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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节

  她们悠悠唱着摇篮曲传进来,元曦托腮听着,满心安慰,可忽然想到国维已经在算计将来把侄女送进宫给玄烨为妃,脸色不免又冷下来。
  佟夫人则道:“他们都在算计皇上的中宫之位吧。”
  元曦苦笑:“玄烨毛还没长齐呢,他们瞎惦记。”
  佟夫人说:“将来必定又是一场风波,说实话,先帝两任皇后这般境地,我心里想的,希望我们皇上能有个恩爱相亲的结发妻子,能长长久久地扶持陪伴皇上。”
  元曦笑道:“别人家的女儿,您开口就诸多要求,额娘就不想想,玄烨能给人家什么吗?人家无不是把女儿培养的好好的送来,额娘对我不也如此?女孩子都是好的,就不知皇帝,能不能好了。“
  佟夫人苦笑:“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元曦怅然一笑:“事实如此啊,玄烨将来能不能有福气,全看他自己。”
  时近正午,玄烨自天坛归来,意气风发地走进慈宁宫,向皇祖母和嫡母、生母复命。
  看着孙儿龙虎精神,腰背挺得笔直,红光满面,玉儿知道,玄烨这孩子,还真喜欢做皇帝,比福临强百倍,如果当初她能把福临说的话记在心里,不……
  玉儿强迫自己按下这份心思。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福临若不做皇帝,也就不会有玄烨出生,他们母子,很可能早就在阴司间里作伴。
  没有福临,也就没有玄烨,玉儿不能再否定自己昔日的决策,就像皇太极不断地为他继承汗位这件事贴金一样,必须让全天下人都认定,皇帝乃天命之子。
  忙忙碌碌的一天总算过去,玄烨到底是累的,回到乾清宫后,倒头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才喊宫女太监帮着洗漱,一切收拾妥当,就坐在暖炕上,再背一篇文章。
  大李子送来切好的瓜果,玄烨随手拿了一块吃,见大李子去检查床褥,他忽然问:“今天很多女眷到慈宁宫请安吧?”
  “是。”大李子回身应道,“皇上想知道什么?”
  玄烨问:“是不是来了很多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大李子道:“听说有这么回事,但奴才跟着您一整天,奴才也没见着。”
  玄烨少年老成地叹息:“我知道,他们都在算计,把自家的女孩儿送进宫,给我做皇后和妃子。”
  大李子温和地说:“皇上,您还小,没必要为这样的事烦恼,自然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为您做主。”
  玄烨说:“我从前怨恨阿玛让额娘流泪,现在才做了一年的皇帝,就知道皇阿玛有多不容易,你说得对,做皇帝很辛苦。”
  大李子问:“皇上,您累了?”
  玄烨摇头:“我不累,就是心疼阿玛,毕竟全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只怕连皇祖母都无法理解阿玛的为难。但是现在,我好像懂了些。”
  大李子笑道:“您还小呢。”
  玄烨不服气:“再不许说我小,你怎么老说我小。”
  大李子却道:“可是皇上,您一直没改口,皇上要自称朕。”
  玄烨瞪他:“我不是在改吗?”
  可说完,玄烨自己也笑了。
  就这事儿,快一年了,他总也改不过来,总觉得改不过来,就少了几分帝王气息。可皇祖母说不必强迫自己,将来回过神,早就改过来,一定都不记得是几时的事儿。
  至于帝王气息,更不是靠两句自称就能撑起来,他的路,还很长很长。
  玄烨四仰八叉地躺下,望着精雕细琢的屋顶,满目崇敬地说:“大李子,等我长大了,我们去全国各地走一走,我想去看看,书里的那些山啊水啊。”
  “是,奴才也想去。”
  “大李子,你千万不能变成吴良辅那样。”
  “奴才绝不敢。”
  “朕会待你好的,朕也会管着你。”
  这个时辰,各家的初一晚宴也都结束了,因初七是先帝忌日,在那之前,也没有人敢铺张奢靡地过节,不过是族人小聚,连酒都不敢多喝。
  赫舍里府上内院里,灯火通明,娇俏的小女娃在院子里踢毽子,围了一圈婢女给小姐数数,索尼托着茶壶站在屋檐底下,呷一口茶,乐呵呵地眯着眼睛看。
  夫人从外院归来,毽子刚好飞到她怀里,小孙女跑来抱着祖母撒娇,她给孩子擦着额头的汗,嗔道:“大晚上的还疯玩,夜里要尿床了,赶紧回房去静一静。”
  索尼说:“让她玩儿呗,大过年的,舒舒,过来,爷爷踢个花样给你看。”
  舒舒拿了毽子跑来找祖父,索尼夫人上前阻拦道:“你省省吧,一把老骨头了,还不知道保重。”
  她看着孙女继续跑去和丫鬟们玩耍,扶着索尼回房,说:“今天宫里好些女娃呢,我瞧着都不如我家舒舒好,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索尼说:“做皇帝的女人,多苦啊,不进宫的好处多,我只要还活着,一定给舒舒找个好人家。”
  夫人道:“佟家……”
  索尼摆手:“佟家将来的势力,我能预估一二,做他们家的女眷,必然要八面玲珑操碎了心,不妥不妥。”
  夫人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有件事儿,你别生气。”
  索尼问:“怎么了?”
  夫人道:“我今天离宫时,和苏麻喇姑姑说了几句话,说起我家舒舒脑袋上的疤痕,你猜苏麻喇姑姑怎么说?”
  索尼眉头微蹙,夫人避开他的目光道:“苏麻喇姑姑说,规矩……是人定的。”
  第697章 何况要臣的孙女
  “什么意思?”索尼聪明一世,竟猜不透苏麻喇话中的含义。
  “我也不知道。”夫人道,“难不成我们舒舒,还有机会。”
  索尼放下茶壶,摸着胡子在屋子里转悠,半晌后才严肃地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希望把自家女儿送入中宫,新皇后若是来自科尔沁,那么都死了心,这也是过去先帝为何非要娶科尔沁格格为后的原因之一。如今我揣摩着太皇太后的心思,是不想再从科尔沁选皇后,那么八旗贵族家的女儿们,就有了希望。”
  夫人道:“这我自然知道,你看遏必隆那样的人,今天眼巴巴让新夫人带着庶女进宫了。”
  索尼叹道:“如此,太皇太后和皇上,若不能公允选择,他们势必要闹。就说我们舒舒,要是顶着额头上的疤痕做了皇后,将来多少人要拿她当靶子,宫里斗,宫外斗,你舍得?”
  “听你的口气,是不情愿舒舒进宫?”索尼夫人道,“你若真的这么想,不如挑明了去告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是通情达理的人,我们家女孩儿少,她能体谅。”
  索尼叹气,举棋不定,一转身,却见孙女站在门前,手里还拿着她的毽子。
  “舒舒,进来。”索尼召唤孙女。
  “丫鬟婆子们呢?”夫人问。
  “她们不敢走近这里,知道您和爷爷说正经事儿呢。”舒舒乖巧地应道,“奶奶,就我,没人听见。”
  夫人谨慎地到门前看,果然没有人。
  索尼则坐下,把孙女拉到跟前,宠爱地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叮嘱道:“一会儿就回去洗漱换衣裳,大冬天出汗吹了风,要病的。”
  “孙儿就是来向您和奶奶请晚安,我要回去睡啦。”舒舒笑悠悠,从她汗湿的刘海下,能看到那条异于正常肤色的疤痕。
  索尼很心疼,但没露在脸上,说:“睡去吧,明儿跟你额娘回外祖家去拜年,告诉你姥爷,爷爷问候他。”
  “是。”舒舒向二老道安后,便蹦蹦跳跳往外走。
  “舒舒。”可是索尼夫人却将孙女喊下了,“你过来。”
  小孙女又跑到跟前,问祖母:“您还有什么吩咐?”
  夫人开门见山地问:“舒舒,刚才你听见什么了吗?”
  舒舒点头:“嗯,全听见了。”
  二老面面相觑,索尼心疼极了,跑来说:“舒舒啊,爷爷不是那个意思,没有人会因为你的伤疤笑话你,爷爷想说……”
  这事儿,还是夫人来的干脆,这男人家一疼起女孩儿来,话都说不利索。
  她打断了丈夫的话,对孙女道:“舒舒,万一的万一,你成了皇上的后宫,甚至是皇后,将来在紫禁城里过日子,你愿意吗?”
  舒舒看看祖父,笑着回答祖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要臣的孙女呢。”
  紫禁城里,玉儿要入寝了,正盘坐在榻上抹着香膏。
  到这个年纪,还有心思捯饬自己,是为了能光鲜体面地出现在文武大臣面前,也为了让自己看着精神,让自己高兴。
  “他们大概都察觉到,我不想再从科尔沁选皇后。”玉儿搓着手,往脸上捂,慵懒地说,“真是人精啊,紫禁城的墙明明那么高那么厚。”
  苏麻喇道:“索尼夫人听我说完,整个儿愣住了,您猜她回去,会怎么和索大人讲?”
  玉儿说:“满语、汉语、蒙古话,随她挑。”
  苏麻喇端来安神汤,嗔一眼格格:“都这个年纪了,还胡闹。”
  玉儿摆手道:“不喝汤了,如今不喝汤,我也能入睡。”
  苏麻喇感慨:“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玉儿却说:“你怎么不说,这十九年,就这么过去了。”
  苏麻喇命小宫女将安神汤撤下,来为玉儿铺被褥,看着她舒坦地躺下,说道:“巴尔娅那样的姑娘,是不是还要选两个。”
  玉儿颔首:“你冷眼看着吧,照着巴尔娅来,要老实忠厚的孩子。不过这一回,要好生给人家名分,后宫该有个后宫的样子。”
  “知道了。”苏麻喇道,“这事儿,我会看着办。”
  “不过……这次恐怕,要在大婚之后。”玉儿说,“我打算让玄烨提前大婚。”
  “怎么说?”
  “我也没想好,心里只是有个打算,等我想明白了,再对你说。”
  正月初七,先帝忌日,玄烨为父亲举行了祭奠追悼之礼,而忌日过后,正月十五,即在紫禁城内举行盛大宴会。
  这日散朝后,玄烨便当众邀请诸位重臣,夜里到慈宁宫一聚,众人谢恩领命,恭送皇帝下朝,待玄烨离去,大臣们起身,彼此看了看,三五成群地离开了。
  这就一年了,那些曾扶持先帝走过十八年的老臣,都感受到新君与先帝的不同,这个孩子的眼中,从未路过恐惧。
  索尼离开时,与佟国纲对上眼,一老一少说着话远去,这边厢鳌拜冷哼一声,对身边的遏必隆道:“今晚带你的女儿进宫吗?”
  遏必隆应道:“灵昭得了风寒,怕是不能进宫。”
  “啧……”鳌拜很是不满,“别让孩子有什么病灾,落人话柄就不好了。”
  遏必隆则道:“元旦那日,苏克萨哈的女人,对着贱内冷嘲热讽,当众嗔笑灵昭是庶出之女。”
  鳌拜冷笑:“先帝和当今,都非嫡出,没人敢真拿这些做文章。”
  遏必隆轻声说:“可是鳌大人,选皇后,出身很重要,灵昭的娘本也是小妾生的,她自己也是妾……”
  鳌拜撇撇嘴,不耐烦:“那你把新夫人休了,扶侧夫人到正位,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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