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节

  她不常生气的,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她都不记得了。
  但这次却是真的生气了。
  她承认,小婉不是主流的那种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不温柔体贴,不善解人意,不安静娴雅。哪怕是放在现代,这种个性也不见得就讨喜。
  但罗衣喜欢啊!她喜欢她的生机勃勃,喜欢她的充满朝气,喜欢她的张扬恣意。
  她必定不是世间唯一一个喜欢的,一定还有其他人也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做伴侣。
  生了会儿气,罗衣起身去小婉屋里,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针线筐,翻着里面的绣品。
  有几个没做完的荷包,看着花样,像是做给小卉的。她拿起来打量一会儿,果然是没有什么天分,但好歹针脚整齐,绝不是周氏说的那么差。
  她更生周氏的气了。
  这场气没过夜,就消去无踪。
  多大点事,也值得她生气?罗衣安安心心地给小婉张罗着对象,碰到觉得不错的,就记下来。
  总归现在孩子还小,不是很急,她可以慢慢挑。
  嫁妆倒是可以准备起来了。
  小婉看着家里多出来的物件,很快猜到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嫁出去了?!”
  她声音拔得很高,甚至有点尖,看起来就像是炸毛的猫。
  “我不想嫁!”她握着拳头,大声说道。
  罗衣笑着走过来,拨了拨她的碎发:“没说这就要嫁。先准备着,几时你想嫁了,再送你出门。”
  “我不想嫁!”小婉拍开她的手,大吼一声,摔门走了。
  她动静太大,把有才的儿子吵醒了,哇哇的哭。
  年前珍珍生了个儿子,给这个家里添了丁,现在刚八个月。
  有才走出房门,拧着眉头问道:“又怎么了?她又发什么脾气?居然还学会摔门了,什么样子!”
  “我给她准备嫁妆呢,她还小,不想嫁人,跟我生气呢。”罗衣解释道。
  有才皱了皱眉:“十三岁了,还小呢?娘,你也别太宠她。”
  罗衣听了这话,心里不太高兴。她把小婉当宝贝,就也希望别人珍视她。如今周氏给她说了个那样的对象,明摆着瞧不起小婉,现在有才也这样。
  “等她嫁了人,有男人宠着,有孩子要操心,自然轮不着我宠她了。”她淡淡地道。
  有才顿时想起娇妻娇儿,拧着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了,口吻也放缓了:“她年纪不小了,好好教教她,不要再动辄发脾气了。如今她在家里,咱们都忍让她,可她不改的话,日后嫁到婆家,能有好日子过?”
  罗衣心想,那就嫁去一个愿意忍让她的。
  但她没说出口,有才显然不是这样想的,没必要争执。
  这世上千千万万等人,总有合得来的。
  小婉摔门离去,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到了傍晚才回来。
  也不吃饭,径直回了屋,把门一关。
  珍珍便去劝她:“不吃饭怎么行呢?再烦恼的事,也会过去的……”
  “不用你管!”小婉冲她喊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你巴不得我赶紧嫁出去,我不用你假惺惺!”
  珍珍目瞪口呆,只觉得冤枉极了,便道:“我可没有!你别冤枉人!”
  “你还不承认?你亲口说的!”小婉道。
  珍珍脸上一红,想起从前的确脱口而出过,没想到小婉居然一直记得,还说了出来。一时面上挂不住,就道:“怪我么?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就这副脾气,谁忍得了你?我就算那样想了,不也是你逼得?”
  小婉眼圈一红,扭过头去不理她。
  珍珍见她不说话了,又有些后悔,刚要说软话,就听小婉道:“你出去!”
  “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珍珍说了一句,就出去了。
  小婉一个人坐在床边,扭头向着床里,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往常她难受的时候,有小卉跟她说话。现在小卉不在,她有话也不知道跟谁说。
  大家都讨厌她,就连小卉也说过,她这个脾气,明明心是好的,但也叫人不喜欢,白白吃亏。
  她越想越难过,眼泪哗哗地掉。
  就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头也不回地道:“出去!”
  但那人却没出去,而是慢慢走近了。她恼怒地转头,刚要吼,就看见罗衣端着饭走近她。嘴巴张开又闭上,忿忿地扭过头去不看她。
  “小乖,你不信娘么?”罗衣把饭放在桌上,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你不想嫁,就不嫁。大不了,我白白准备了嫁妆。但嫁妆又不会浪费,改日你哥哥生了女儿,就当做给她的好了。我只是提前准备好,免得哪日你想嫁了,匆促之间来不及准备。并不是催你嫁,也不会逼你嫁。”
  小婉本来满心的委屈,听她一说,更想哭了,脸埋在她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哇哇大哭。
  罗衣心想,她长大后就不爱哭了,唯有的几次,不是因为要嫁人,就是因为小卉离开。
  这孩子对嫁人有恐惧。
  她心里叹了口气。小婉这样娇气,都是她惯的。搁在现代,女孩子三十岁嫁人的多了去了,现在不想嫁人,算什么事呢?偏偏这时的人,都是十六七岁成亲。
  也罢,大不了多留她两年,到十八九岁再说。
  “你信娘,好不好?”她柔声劝道。
  小婉到底大了,不像从前那样一哭就是半天。她很快止了泪,说道:“你说话算话。”
  罗衣点点头:“算话。”
  她立刻破涕为笑,哼哼唧唧的,走过去把饭吃了。
  第212章 养娃日常
  家里每多一口人,情况就更复杂些。
  自从珍珍嫁来,家里的摩擦就多了一些,但都是些正常的摩擦,吵过闹过就过去了,谁也不会往心里去。珍珍是这样,小婉是这样,有才也是这样。
  后来有才的儿子出生,家里更乱了。
  尤其是罗衣不愿意给有才带儿子,而是花了五百文钱,请了一个手脚干净麻利的年轻妇人来家里帮工,让有才和珍珍都有些不满。
  一个是白白花了五百文钱给外人,一个是罗衣居然不看孙子,简直太奇怪了!
  珍珍私下里跟有才说:“娘是不喜欢我么?还是不喜欢咱儿子?哪有奶奶不抱孙子的?”
  有才不说话,脸色十分难看。
  小婉还小的时候,罗衣天天把她抱在怀里,一整日一整日的不撒手。那时他还羡慕来着,又遗憾自己已经大了,不能被她抱在怀里。现在他儿子这么小,才八个月,是个需要人宠的小孩子,罗衣怎么不抱他?
  他很不愿意承认,娘就是偏疼小婉。
  珍珍抱怨了几回,见他每次都脸色难看得可怕,渐渐不敢说了。
  罗衣不想给有才看孩子。她又不喜欢孩子。当初抱小婉,是有特别的缘分。
  至于有才的儿子,珍珍自己带就好了。如果带不过来,就给她请帮工。帮工拿着钱,保管尽心尽责地照顾孩子。
  当初她答应秀娘,把两个孩子平平顺顺地带大,给儿子风风光光的娶妻,让女儿风风光光地嫁人。现在有才的任务已经完了,接下来她只要操心小婉就是了。
  她慢慢备着嫁妆,又细心查看着延州城的适龄少年,并不很着急。
  倒是周氏坐不住了,又上门来。
  “嫂子,小婉都十三岁了,你还这么不急不躁的,可真是坐得住哟!”周氏说道,“你到底想给她挑个什么样的呀?”
  罗衣笑着道:“找个模样俊的,个子高的,性子坚韧的,人有担当的,聪明能干的,懂得疼爱妻子的,家里情况简单一点就更好了,我家小婉这脾性,如果嫁到大户人家,不是把别人郁闷死,就是自己郁闷死。”
  周氏听得直撇嘴:“嫂子,你家小婉这性子,就别想这么好的了。她性子跳脱成那样,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要不是漂亮些,我都舍不得把我侄子说给你……”
  她话没说完,就被罗衣脸上的冷意吓住了,顿时噤声。
  罗衣其实不想对她甩脸子。两家这些年的交情,处得很是不错,没有什么不愉快。但周氏这样瞧不起她女儿,实在叫她不痛快。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着小卉的面子,她也不能给周氏太难堪。
  想了想,她笑道:“我家小婉这样不好,你侄子不还看得上吗?”
  周氏听了她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嫂子,你肯松口了?”
  “不是。”罗衣笑着说道,“我是说,天底下不独独是你侄子特别,一定也有其他人看得上我家小婉,我慢慢寻就是了。”
  周氏噎住。
  “嫂子,你这可真是,拿人消遣呢!”周氏忍不住抱怨道,“我是一片好心!”
  罗衣笑道:“咱们说笑两句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被拒绝了两回,周氏也不好再提了。
  倒是感叹了一句:“嫂子,你对小婉真是太上心了。这天底下,我就没见过对丫头这么上心的。”
  又说:“你家有才没意见么?人心就那么大,你对小婉用了几分心,对他就少了几分。盛得了这个,就放不下那个。”
  就像她,从前那么在意小卉,后来有了儿子,渐渐也顾不上小卉了,总是有心无力的。
  罗衣笑笑:“我是尽量一碗水端平的。实在端不平,就叫他们怪自己不会投胎吧,偏投到我肚子里来了。”
  不谈小婉的婚事,两人就还是好邻居,能好好说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
  没了小卉在身边,小婉的性子日渐变了。不像从前那么活泼明媚,偶尔会显得阴郁。也不再那么好哄,时不时会有些暴躁。
  罗衣有些担心她,时常会跟她说话,但她却不像从前那样掏心窝子跟她说话了,会随口敷衍。
  罗衣又欣慰,又难过。欣慰的是,她长大了,开始有秘密了。难过的是,长大总伴随着受伤,小婉一定是吃了苦头,才慢慢变了性子。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小婉受了伤。
  这一日,珍珍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有才也不在家,罗衣从青山书院回来拿东西,就发现家里有人。进去一瞧,小婉在家里。
  罗衣没惊动她,想看看她在干什么。
  悄声走到窗前,往里面看,就见小婉坐在椅子上,曲着一条腿,往膝盖上涂药膏。她膝盖上有大片的擦伤磕伤的痕迹,像是重重摔了。擦完膝盖,她又粗鲁地把袖子撸高了,往手肘涂药膏。
  白嫩细腻的肌肤上,有着大片的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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