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大玉儿不满:“搁着一会儿就凉了,他喝口汤能费什么时辰?你去把空碗拿来,我拿了空碗就走。”
尼满无奈,硬着头皮回去,大玉儿百无聊赖地等着,将脚下的小石子踢了又踢,忽听得皇太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站没站相,往后怎么教雅图?”
大玉儿欢喜地跑到丈夫跟前,皇太极则亲手将空碗塞进她怀里,没好气地说:“麻烦。”
“你喝了就好。”大玉儿细细看着自己的男人,欣喜于他平安归来,得意地问,“你看看我,是不是胖些了?”
第026 姐姐,你真美
皇太极一脸嫌弃地打量,却逗得大玉儿咯咯直笑,她见到自己归来是这么高兴,高兴得这样纯粹。
“回去吧,还有很多事要忙,还想不想我睡了?”皇太极亲昵地点点大玉儿的额头,夸赞她,“这回养得好,没叫我白操心。”
“再养不好,我都不敢见你了。”一整个夏天的饭菜,她可不是白吃的,多想立刻就懒懒软软地窝在皇太极的臂弯里,可心下一转,想起了姐姐,玉儿忙道,“大汗,姐姐在我屋子里,今晚你若回来,我那儿……”
皇太极也想起白天的事,没有责怪的意思,说:“我也该去新来那位屋子里坐坐,原怕你吃醋生气,现在怪不得我了是不是?”
大玉儿垂眸嘀咕:“那也不好说……”
皇太极含笑,将她长了肉的脸颊轻轻一拧:“大方些,回头再和你细说,快回吧。”
说罢,在大玉儿额头上轻轻一吻,眼中是满满的宠溺,面前的人乐得如花儿绽放,捧着空了的参汤碗,高高兴兴地走了。
大玉儿仿佛满身阳光般回到侧宫,一进门就将屋子“照亮”,低沉的海兰珠也感受到了妹妹身上欢喜的气息,而她才刚被姑姑叮嘱:不要对玉儿说不该说的。
海兰珠看着妹妹神采飞扬的笑容,想起她曾在信中写的话,她知道妹妹爱皇太极,也知道皇太极很疼她,姐妹俩曾互相在信中说,她们所有的快乐,都来自丈夫,还有孩子。
没出息的女人。
这是吴克善哥哥的原话。
海兰珠的心一沉,坐起来道:“布木布泰,我在你这里住着,大汗怎么办?”
大玉儿不甘心地一笑:“他要去对面侧宫里。”但很快又高兴起来,屈膝伏在炕沿,眼眉弯弯地对姐姐说,“我们今晚一起睡啊,姐姐,我好想你。”
海兰珠五岁那年,大玉儿出生了,五岁的娃娃将自己的小妹妹视若珍宝,一年一年形影不离的长大,在大玉儿的世界里,姐姐也是最疼她的人。
大玉儿曾抱怨姐姐出嫁后为何不再回科尔沁,现在懂了,路太远,现在更懂了,因为和丈夫深深相爱,哪儿还会想家呢。
可是,姐姐失去了她的丈夫。
那一晚,大玉儿什么也没问,只紧紧依偎着姐姐,说的是雅图和阿图的调皮捣蛋,不记得后来几时睡着,第二天醒来,便见妆台前坐着美丽的女人,正好奇地举着汉人的手拿镜。
见大玉儿醒了,海兰珠问:“不过是一面小小的镜子,这镜子背后的花样,这样精致考究?”
大玉儿抱着膝拥着被子,含笑看着姐姐,她有细长温柔的眼眉,小巧挺拔的鼻子,红唇未点,却绯若春樱娇嫩可人。她的肌肤这样白,晨曦下,仿佛透明了一般,还有那纤瘦却好看的身段。
大玉儿情不自禁:“姐姐,你真美。”
海兰珠一怔,摇了摇头,将镜子放下了。
大夫再来,为海兰珠把脉问诊,确定她已无大碍,而她自己也坚持已经没事了。至于为何会落水,大玉儿始终不问,叫她心中暖暖的很踏实。
但一清早,阿黛就来了,传大福晋的话,请大玉儿和海兰珠去清宁宫用早膳,大玉儿问:“大汗在哪里用?”
阿黛笑道:“大汗早出城了,天没亮就走了,过了晌午才回来,明天就是太祖的忌日,好些事等着忙呢。”
大玉儿下意识地朝对门看去,孱弱的窦土门福晋,刚好走出来,两人对上眼,那边倒是先匆匆地避开了。
第027 大汗带了美人回来
到清宁宫用早膳的,不仅是大玉儿和海兰珠,窦土门福晋也一并在列,言语之间听得出来,她昨夜承恩了。
大玉儿心里并不好受,可这么多年睡在皇太极枕边的女人何其多,庶福晋的人数每年都在增加,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丈夫诸多妾室中的一个。
而她眼中的爱情,落到旁人嘴里,不过是“得宠”二字,大玉儿很不屑。
一餐饭吃得平平无奇,窦土门福晋是寡言少语的人,大玉儿一直没能与她热络起来,或许彼此心里,本就是抵触的。
从姑姑跟前退下后,大玉儿便带着姐姐和阿图雅图一起,将盛京皇宫转了一圈,十王亭那儿宽阔威严,她们站在墙根下远远张望,不敢靠近。
海兰珠说:“你姐夫曾来过盛京,见识过大政殿和十王亭,后来得知你嫁到盛京,他曾说要带我来看看你,也好让我见识见识盛京的模样。如今我来了,他却不在了。”
“姐姐……”大玉儿很心疼,看见姐姐眼角的泪花,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雅图和阿图是乖巧的孩子,见姨母面露悲伤,都来温柔地哄她,海兰珠爱极了外甥女们,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盛京皇宫并不大,很快就走完所有地方,若出宫往城里去必然多些乐子,可大玉儿不好随意出门,便与姐姐说,待明日祭奠过去,几时齐齐格来了,再跟着她一道去。
这会儿功夫,多尔衮和多铎同母的胞兄,十二贝勒阿济格家的福晋,正带着两个孩子在十四贝勒府做客。
明日努尔哈赤迁陵祭奠,多尔衮和多铎却不知赶不赶得及回来,阿济格让妻子来叮嘱齐齐格,要她谨慎对待。
“这么大的事,大汗也不催一催,而那两个人也不着急赶路。”十二福晋道,“贝勒爷的意思是,大汗故意不把他们兄弟三个放在眼里,也就是不把大妃放在眼里。越是这样,我们越要郑重,齐齐格,明天你就跟着大福晋,给多尔衮占个位置,她还撵你不成。”
齐齐格淡淡的,并不在乎这些事,她不愿搀和到男人的恩怨里,旁人休想来命令她差遣她,她只听多尔衮一人的。
既然多尔衮不急着赶回来,他和多铎必然有他们的算计,她心里踏实着呢。
“你听说了吗,昨儿大汗回来,带了个美人,是玉福晋的姐姐。”十二福晋眼珠飞转,她虽比大玉儿年长,可论资排辈是弟妹身份,可不敢直呼其名。但心里头从来不服气,仗着自家男人和多尔衮是同胞兄弟,自以为在齐齐格面前,能念叨几句。
八旗兄弟叔伯众多,妯娌之间的心思和为人,齐齐格心里门清,打交道的是交心还是场面功夫,她也拿捏地极稳妥,从来不开罪人也不巴结人,此刻依旧淡淡一笑:“我知道了,嫂嫂回去告诉十二哥,请他放心。”
十二福晋却一脸看好戏的张扬:“齐齐格,你那堂姐来盛京,真的只是来疗养吗?”
齐齐格笑:“谁知道呢,我还没见上面,明日人多,嫂嫂不如亲自去问她?”
第028 照老规矩
十二福晋哪里敢,讪讪一笑,知道这个弟妹不好惹,之后坐不多片刻,就带着孩子走了。
齐齐格自然礼数周全,将客人送到门外,看着轿子一晃一晃而去,她叹了口气,转身进门。
可才跨过门槛,就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她认得出多尔衮的脚步声,可马蹄声就……齐齐格还是跑了出来,朝着声音来的方向张望,长长的路尽头,有熟悉的身影骑在马背上。
“多尔衮。”齐齐格喜出望外,立时奔向自己的丈夫。
没想到齐齐格会在门前等,多尔衮很意外,加紧几步跑来,翻身下马,而他的妻子,竟是当街撞进他怀里。
这附近皆是王公贵族的宅邸,路上倒也没什么人,可……
他无奈地一笑:“你这样子,不怕让人笑话。”
齐齐格摇头,在他胸前的铠甲上蹭了蹭:“谁爱笑,谁笑去。”
“我累了,走了两天两夜。”多尔衮渐渐将重心靠向妻子,是齐齐格支撑着他魁梧的身躯,“我想睡觉。”
齐齐格大骇,稳稳搀扶丈夫,轻声道:“我们回家,回家睡。”
这日过了晌午,皇太极从皇陵归来,便听说多尔衮到了,更见齐齐格等在宫门前,见了他便屈膝告罪,说多尔衮累得站不住,已经熟睡不醒,不能来向大汗行礼。
且说努尔哈赤去世后,皇太极虽被拥立继承汗位,但当时诸贝勒均享有很大权力,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人,皆年长于皇太极。
皇太极为长久计,在继承汗位后,坚持与三大贝勒并坐左右,同受臣属朝拜,共商国是。
然而时移世易,自两年前,皇太极独坐南面起,兄弟之间的君臣之别就不容再轻视。
齐齐格深谙其中道理,看着丈夫酣睡,左思右想,命府里两位庶福晋照顾多尔衮,她亲自来宫门前等待大汗。
皇太极自然不会挑错,反是叮嘱:“叫他好好休息,明日祭奠不必他费什么心思,到阿玛灵前上一炷香便是了。”
齐齐格周正地说:“大汗放心,一切的事,我都预备好了。”
皇太极颔首不语,径直往东路大政殿走,进门时随手脱下身上罩衣,尼满忙来接,主仆对上目光,尼满便谨慎地说:“大汗,奴才知道,照老规矩。”
皇太极目光冰冷,负手往殿内走去。
西路内宫,哲哲知道了这件事,心中正思量,阿黛却带着海兰珠来到跟前。
想到昨夜对侄女严词厉色,而海兰珠那样无辜,哲哲有些后悔,此刻温和了许多:“有什么事吗,玉儿怎么没陪着你?”
“她在哄阿哲睡。”海兰珠应道,她的目光落在清宁宫华丽的地毯上,那繁复贵气的纹路,看多了竟有些晕眩,她定下心,“姑姑,请您另外给我安排一个住处,我不能总在玉儿屋子里。”
哲哲示意阿黛带人退下,殿内一时只剩姑侄二人,她起身走到海兰珠跟前:“吴克善交代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海兰珠抿唇不语。
哲哲叹:“那就别再想了,留下陪陪玉儿,过了冬天,我就送你走。”
海兰珠大喜,暗沉的眼眸终于有了光芒:“姑姑,您说真的?”
第029 他像天神
哲哲背过身,手中的丝帕被紧紧拽在手心,但这一切,海兰珠看不见。
“玉儿很惦记你,也很心疼你。你能来,她很高兴,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能安慰到你这个姐姐,你只管受用便是。”
“是。”海兰珠凝视姑母的背影,不安地又问了一遍,“姑姑,您真的会送我回去?”
“答应你了。”哲哲道,“你也要答应我,吴克善交代你的事,我和你说的话,一句都不能告诉玉儿。”
“姑姑放心。”海兰珠立即答应。
“玉儿她……”哲哲轻轻一叹,“就再让她天真烂漫几年罢。”
海兰珠的心蓦然一沉,欲言又止,福了福身子,悄然退下了。
侧宫里,大玉儿才将小阿哲哄睡,粉嘟嘟的小娃娃,叫人怎么看怎么爱,海兰珠从外头走进来,瞧见大玉儿趴在炕头看闺女的模样,仿佛见到曾经的自己,她们姐妹一模一样,都深爱自己的孩子。
除去没能保住的遗腹子,海兰珠曾有一儿一女,可惜都在三四岁里夭折,这么多年,若非丈夫体贴呵护,接连的丧子之痛,叫她如何能扛过来。
但玉儿是有福气的,三个女儿,都这样健康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