑袋眼睛,检查了好一会儿,大巫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是有些摔坏了,没关系,服两剂药就好了。”说完就提着箱子走了,大巫的药,那是部落出了名的难喝,大概这是巫医的通性,他们喜欢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入药,有些方子药效果然非常好,可是味道就很是一言难尽了。
  而大巫南又是黑暗药理界的佼佼者。
  族人们不想生病的原因除了害怕一病不起以外,恐怕也有大巫的一份力在,而大巫现在又在竭力培养两个小巫医出来,部落的未来真是一片“黑暗”。
  戚慈也准备出去,可是却被有风喊住了,他坐起身来,大声说道:“当初你说,若是我能回答对那个问题,你便答应带我见胡山先生,现在我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了。”
  戚慈停下了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她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滚落山崖真的不是什么追杀,可能真的就是他自己不小心了。上山来找她一问究竟,却失\足落下山崖,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因为这是戚慈最开始惹出来的事情。
  她转过身,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她很少这样严肃地说话,她说:“你说吧,你的答案是什么。”隐隐的,她知道有风知道了答案。
  果真如此,有风看着戚慈的眼睛说道:“没有,胡山上面一棵梧桐都没有,这里长不出梧桐树来。”在看着戚慈的眼睛的时候,有风发现,她的眼睛很漂亮,却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五来岁的小姑娘的眼睛,比他这个活了一世的人,还要沧桑得多。
  她经历了什么,才有今时今日的成熟和冷静。
  有风微微吸气,有些走神,然后听见戚慈说:“你的答案……是对的。但是你可以告诉我,是谁告诉你这个答案的吗?”如果他就是笃定没有梧桐,那么戚慈还会觉得是有风自己想出来的,可是他说这里长不出梧桐来,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附近,不是长不出梧桐来,是只有胡山长不出梧桐来。
  “可以,但是作为交换,我希望你也告诉我,胡山有多少棵梧桐这个问题,是你问的,还是胡山先生问的。”有风从床上站起身来,他直直站在哪里,在戚慈面前第一次拿出了王者的气势来,端严,慎重,威武不凡,尽管还是个俊秀的少年,却让人恍然间觉得是一个阅尽千帆归来的帝王。
  戚慈眨了眨眼,感受到这种迎面而来的气势,但是她却一点都不怕,古人的坟墓她尚且挖得多了,见惯了这些,还在意什么气势不气势的。
  “没问题。”戚慈也干脆,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既然是这人执意想要知道,那么告诉他又何妨呢?“这个问题就是胡山先生问的。”
  有风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中了一箭,又酸又涩,让他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别的什么了,他挥挥手道:“这个答案是山下村子里的六阿婆告诉我的。”
  “原来是六阿婆。”一听是她,戚慈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她抬头看着莫名有些萎靡的有风说道,“既然你回答对了,那我便带你去见胡山先生吧。”
  “我见他又能说些什么呢?”有风苦笑,一个无心天下的人,他将人拖进泥沼之中,岂不是害了他?
  也是,胡山先生原本就该是如同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啊。
  有风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第35章 三十五 真相
  “见着他说什么?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啊。”戚慈不明白这个人别别扭扭的在想些什么, 她其实真的不懂有风在执着什么。
  “凤凰非梧桐不栖, 我见他应该说什么?”他见他,原本应该谈天说地,说这个天下之大, 说这天下如何治理, 说很多很多, 他有太多想说的了,说他的孤寂说他的无奈,说他远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样子, 说他, 真的很想他和他一同走。
  可是如今他能说什么呢,有风从来不是一个会胆怯的人。他活在一个需要争需要抢的世界,活在一个氛围压抑的世界,争抢融入他的骨血,他护住的人,不允许他退后一步。他的强势和一往直前以及掠夺都是融进骨肉之中的。
  然而偏生对胡山先生他胆怯了。
  因为他渴望他更懂他, 却又害怕他更懂他。
  就像现在, 他想当着面问他,为什么。却又害怕他拒绝得彻底,再没有回头路。
  而这种情绪,戚慈理解不了。她孤身一人,做什么都是自己来,她独立自主,喜欢的东西基本都能到手, 她从来没有用命去拼过。
  “你不去了?若是不去那便算了吧。”戚慈才不是那种看人别扭还要去劝上一劝的人,他不去倒是更好呢。若是阿溪森九他们闹别扭,那她还可以慢慢劝慰引导,可是换了有风,戚慈就没有这么好脾气了。
  毕竟一个是自己人,一个是外人,还是个大麻烦。
  有风一听戚慈说不去算了,他立马站好了,脑子还混沌着,便先开口道:“不我觉得还是要去见一见,毕竟已经到了这儿了,不去显得我太不尊重先生了。”他飞快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是的,不管先生到时候会怎么说,他去见一面是一种尊重呀,是这样的没错。
  他飞快地说服了自己。
  “好吧。”他去也没有关系,在他说知道答案的时候,戚慈就在脑中飞快想好了应对的办法,世人皆看不起女子,于是风气压抑,七国之中,又以越国为最盛。不过有风看上去可不像是一板一眼的越国人,不过人有百态,倒也正常。
  戚慈推门出去,有风立马就跟上了。他心中有点忐忑,面上难免就带出了一丝情绪,但是他掩盖得极好,至少在戚慈偶尔转身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有风的不安,有风也的确不太像会不安的人。
  他冷着脸的时候,任谁看上去都会觉得他老谋深算,是个人物,吓人得很。
  这一路走过去,有风调整了一下心态,这才有空看一看这个破落的部落。他之前出来实在是很匆忙,直接就往路口去了,什么也没有管,现在仔细一看,只觉得这个部落和山下那个有点古怪的村子有点相似。
  不一样的大概是这里好歹有些年轻的男子那个村子里,一个少年郎都没有。
  连这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都有些相似,感觉就是在同一个人的指挥之下修建起来的。来来往往的族人穿得破旧,却干净整洁,每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错,倒是不像活不下去的样子。这些人过得挺好的,让有风觉得有种归于田园的平静。
  他的心突然就安宁了。
  戚慈带着有风走过几排屋子在一座屋子门前停了下来,有风心道,看来先生就在里面了,只是不知先前那场会议怎么先生没有参加,莫不是先生嫌太过吵闹?还是先生不愿意理会这些俗事?
  戚慈和先生又是什么关系?
  他心里面有太多疑团,这些疑团都将在戚慈推开门的时候得以解决。戚慈没有敲门也没有问话,她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有风皱眉,冷下了脸。他原本对戚慈是有些许好感的,首先是因为她和胡山先生的关系或许有些不一般,其次是因为她的谈吐不像一般女子,并且她还救了他,种种加在一起,都足够让有风产生一定好感了。
  这好感不多,可以也足够有风对戚慈稍微好脾气一点了。然而现在,她败光了他所有好感不说,反而让他觉得有点厌恶。
  一点没有礼仪,可想先生在这部落之中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先生一定是一个良善极了的人,被他们这样对待,还愿意日后提携他们。戚慈根本就不知道她一个随意的举动被有风怎样的脑补了一场大戏。
  在有风看来,戚慈属于这个部落的领导阶层,她如此对待胡山先生,下面的人自然会有样学样,所以结论是胡山先生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有风是最不喜欢烂好人的,在王宫之中,一般这种人也是死得最快的,可现在胡山先生成了个烂好人,他竟是觉得挺好,这证明他善良啊。
  这个时候,传来了戚慈的声音打断了有风的脑补,她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来。有些幽深:“进来吧。”
  有风这才走了进去,这茅草屋看上去比其余人的要好一些,没有那般破旧,很多地方用还是木头看上去就结实很多。他走进去,里面采光挺好,东西很少,只有床和柜子还有一面桌子在窗户前面,还有些模样怪异的东西,被戚慈称呼为椅子。
  桌子上面有些竹简,还有些木板,看得出这个屋子的主人应该是识字的。有风不动声色地迅速打量了这屋子一眼,不大的屋子被他看了个彻底。
  他的心开始慢慢凉了下来,整个屋子,除了他和戚慈没有第三个人。
  没有第三个人,也就是说……有风的眼神慢慢转移到了戚慈的身上。戚慈就站在窗户前面的桌子前,她随手拿起一卷竹简 看着有风看过来了这才放下竹简,微微一笑说道:“我欠你的承诺兑现了。”这话实在很直白了就差直接说她就是胡山先生了。
  有风的瞳孔微微放大,然后他的面上更冷两千,像是笼罩着一层寒霜,他向前走了两步声音低沉:“我不相信。”他要如何去相信,相信在他心中伟岸极了的胡山先生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如此年幼的小姑娘。他要如何去相信,他所认为的知己,竟然是个姑娘!
  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他嘴上说着不相信,其实他的心里已经相信了。倘若戚慈是胡山先生,那么很多奇怪的地方就能说得通了,为什么他一说天下,戚慈是那样的表情,为什么恰好就能提出那么恰当的一个问题。又为什么部落的人都非常尊敬她,他问胡山先生,却是她来回答的。
  原来如此,有风的脸上面无表情。
  他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是不是他心里面着急的时候,戚慈一直都是在看笑话呢。
  “你是相信的。”戚慈将竹简放在桌上,一步一步向前,她的脊背挺得很直,走路的步子很轻,可是每一步都好似踏进了有风的心里。“是不是很出乎意料,你认为的胡山先生是什么样的呢?我想,不管是什么样的,都不会是一个女子吧。那么现在,你还希望和我商议关于天下的事情吗?”戚慈将鬓发别过耳后,神态有些漫不经心。
  知道胡山先生是个女子之后有风就会彻底离开吧。
  戚慈就不相信他还能要她一个女子去做什么,假设胡山先生原本在有风的心中是个十分的人,那么知道了先生是个女子过后恐怕这十分一分都不剩了吧。
  世人看不上女子,是女子就应该矮一头,有什么都被否认。戚慈在心中讽刺一笑,更可笑的是,她竟是有一天,要利用这一点来让人放弃对“胡山先生”的招揽。
  说到底还是自身不够强大,还是部落不够强大,她才不能干脆拒绝有风,要绕一个又一个弯子让他自己放弃。戚慈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野心,她安于现状的心态终于被彻底打破,恍然大悟这是一个王权的时代,是一个混乱的世界,和从前……完全不同了啊。
  戚慈的话,说得有风有些狼狈,他冷着脸一语不发。他的脑子混乱极了,前世的胡山先生,这辈子的戚慈,上辈子那个人淡然的操纵一切,这辈子戚慈带着玩味的笑意,在他的脑子里面来来去去,交错纵横。
  他都快要搞不清楚,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了。
  他的初衷不就是找到胡山先生吗?他和他神交已久,他沉醉的那种天下唯独有你懂我的感情,这和胡山先生是个什么人有什么关系呢。
  纵使他又老又丑,总是他身体残缺,纵使他年纪轻轻,纵使他……是个女子。
  他能想明白可是无论如何,在看见戚慈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的时候 他都张不开嘴。
  “下山吧,我让人送你。”戚慈没有理会他,径直离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唯留下有风和一扇开着的门,嘎吱嘎吱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么晚才更新,真的很对不起,作者君今天回家了,但是可能天气太热了,有些中暑,现在头晕眼花,头痛想吐的,刚刚在车上用手机码完今天的章节,可能有些细节没有注意到,明天再改吧~
  然后来一波有奖竞猜吧,猜一猜部落和山脚的村子什么关系,村里的男人都去了哪里,猜中的有红包哟~
  第36章 三十六 下山
  有风跑上山这些日子,巫芒反复掐算, 勉强确认他安全之后, 才让剩下的几人都安心了一点。
  贺老想着要不然干脆他们都上山去, 被巫芒阻止了,他极力解释说道:“对方显然是不希望我们去山上的,若是他们可以随便让外人进山, 那么最开始那个女子就会带我们进去了。”在人家的地盘上,总归是要守人家的规矩。
  巫芒曾游历过这天下,他也知道, 有些奇怪的部落有着自己的规矩, 最重要的是,有着自己的巫, 有着自己的传承, 巫芒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和暗卫只能等,能做的只有等着。
  这边,有风又一次听闻戚慈要将他送下山, 他赶出来的时候, 戚慈的人影都不在了, 他也不好到处乱走,就在原地等着。
  他才不会就这样下山去。
  戚慈本来想去寻大山来, 可是大山似乎有什么事情上山去了,戚慈没有寻到人,恰好看见了狗子,她便叫住了狗子:“狗子, 能请你帮一个忙吗?”
  狗子一看是戚慈,还没有问是什么事情,二话不说就先答应了下来:“好的好的。”他连连点头的样子看得戚慈一边摇头一边笑。
  “去帮我将待在我屋的那个人送下山去,送到山脚就成了。”戚慈说完就准备去找大巫,瓷窑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选地址、怎么建这些都还需要完善,戚慈忙极了。
  目送戚慈离开之后,狗子转身昂头挺胸走了过去,他知道神女大人说的是谁,就是那个外来者,还是神女大人和他妹妹阿溪救回来的呢,为了救他,神女大人还受伤了,狗子亲眼看见大巫给配的药。
  没有人知道,其实这件事情对狗子的内心才是最为震动的,当初,神女大人也是这样救的他,漆黑的夜里,去山上找一个完全未知的东西,他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也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善良是这么重要,它能救命啊。
  狗子走过去的时候,有风正在在门前百无聊赖的四处观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莫名的,看上去有点可怜。
  “神女大人让我将您送先山,走吧。”狗子的语气客气极了,却显得一点也不软弱,反而是带着几分强硬。
  有风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了,还是个半大的小子,他摸了摸头,脱口而出:“不行,我头还疼着呢,现在不好下山去。”这是换个人来赶他走了,有风咬咬牙,第一次这么不要脸,他不管,死活这几天他要待在这山上。
  这人不走,倒是让狗子犯难了,他板着一张小脸,继续重复道:“是神女大人让我送您下山的。”意思是这难道不是你已经知道的事情了吗?
  一听见这话,有风心中就止不住暴躁,他不好冲狗子发火,他这人不欺负没有罪过的弱者。他冷哼一声,说道:“你们神女大人在哪里,带我去见她。”他刚刚愣神了,的确是心里没有想通,现在谁还管这些,总归先得和她说他不想下山啊。
  狗子怎么可能带他去见戚慈,于是他果断拒绝了:“不行,神女大人叫我送您下山。”她这么吩咐,他就一定会这样遵守。
  简直油盐不进,有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大巫的屋子里,只有他和石老,戚慈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着瓷窑要怎么修建。大巫认为这等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建造在部落之中,而石老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自然是何处方便何处宽广便建造在何处。
  这俩人儿都觉得自个儿是对的,谁也不让谁。都说老小孩老小孩,日子过得好一点了,两人的性子倒是都显得活泼了一些。
  看见戚慈进来了,两人一异口同声道:“你来评评理,我们谁说得对。”两个加起来年纪都上百的老人眼巴巴望着戚慈的模样,让戚慈忍不住微笑,方才有风带来的坏心情好像一瞬间就没有了。
  她边走边说:“你们说的都是对的。”她走到桌子边上,拿起炭条,在一块木板上随便几笔就够勾勒出一副大致的地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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