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
一曲毕后,樊歆仰起头来,黑白澄澈的大眼睛看向安东,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狼狈,她面色平静地擦去了脸上的水渍,嗓音清楚利落不卑不亢,“安东先生,您可以不尊重我,不尊重许多像我一样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梦想,但我却必须尊重这首歌,尊重这首歌背后的心血与创作的来之不易,既然唱了,我就要有始有终。”
安东先生却勾勾唇角,饶有兴趣看着湿漉漉的樊歆,半丝愧疚也没有,最后他一转身,旁若无人的走了。
樊歆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慢慢收回了目光,这时一个卷发蓝眼睛的年轻小伙子走到她面前,轻声问樊歆:“我很喜欢这首歌,能再弹一遍给我听吗?”担心樊歆不同意,他补充了一句,“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我失恋了,心情糟糕透了!”
樊歆虽然心中失落,但看着小伙子哀戚的脸,实在不忍心拒绝,便点了点头,微笑道:“好!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早日找到真爱!”
指尖轻快拂过琴键,十指的跳跃中,琴声再次奏响,歌声亦跟着响起。
在座的观众静静听着,看着这个安静弹唱的中国女孩,她背脊笔直的端坐在钢琴前,水打湿了她的长发与衣衫,浸了水的刘海贴在额上,凌乱的仪表却无法影响她的专注与投入。她灵巧的指尖抚过黑白琴键,干净的嗓音随着优美的旋律在咖啡馆里回荡,蜜色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她微侧着脸,白皙的脸庞写满执著与认真……
咖啡馆静得只听得到她的琴声与歌声,全场被她的态度感染,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在场所有人爆出热烈的掌声,每个人看着她,露出发自内心的敬佩与动容。
樊歆起身,向观众鞠躬致谢。随后她擦去了身上的水渍,走出咖啡店。
脚刚踏出门槛,她却步伐一顿,安东先生就站在门后,原来他压根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听完了第二遍。
他看着她,这次没有嘲讽,灰蓝的眼珠里有淡淡的赞赏,他将一张名片塞到樊歆手中,说:“准备一下,一周后去维也纳找我。”
樊歆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其实安东的刁难都是刻意的考验,她点头双手接过了名片,说:“谢谢!”
安东摆摆手,“先别高兴,评审团很严厉,你的机会也许不到百分之五。”
樊歆一笑,“那我也要争取一次,但凡能够企及的,我就要全力拼搏。”
“很好。”安东先生微微一笑,走了。
※
夕阳在塞纳河上泛出粼粼一片金光,安东先生沿着河岸缓缓走着,他的助手陪在身后。年轻的助手不解,问:“安东先生,您真想给她机会?这不理智,慈善会开幕式那么重要,她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我们为什么不选择得过格莱美大奖的海伦女士,或是有二十年演唱经验的奥古斯丁?”
安东笑了笑,望向风景如画的湖面,比如四个手指,“四个原因。”
“一,她的歌声具有穿透力,音色很美,很干净,符合我对歌者的要求。”
“二,她是真心喜爱音乐,当我将水泼撒到她身上时,她停下音乐后第一时间不是擦拭自己,而是擦拭钢琴。”
“三,她是个善良的人,那样狼狈的情况下,她没有拂袖而去,反而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弹奏歌曲,足见友爱纯善,这一特征符合全球慈善大会开幕式歌手的要求。”
“四,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足够坚持,我故意刁难羞辱,她却并未恼怒离场或尴尬放弃,而是选择将一首歌继续完整弹唱,可见心性坚定,临危不乱。”
安东总结道:“这样的人才好好培养,未来不可限量。”
顿了顿,他语气一转,“当然,她再好我也是给她敲门砖而已,能不能得到机会,要看她自己的实力,毕竟评审团的两个老顽固,不好搞定……总之祝她好运吧。”
……
当晚,樊歆回家后在网上把这消息告诉了老太太,虽然目前只算初试成功,但初战告捷也是个好兆头。老太太为她高兴,说要为她庆祝,樊歆只当她又热情奔放的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不想一小时后门铃叮咚一响,一个围着卡通肚兜的外卖员送了一个礼盒进来,樊歆拆开一看,竟然是个漂亮的小蛋糕,浓郁的果酱周围一圈新鲜水果,水果中央居然是一个q版形状的巧克力叮当猫,可爱极了。蛋糕附带的卡片落款是艾琳,那是老太太的名字。
老太太人在千里之外,还不忘用这样温馨的方式为自己庆祝,樊歆心中一暖,用手机跟老太太发了个消息,谢谢她的关心。
半分钟后,老太太回了一句话。
——“well begun is half doar,go for it!”(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星星,加油!)
樊歆吃着蛋糕,心中暖洋洋一片,而且果酱还是她最喜欢的蓝莓口味,她只能感叹老太太真是太合她的心意了。
※
接下来的时间,樊歆都在为奥地利的事情准备。安东虽然给了她机会,但她知道,安东这一关顶多只是初审,后面还有多人评审,她面临的考验将更为严苛。
由此她更加努力积极的应战,她准备了不同语种的多首歌曲,另外她不仅练声、练琴,还要大面积熟悉相关专业书籍,储备理论知识以备评审提问等不时之需。这一大排迎战课程下来,她的时间排得满满的,从早到晚,几乎除了吃饭睡觉没有停下来的时刻。
……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一周就这样过去了,第六天夜晚,她收拾东西准备去奥地利。
一切就绪后她躺在床上,想着明天未知的旅程,有些紧张,又有些雀跃,这感觉像即将推开一扇未知的大门,而这扇门后,也许就是命运重要的拐角。
突然手机“叮咚”一响,提示来了条短信,她点开短信,下一刻表情僵住。
清晰的手机屏幕上,短信提示她的□□上来了一笔巨款!足足八位数!
哪来这么多钱?她打开网银一查,发现这笔款项来自国内,竟然是盛唐的财务账号。
樊歆打电话问盛唐曾经的同事,她被封杀后同事们不敢跟她明着通话,但有人偷偷发短信给她,说是慕总的吩咐,还说这钱是这几年樊歆赚的酬劳。
樊歆有些蒙。慕春寅这意思是,她赔了他的违约金,于是他就把她入行以来所赚酬劳一并结清,从此两人互不相欠,再无瓜葛?
她握着手机,看着那串长长的数字,心情压抑而沉重。
曾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曾以为会维系终身的亲情,最终还是在命运的道路上分道扬镳。果然人生如旅,浮世无常。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将视线投向窗外的夜色,夜空如墨玉深邃,如锦缎浓郁,她默默看着,手机忽然又来了消息,打开一看是老太太的。
只有一句话——“wish the trip to austria is plain sailing!”(预祝奥地利之行一帆风顺!)
樊歆对着这话笑了起来,将方才的不快与沉重扫到脑后,她给自己加油打气:“别再想不开心的事了!虽然前路也许会遇到坎坷,但为了梦想,为了妈妈的愿望!奥地利必须好好表现!加油!”
一番昂扬的鼓舞下,樊歆满怀斗志的睡了。可她万万没料到,奥地利之行的惊心动魄远超她的预料。
作者有话要说: 1.明天大概也是这个点更~等不及的妹子先睡哈~
2.有妹纸提醒我“star”这个英文名不合适或者不好听,也很热情的给了很多好名字供我参考……但请原谅作者君的任性,作者君对“star”这个单词几乎有种固执的偏爱~所以辜负你们的好意了。对不起!~但是真的很感谢你们为我考虑的一切!
3./(ㄒoㄒ)/~~如果今天的文有错别字,请大家担待!因为作者君今天脑子不好使……停电没看清路,脑袋重重磕在了椅子扶手上,脑门磕出一个3x3厘米的大包!足有蜡笔小新的包那么大,像个鹿角!
正当作者君捂着包痛得满地打滚时,我那无耻的男人居然兴奋地指着包大唱:“你头上有犄角,你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你有多少咪咪!你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小青龙……你有许多的咪咪,的咪咪……”
我:“……”这歌词,这**的犄角与咪咪,痛哭的我哭着哭着……卧槽竟笑了起来……!!!
/(ㄒoㄒ)/~~我这笑中带泪的爱情!虐恋情深就是这种,你们懂我的忧桑不?
☆、第85章 chapter85 遇袭
奥地利的首都维也纳。金色的阳光照耀着这个城市,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
“star,感谢你对我们全球慈善会的关注,但你不符合我们要求,请回吧!”
宽敞的排练厅内,在唱完三首歌后,樊歆就得到这样果断的一句话。她站在排练舞台上,愕然看向大厅正中端坐的三位评委。丢下这话的是正中间的评审霍尔先生,他年过六旬,两鬓已经花白,语气也很平淡,但眼神格外严厉。如果说安东先生是大师级人物,那这位霍尔老先生便更是高规格,他是安东先生的导师,堪称乐界泰斗。
安东就坐在霍尔左侧,他偏过头凑到霍尔先生耳畔,似乎想帮樊歆说点什么,霍尔却径直摇头,话说得很直白,“安东,我理解你对她的欣赏,但我们三个评审只有你一个人通过是无效的,毕竟我跟史蒂夫……”他说着指指右侧的史蒂夫,“我们都觉得她没有资格做开幕演唱嘉宾。”
那边史蒂夫跟着点点头。
台上樊歆默了默,然后诚恳问:“霍尔先生,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有所欠缺?是实力,经验……还是资历?”
霍尔老先生端坐在那,虽然已过花甲之年,但衣着整洁背脊笔直,眼神犀利又通透,自有一股大家风范。他淡淡瞥她一眼,说:“star小姐,你的唱功的确不错,选取的《白兰鸽》、《花儿都到哪里去了》、《红河谷》三首歌毫无疑问也很美,但这也有致命的弊端,因为你唱得再好都是翻唱。我们国际儿童慈善协会作为全球最隆重最具有号召力的机构组织,更希望有自己专属的、独一无二的开幕歌曲。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们需要的是原创歌曲!”
右侧史蒂夫接口,“我们对歌手的要求格外严格,不仅需要对方是歌唱型歌手,更必须是创作型歌手,我们认为,只有自身一点一滴创作出来的心血,才能在歌唱时深入触摸到旋律的灵魂,更打动人心。”
樊歆看着三位评审,说:“所以我被拒绝的理由是,我没有原创能力,没有自己的歌。”
霍尔史蒂夫一起点头。
樊歆不说话了。让她唱歌容易,可独立作曲作词的确就在她的能力之外了,她只是业余时学了个皮毛,水平远远算不上专业,之前她敢改温浅的歌,是建立在已有雏形的旋律上修修改改,顶多只算再加工……所以这一点上,她的确没有资格,亦没有作品能参加参加慈善会。
但即便如此,静默三秒后她仍是开口问:“如果我能创作出自己的歌曲呢?离开幕会还有两个月,如果我能在一个月内创作出独一无二,且符合慈善会的歌曲呢?”
“这不可能!”霍尔先生答得很干脆,他翻翻手中的履历表,向樊歆道:“我看过你的履历,你会提琴、钢琴、甚至会跳舞,过去也取得不少成绩,我承认你的多才多艺,但这并不代表任何事情你一点就通,因为作曲绝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请回吧。”
“霍尔先生,我相信事在人为,请您别这么快就否认我。我承认,对于音乐创作这一领域来说,我是个新人,但哪个行业的资深人士不是从新人起步的?积累与学习固然重要,但勇气与决心同样重要,它们甚至能创造奇迹,我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或许加倍勤奋与努力,我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呢?”
“勇气?”霍尔先生淡漠一笑,灰褐色的眼睛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温度,“我知道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无所畏惧的勇气是好的。但空有单薄的言语,而没有有力的作品,只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至于机会,我不是不给,是没有必要给!一首歌的形成,作曲、作词、编曲是一系列复杂而庞大的流程,对于一个没有专业知识的门外汉来说太过困难,而你居然想要在一个月内学习熟悉且完成这个任务,这太异想天开了!”
霍尔先生说完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一副毫无回旋余地的模样,但樊歆还是想再争取一下,“霍尔先生,请您……”
“不用多说,我们不会考虑你的!”霍尔打断她,“我的时间很宝贵,后面还有不少歌手等着试唱,请你离开吧。”见樊歆还在台上,他摁了摁桌子上的响铃,语气不容忤逆,“保安,把这位小姐请出去!马上!”
※
五分钟后,樊歆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音乐厅,她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了音乐厅顶层。
空旷的顶楼露台上,樊歆脑中回想着霍尔临去前那决然而然的态度。没日没夜准备了这么久,却得到这样干脆的否决,她不是不难过的。
站在高耸的建筑上,她俯瞰着城市的广阔,鳞次栉比的楼宇,密集如网的马路,川流如织的人群,无边的风空旷吹来,她静静看着,心绪越发复杂,甚至有些迷惘。
这庞大的城市,这渺小的自我,这孤独的旅程,这固执的追逐。
追梦的道路上,她常觉得梦想是场孤筏重洋,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对是错,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值不值得,也不知道命运的后半段是否还有更多挫折与舛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孤掷一注努力的前方,有没有彼岸。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想要坚定的走下去,不因挫败而退缩,不因坎坷而畏惧,不因打击而怯懦。
她默默站了会,张开双臂,迎着阳光而立——她习惯在迷惘或低落的时刻面向太阳,仿佛那些暖光沐浴在身上,就能抚平心中所有的消极。
她仰起头,对着浩淼的天空轻声自语:“妈妈,慕叔叔……虽然现在心情有些难过,但我不会放弃的。你们在天上,也不希望我放弃吧……放心,我会继续努力,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你们的骄傲!”
……
她身后十余米的地方,逆着风的方向,有个身影静静凝视着她。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出清隽的轮廓。
她并未察觉,说完这番话后,她觉得舒坦了许多,扭头准备离开,却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一抹阴影投在远处的墙上,高挑颀长,像是个男人的身影。
是谁?刚刚在背后看着她吗?
她快步追过去,什么也没看到,待要再仔细寻找,却看到了安东先生。安东耸耸肩,看着她惋惜道:“star,我欣赏你的才华,但今天的结果我很遗憾……”
樊歆摇头,“安东先生,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要谢谢您对我的欣赏与帮助,这次我失败了,是我自身能力不足,我不会埋怨,更不会推脱自己的责任。日后我会多加努力,提高自己的水平。”
安东先生看了她一会,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star,前些天看了你的履历我才知道你的身份,你明明跟温……”他似乎觉得太过私人话题有些唐突,换了另一种说法,“你是个很努力也很坚定的人,但我想说,既然你身边有能力强劲的朋友可以帮你,甚至能直接给你提供机会与舞台,你为什么不借助?也许他还可以给你一座城堡,让你不用四处奔波,免受风吹雨打,你为什么不呢?”
“那是因为……”立在高高的平台上,樊歆隔着栏杆向音乐厅外的平坦马路一指,那路边耸立着一棵茂密的大树,正在阳光下盎然蓬勃的生长。樊歆的声音很轻,眼神却格外坚定,“我想做一棵树,不依附任何人,独立向上的生长。”
安东先生眼里有微微的动容,旋即挥手向樊歆道:“那祝你好运!”
樊歆挥手告别,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安东先生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末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终于明白温为什么不仅拒绝霍尔的宝贝孙女,还要自动辞去评审团一职了……”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个女孩值得他这么做。”
说到这他话音蓦地一顿,看着身边不时何时靠近的英俊年轻人,“啊,是你啊?刚才站在这的也是你吧?之前在幕后看她演唱,现在敢露面了……”又指指远处的樊歆,“她已经走了,今天的事好像有些打击她,你要不要前去安慰一下?”
年轻的男人身材颀长挺拔,浅色衬衣米色休闲裤,阳光落在他身上,卷袖的洁白衬衣露出修长漂亮的手,墨黑的头发墨黑的眼睛,脸庞清隽如暖玉。
※※
七月份的维也纳不算很热,温度相当于国内的初夏,大街小巷来来往往都是人。樊歆拖着行李箱走过熙攘的街道,准备坐巴士去机场。
穿过人流最密集的地带,她听到前方有嘈杂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怒吼,还有孩子尖叫的啼哭,左右还围了几个行人……樊歆没心思关心这个,她拖着箱子挤过人群,脑中有些乱,思索着下一步回巴黎该做什么打算。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砰”地一声大响,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行李箱,冲击力让箱子摔在了地上,随之而来是一阵细微的哭喊,樊歆定睛一看,就见一团衣物般的东西落在了行李箱旁,而里面包裹着的,正是一个小婴儿!
来不及多想,樊歆急忙去查看婴儿,小女婴应该是从楼上不小心坠下来的,顶多是二楼阳台的高度,楼层不高,她包裹的严实,又是屁股着地,砸在樊歆软壳的行李箱上,冲击力减缓,倒也没受什么伤。只是受到了惊吓,张开没长牙的小嘴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