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你除了生了我,给过我什么?”岑晓雪气得胸膛起伏,“只有耻辱。”
  “呀!你个臭丫头。”岑母抓起桌上的饭碗就对着岑晓雪的头砍了去,碗里还有没吃完的鸡腿,直接掉在岑晓雪的头上,顺着她白皙的脸庞划过,留下一道油污。
  “啊——”岑晓雪抓狂地发出一连串的尖叫,怒视着岑母,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她,怒道:“走——现在就离开我家——”
  “臭丫头,还说老娘让你耻辱。当初你跟男人私奔,不知道丢了老娘多大的人。”岑母掐腰怒骂。
  岑晓雪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就在眼圈中打转。
  “当时如果不是你要把我卖给一个糟老头子,换钱给弟娶媳妇,我会跑吗?”岑晓雪含在眼中的泪水滚落,“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在外边?”
  “不识好歹的赔钱货,把你嫁给有钱人家,有什么不好的?老娘就应该白养你个赔钱货?”岑母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一点错误,理直气壮地说。
  “钱!好!不就是为了钱吗?”岑晓雪快步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钱包,抽出里边一摞一百元的现钞就对着岑母砸了去,“你不是要钱吗?这些都给你,够不够?”
  火红的人民币从天而降,又缓缓落下,露出岑晓雪痛苦而愤怒的脸庞。
  岑母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人民币,不以为意地说:“这点钱就打发我了?你至少也要把这个房子让出来,给你弟娶媳妇用。当初如果不是你,你弟怎么可能打光棍到现在?”
  岑晓雪重重地点点头,“好,给你们。你还想要什么?一次说清楚,咱们以后就彻底断绝关系。”
  岑母听到前半句,刚要展露笑颜,一听后半句不乐意了。
  “你想断就断啦?臭丫头,老娘生你养你,你现在就这么报答老娘。老娘告诉你,没门!”岑母掐着腰,一梗脖,“现在不只是你弟的事情你得管,你弟以后生孩子了,养也是你的事情。”
  岑晓雪冷冷一笑,“你想让我管,我就管?小心我把你的宝贝儿子送进监狱去,让他吃一辈子的牢饭。”
  “你敢!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岑母气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但还是隐隐透着恐惧,被岑晓雪捕捉到了。
  岑晓雪温和一笑,眼中却透着鄙夷,他们也知道他们是她的亲人?这些亲人除了给她羞辱和伤害,还给过她什么?
  “你看我敢不敢。”岑晓雪的语气无情而冷冽,人若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什么都做得出。
  她抹了一把脸,脸上油乎乎的感觉让她烦躁,她刚欲转身去洗手间清理,身后的岑母就又爆发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城里干的好事。”岑母的嗓门拔尖,“已经有人去村里调查你了,若不是老娘给你瞒着,你现在还能富贵着?”
  岑晓雪一惊,转头不敢置信且愤怒地看向岑母。
  岑母对于女儿的处境丝毫不在意,继续威胁道:“你弟弟要是过不上好日子,你也休想一个人富贵。”
  ☆、062 相惜不相知
  回去的路上,季歆愉始终沉默着。其实,她是太愤怒,只有封住出气的口子,才不会爆发。
  她从小到大,家人都教育她要活得像个大家闺秀,优雅而不随意动怒。不是为自身,而是为不迁怒于别人。父母都是老实善良的知识分子,一生都以为人只要善良,为别人着想,就可以收获一切。
  可是,这会儿她在愤怒中,有一种冲动,再也不想遵循这些狗屁的规矩。想要愤怒的打人骂人砸东西。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内心的气。
  忽然,一直急速行驶的车停了下来。
  季歆愉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深夜中海浪正在哗哗作响。一浪打过一浪,不管这城市怎么越发展越没谱,它依旧遵循着它的轨迹,不受一切干扰。
  虞季言没给她太多反映,推开车门下了车,疾步来到副驾驶一侧,拉开车门,俯身把她的安全带解开,就把她拉下了车,快步向海边走去。他的脚步太快,季歆愉被他拉得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好在沙滩软软的,给人安全感,让人不至于害怕摔得皮青脸肿。
  直到他们的脚步踏上了海浪,虞季言才停下脚步,松开了她的手。
  他神色沉沉地看着远方,胸膛剧烈地起伏,对着夜空大喊:“季歆愉,你不是一个人,你不用那么坚强。”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朗,砸在人的心头,闷闷的疼。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是这么不坚强的人,这会儿却软弱得渴望一个肩膀的依靠。
  他转身,看着月光下,她闪动着晶莹的泪光,眼底闪过一丝疼惜,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没有华丽的语言,没有柔情蜜意,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任她放肆的哭泣。海浪在他们的脚下拍打,海水没过他们的脚裸。是他紧紧地拥抱,才让她没有被海水卷走。
  季歆愉觉得很委屈,很屈辱,岑母今夜所做的一切,都仿佛一记又一记的耳光,告诉她,她的婚姻有多脏。她很想像他们一样面目狰狞,但她天生不够放肆。她只会哭够了,再坚强地站起来。
  季歆愉退出虞季言的怀抱,转身看向大海时,神情已经恢复了淡然。她的疗伤速度不快,但她不会让自己一直沉浸在痛苦中。
  虞季言打量一眼她被泪水冲洗得清冷的侧脸,也转身看向大海。
  沉默良久后,他忽然开口,哑声说:“我妈曾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带着我一起跳过海。”
  季歆愉一怔,转头看向他,他的神情平静得好像是一个机器人,不会因为任何的事情喜与悲。
  “那时候我才8岁,我以为妈妈带我来海边玩,很开心。”虞季言在季歆愉的错愕中,继续声音无波的叙述:“可是,妈妈拉起正在玩沙子的我,对我说,我们没路走了,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让爸爸记住我们。”
  季歆愉的心被狠狠地剜了一下,疼得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想要拍拍他的手臂安慰他,却又落了回来。因为她觉得任何语言都不足以来轻描淡写地掩饰虞季言的痛。即便他这会儿是那么平静,但她知道,越是过于平静,越是难以抹去的痛。他只能任由疼痛剧烈,直到麻木。
  她刚刚落下的手,被他忽然伸过来的大掌握住。她下意识地挣了挣,他的手上却立刻用了力气,不让她逃脱。
  “我那时候还不懂妈妈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她拉着我一直向大海的深处走去。”他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季歆愉却感觉到了他的大掌微微的颤抖,她下意识停止了挣脱的动作,回手握住他颤抖的手。
  “海水蔓过我的口鼻,我在剧烈挣扎的时候,隐隐听到妈妈说对不起,她说她是为我好。”虞季言的大掌越发剧烈地颤抖,“我经常在想,如果我那时候就死了,或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季歆愉的眼中闪过一抹疼惜,她从来不知道硬朗如虞季言也会有这样的念头。在看似淡然的温暖外表下,藏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你妈是因为那次住进疗养院的?”季歆愉小心翼翼地问。
  “嗯。”虞季言点点头。
  他一声轻应,却听得她心惊。一个八岁的孩子,母亲就进了疗养院,他是怎么存活至今的?
  “那你……”季歆愉有些不忍心问。
  “不重要了,都过去了。”虞季言松开她的手,转身看着她,笑问:“听到我的悲惨过去,是不是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惨了?”
  “虞季言……”季歆愉张了张口,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这一天,两人在海边站了很久才离开,外在的相惜,却无法住进对方的内心,知道对方的所想。但,可以让两颗心的距离渐渐靠近……
  两人回小区,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季歆愉看着家里亮着的灯,不禁心头一哽,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韩母。
  虞季言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有心思,却没多问。
  单元门口,微暗的灯光洒在两人的身上。季歆愉的心中有事,忘记了看路,一下踩空进门的台阶,险些摔倒。好在虞季言手疾眼快,抬手拉住她。她吓得一惊,转头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赫然发现他的手臂上全是血道子。
  “你的手臂怎么了?”季歆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旋即反应过来,“是岑晓雪她妈抓的?”
  季歆愉握住他的手臂,眼中尽是抱歉和心疼,全然不知单元门里,一身酒气的韩奕维正死死盯着亲密接触的两人……
  ☆、063 结束了
  虞季言看着季歆愉担心且抱歉的模样,无所谓地笑笑,抽回胳膊。
  “没事,我一男人被抓几道算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出去风流快活了,也只有羡慕的份。”虞季言故意夸张地开玩笑。
  季歆愉被他逗笑,不禁在心里给这个男人点赞,他能在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后,还活得如此开朗,可见内心的宽广与强大。她真该向他学学,不只是强大内心,更能像虞季言一样真正地看开一切。
  他们相视而笑,她恍惚间觉得眼角余光处视乎有一个熟悉的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看到空空的楼道,空无一人。
  她愣了下,只当是自己的幻觉。
  “走吧,还是要擦点药,免得留下疤。你未来老婆问你时,你没法解释。”季歆愉说着推开单元门。
  虞季言凝视她的背影一眼,才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回了虞季言的家,季歆愉找出医药箱,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虞季言嘴上开玩笑说没事,但看着那深深的道子,只怕会留下疤痕。
  季歆愉的心情一直沉重,自己的这点破事,不但害己还害了别人。
  直到给他擦好每一处伤口,她始终没说过一句话,没展露一个笑容。
  “觉得对不起我?”虞季言笑看着收拾医药箱的她。
  季歆愉的动作顿了下,认真地说:“你以后还是离我远点吧。”
  她不想总是连累他,他并不是她的谁。
  虞季言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也没接收到她的信号,忽然冒出来一句:“我饿了。”
  季歆愉一皱眉,这人的频道怎么老是错乱。但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午夜两点多。
  “这么晚吃东西会存食的。”季歆愉将医药箱放回原处,“你还是早点睡,睡醒了吃早餐吧。”
  “我饿着睡不着。”虞季言一嘟嘴,可怜兮兮地说。
  季歆愉被他的样子萌到,无奈地叹了声,难怪现在都流行萌萌的小鲜肉,还真是容易让人心坎发软。看来她之前真是柴米油盐久了,与社会的审美脱节了。
  “好。你等着吧。”季歆愉说着走进厨房。
  虞季言看着她的背影,唇角的弧度回落,深邃的双眼中有复杂的情绪滚动。
  等到虞季言心满意足的吃完面,又提出了一堆要求后,季歆愉离开时,已经是午夜三点多。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自家的门,客厅只亮着昏暗的小灯,她以为韩母已经睡了,便想放轻脚步去洗手间梳洗一下睡了。哪知才转过玄关,就看到了韩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韩母的肩上披着一件衣服,脸色有些不好地看着她。
  “妈……”季歆愉尴尬地唤了一声。
  “你是从对门回来的?”韩母问话的语气冷冷地。
  “是……”季歆愉想解释一下,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韩母又深深地凝视她一眼,重重地叹了声,转身向卧室走去。
  季歆愉想开口解释,最终还是默许了韩母的猜测。也好,韩母对她失望了,就再也不会想方设法的让她和韩奕维和好了。
  第二天一早,她起床时,韩母已经收拾好东西,见她踩着拖鞋出来,韩母脸色有些暗淡地说:“我给你做了早饭,吃完再去上班。我给你爸打了电话,今儿就回老家。你和小维的事,妈也不会再管了。”
  季歆愉看了一眼她还没有痊愈的腿,不放心地说:“我送您去车站吧。”
  “不用了。小维已经到楼下了。”韩母又是一叹,眼中有不舍,却还是领着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季歆愉的心里有些疼,她一直将韩母当成自己的亲妈看,可到底这份关系还是有到头的时候。她记得安娜曾说过,这一家里,就你一个人是跟他们没血缘的,有那一张纸你们是一家人,没那一张纸感情再好也要分道扬镳。
  季歆愉走到窗边,韩奕维靠站在车边,正抬头看着她的方向。这样远的距离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再也感受不到彼此的所想。
  很快韩奕维收回视线,向着单元门口走去,扶过刚刚出门的韩母。一路搀扶着一瘸一拐的韩母上了车。他上车前,又抬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好像在做最后的告别,才上了车,绝尘而去。
  季歆愉费力地拉起唇角,想学虞季言一样笑得潇洒,却只有苦涩。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隔壁,虞季言同样看着楼下韩奕维绝尘而去的车,眼神渐渐变深,聚集成一个不见底的漩涡,似乎在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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