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苏锦牵着阿满站在家门口等他。
  萧震拐进侯府所在的小巷,远远地就看到了母女俩,苏锦一身红裙,娇艳的像一朵火红的牡丹,七岁的阿满虽然长了一岁,但与去年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娇娇小小的站在娘亲旁边,看到他,女娃娃开心地朝他跑了过来,嘴里叫着“爹爹”。
  萧震的心都快化了,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一把将女儿举过头顶。
  巷子里顿时响起阿满黄莺似的欢笑声。
  父女俩亲近过了,萧震单手抱着女儿,迎着夕阳,大步走向苏锦。
  苏锦打量货物般瞧着他。
  一年不见,萧震的肤色又晒黑了一层,可那么高大魁梧的男人,就是黑点才好看,长成沈复那种白就奇怪了。生在北地的汉子,还是不习惯江南的热,双袖高高卷了起来,露出两条结实粗.壮的小臂,石头似的。
  但那双石头似的手臂力大无穷,轻轻松松就能抱起她。
  苏锦咬住嘴唇,她也想让自己的傻汉子抱。
  然而侍卫在旁边,女儿也在旁边,天也没黑,苏锦不好意思,只拿一双水盈盈的美眸盯着越来越近的萧震。
  萧震却看懂了她的眼神,来到苏锦身边,他微微弯腰,就用左手将苏锦竖着抱了起来,母女俩一边一个。
  苏锦假装矜持,拍着他遒劲的臂膀嗔道:“快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萧震紧紧搂着她,黑眸灼灼。
  苏锦抬头,对上这双眼睛,突然就没了力气。
  阿满瞅瞅爹娘,嘿嘿地笑了。
  阿满想爹爹,萧震也想阿满,但生平第一次,萧震有点嫌弃女儿的好奇心了,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女儿的各种单纯问题,目光忍不住偷偷地往苏锦那边瞄。苏锦假装不知,父女俩说话,她悠悠哉地吃着葡萄,吃得嘴唇红红,鲜艳欲滴。
  萧震受不了了,咳了咳,他笑着对女儿道:“爹爹身上都是汗,先去洗个澡,阿满先回厢房,一会儿爹爹洗完再去找你?”
  阿满懂事地道:“爹爹去洗吧,我跟娘一起等你。”
  萧震:……
  苏锦也没料到女儿会这么说,葡萄吃呛了,捂住嘴连连咳嗽了起来。
  阿满疑惑地看着娘亲。
  苏锦小脸通红通红的,因为她的咳嗽,显然在萧震面前泄.露了她同样渴望的心。
  既然她也想,萧震就豁出去了,一本正经地对女儿道:“你娘要帮爹爹洗头发。”
  阿满还想说她也可以帮爹爹洗,外面秋菊再也听不下去了,进来抱走小姐,红着脸离去。
  屋里就剩夫妻二人,苏锦莫名紧张起来,实在是萧震那身板,就像一座火焰山,叫人又爱又惧。
  她低垂着眼,故作平静地等着。
  萧震走过来,蹲在她面前。
  苏锦看了他一眼。
  萧震抓起她小手,握紧道:“锦娘,我回来了。”
  他承诺过不会丢下他一人,他就一定会做到,她这辈子都休想再当寡妇,更不用想改嫁沈复。
  男人的手就像一团火,烫得吓人,苏锦口好渴,不明白似的哼道:“回来又如何?”
  萧震看眼她的衣摆,突然抓住苏锦往自己这边一拉,下一刻便扛着娇滴滴的小妇人站了起来,哑声道:“回来跟你生孩子。”
  苏锦脸红心跳地趴在他肩头,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生孩子好啊,她最喜欢跟萧震一起生孩子了。
  .
  小别胜新婚,萧震拉着苏锦生孩子时,皇宫里头,正德帝忧心忡忡地坐在皇后床前,握着皇后消瘦如柴的手,正德帝一阵比一阵的难受,痛斥太医:“朕只离开一年,皇后就被你们治成了这样,你们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太医们早就在地上跪着了,齐声请罪。
  皇后笑着劝皇上:“我这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根,以前年轻能撑着,现在年纪大了,都是天数,皇上切勿迁怒诸位太医,如果不是他们,我怕是见不到……”
  “住口。”正德帝低声斥道。
  皇后只能微笑,目光贪恋地望着帝王。
  正德帝心酸难忍。
  这是他的发妻,早在他还是皇子时,皇后就嫁给了他,他就藩辽东,皇后托着病体千里迢迢地随他北上,才到北地就一病不起,调养了好几年,等皇后终于适应了北地的气候,他又起兵回来了,皇后又是一番折腾。
  勉强平静下来,正德帝握着皇后的手,向太医们询问妻子的病情该如何调理。
  除了吃药、食补,太医们也提出了气候原因,金陵夏日闷热冬日湿寒,均不利于皇后的病情。
  正德帝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出生在江南,但正德帝在辽东住了快三十年,他早就喜欢上了北地一年四季分明的气候。气候还是小事,最关键的是,草原上的匈奴一日比一日强大,两国之间会陆续交战,可金陵离草原太远,每次动兵都要千里奔波,既浪费时间,又白白消耗将士体力与粮草。
  正德帝早就动了迁都的念头,北平就是最好的选择,这次北伐的长途跋涉坚定了正德帝的迁都之念,如今皇后又病入膏肓……
  正德帝舍不得皇后离开他,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与立哪个皇子为太子无关。
  太医们退下后,正德帝轻轻躺在皇后身旁,一边抚着皇后失去光泽的长发,一边低声道:“北平与辽东气候相仿,朕想迁都北平,你觉得如何?到了那边,你的病就好了。”
  皇后靠到他怀里,闭着眼睛道:“皇上想去哪儿,我就陪您去哪儿,您放心去做就是。”
  如果她的病能助皇上顺利迁都,那皇后只希望皇上能记着她的这份功劳,厚待她的元昉。
  ☆、第89章
  正德帝回京不久, 便于朝堂上正式提出迁都事宜。然而帝王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迁都关系太大, 正德帝一开口,就立即遭到了大批臣子的反对,朝堂上剑拔弩张, 皇上不顺心,臣子们也不高兴。
  萧震挺高兴的, 金陵这地方他早就住够了,为了自己也为了朝廷方便防御匈奴, 萧震于公于私都支持正德帝迁都。
  不过, 萧震有点担心苏锦,苏锦在北地时就经常抱怨北地天干物燥,不如江南水土养人,来了金陵后,苏锦简直就像游入大海的一条小鱼,天天都乐呵呵的, 再也没有嫌弃过什么,就连吓坏阿满的江南大蟑螂, 苏锦都觉得亲切。
  “迁都一事,你怎么想?”晚上歇下,萧震一手给苏锦当枕头, 一手搂着她问。
  苏锦小心思转了又转。
  在谋事赚钱上面,苏锦非常信任沈复的眼光,沈复劝她去北平买地, 苏锦就让办事最靠谱的徐文去北平跑了一趟。当时正逢匈奴来袭,北面诸城人心惶惶,地价比平时又低了几分,徐文四处转了转,在距离北平城三十里地外接连买了几大片良田,一共凑了整整两百亩。
  苏锦给了徐文一千两银子,买地剩下两百两,苏锦让徐文在北平近郊单独买了两亩地,又在北平城买了一处铺面。说不出理由,苏锦就是觉得,既然在那边买大片田地了,萧震又不喜江南,将来夫妻俩老了,可能就搬到北平养老,那干脆把包子铺、猪舍一起准备起来罢。
  既然让徐文去办事,苏锦就没打算一直瞒着萧震,而且,苏锦也不怕萧震生气。
  依偎在萧震怀里,苏锦软绵绵地先交代了她买地的事,然后迅速补充道:“你挣的家业我一分没动,那一千两都是包子铺与猪舍赚的,亏了钱也都算我的。”
  金陵城的苏记生意火爆,每天能卖两千左右只包子,靠着苏记与猪舍,苏锦一年净赚千两,乃名符其实的小富婆。
  萧震呼吸粗重,大手紧紧地扣着苏锦肩膀,沉声问道:“为何突然去北平买地?”
  他的钱是苏锦的,苏锦的钱也是苏锦的,萧震只在意他随驾北伐时,苏锦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皇上有迁都之心,萧震天天上朝都没看出来,苏锦再聪明,萧震也不信小妇人能提前料到迁都这么大的事。
  苏锦咬唇,翻个身,先亲了萧震一口,再讨好地看着他解释道:“沈复知道我想买地,他偷偷暗示我的,这事太大,他也是为了让我少花冤枉钱,你可千万别泄露出去,被人知道了,咱们两家都得不了好。”
  她居然接受了沈复的“好意”?
  她想买地沈复为何会知道,还不是沈复趁他不在,天天派人盯着苏锦的一举一动了?
  “他分明是还没死心!”萧震推开苏锦,怒气冲冲地坐了起来,脸色铁青,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妻子被曾经的老相好纠缠的。
  苏锦自认理亏,跪坐在萧震身旁,她小孩子气似的,一下一下扯着他的中衣袖子,小声嘀咕道:“他没死心就没死心,我心里只有你就行了,反正是咱们占了便宜,你管他做什么?”
  “这种便宜,不占也罢!”萧震甩开她手,转身就要下床。
  苏锦知道,只要她马上答应卖了北平的地与铺子,表明再也不会听沈复的提点,萧震大概就能消气了,但已经吃到肚子里的两百亩良田,苏锦不可能再吐出去,更何况沈复只是提醒她,钱是她自己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并不是她去向沈复求来的。
  “有本事你再也别回来!”
  抓起枕头,苏锦狠狠地对着萧震的背影丢了过去,随便他去哪儿,她不稀罕!
  萧震挨了她一枕头,又听了她的狠话,一气之下真去前院睡了。
  朝堂上正德帝与大臣们斡旋,萧震一边朝沈复扔眼刀子,一边与苏锦置气,沈复只是让他生气,但苏锦就让他煎熬了,萧震既想与苏锦和好,想小妇人向从前那样笑他逗他再娇娇软软地扑过来陪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如果这次他妥协了,以后她又接受沈复的示好怎么办?
  萧震强撑着,宁可折磨自己,也要苏锦承认她错了。
  苏锦早就知道她买地是乐了自己却注定会惹萧震心塞,所以那晚她小心翼翼地讨好萧震了,甜言蜜语说了,温柔小意也做了,但萧震气大不接受,还与她耍气半夜离开,这一下子,苏锦的脾气也激起来了,她倒要看看,萧震能硬气到什么时候,让她服软,门都没有!
  夫妻俩晚上分房睡,见面也不说话,如意等丫鬟们最先察觉,过了几天,阿满也看出来了。
  晚上一家三口同席吃饭,阿满瞅瞅一脸冷峻的爹爹,再瞅瞅连续吃着糖醋鱼的娘亲,小姑娘撇撇嘴,望着爹爹问:“爹爹,你生我娘的气了?”
  苏锦筷子一顿,随即继续吃鱼。
  萧震余光见了,胸口更堵了,神色却缓和下来,强颜欢笑对女儿解释道:“没有。”
  阿满不信:“那爹爹为何不跟我娘说话?”
  萧震抿抿唇,硬着头皮道:“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规矩,以前阿满小,规矩可以松,现在阿满大了,规矩都得立起来了。”
  阿满接受了这个解释。
  苏锦却放下筷子,笑着问女儿:“阿满今天读什么书了?”
  女儿七岁了,苏锦为女儿请了位女先生。
  阿满瞅瞅威严的爹爹,疑惑道:“娘,爹爹说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苏锦自嘲:“你爹是朝廷大员,娘只是市井出身的妇人,不讲那些规矩,阿满可以跟娘说。”
  阿满笑了,她就喜欢吃饭时说说笑笑的。
  娘俩一问一答,就是不理他,萧震没吃多少饭,倒吃了一肚子闷气。
  饭毕,苏锦牵着女儿去散步消食,逛了一圈回来,萧震已经去前院了。
  进了内室,苏锦狠狠将萧震的枕头砸在了地上,臭倔驴,死倔驴!
  夫妻俩这一斗气,竟斗了半个多月,一转眼就要中秋了。
  八月十二这晚,厨房做了一道一家三口都爱吃的烧肘子。
  肘子一大块儿,要分肉,以前都是萧震分肉,苏锦、阿满乖乖等着吃。今晚肘子端上来,阿满继续期待地望着爹爹,萧震与苏锦冷战半个月,吃不好睡不香,冷得他人都瘦了,早有服软之心却无服软之策,现在看到肘子,萧震喉头一滚,就想着分完女儿的,再给苏锦夹一大块儿,试探试探小妇人的态度。
  苏锦却怕萧震只夹父女俩的不管她,末了自己丢人,所以萧震刚把一块儿肉放到阿满碗里,苏锦就抬起筷子,自己给自己夹了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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