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节
鳌拜的眉毛轻轻一抬,向玉儿磕头只请罚俸半年,玉儿准了后,他这才爬起来。
苏麻喇刚好送来绿豆汤,鳌拜端着没喝,慢慢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玉儿和元曦才知道倭赫他们,只是说了句:一个个都来讨好皇上拍马屁。
紫禁城里,除负责关防的侍卫外,御前侍卫,皆从八旗贵族子弟中挑选,虽有真刀真枪的本事,但的确心高气傲,并不像内侍太监那么低眉顺眼。
他们必定是在外头,或是在家里,听了什么闲话,才会如此轻率地看待鳌拜。
玉儿心里盘算着,是该整顿一下乾清宫的侍卫,不能让他们给玄烨带去坏名声。
这个倭赫,是撞到枪口上了,鳌拜这个态度,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玉儿和皇帝若随他心愿,必定令侍卫们寒心,可若为了个小侍卫,无视鳌拜的请求,不顺他的心意,之后麻烦更大。
可就连玉儿也没想到,就在鳌拜跑来慈宁宫“示威”的时候,玄烨将乾清宫所有御前侍卫叫到跟前,告诉他们,什么是轻重,鳌拜和倭赫相比,为了大清为了朝廷,为了他们所有人之后的利益,这一次,只能牺牲倭赫。
众人闷声不语,一个个握紧拳头,低着脑袋。
玄烨说:“今日之事,倭赫咎由自取,但除此之外,朕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你们的头上来。”
众人闻言,纷纷抬起头,看向小皇帝。
玄烨道:“朕会成为你们的靠山,但你们,也必须审时度势,谨言慎行。鳌大人历经三朝,是大清的栋梁,你们绝不可以轻视怠慢他,不仅是鳌大人,其他大臣也一样。朕从心里敬佩的人,希望你们和朕一样尊重他们。”
这一切,等鳌拜离开慈宁宫后,才传到玉儿跟前,她和元曦面面相觑,再问传话的人:“当真,玄烨这么说的?他没吓坏吗?”
但千真万确,这就是皇帝说的。
玄烨虽然被鳌拜吓懵了,可一面发呆,一面心里已经在盘算这事儿要怎么处置,鳌拜一走,他就把人叫去了。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鳌拜这一吼,把他的心震得直打颤,打发了御前侍卫之后,就一个人呆坐在桌前,也不和大李子说话。
这样子闷坐了半个时辰,他突然起身往外走,大李子不敢问,只是跟着,一路到了慈宁宫后面圣母皇太后的殿阁,玄烨丢开大李子,一路跑着进去找额娘了。
元曦那会儿在给哥哥写信,儿子突然闯进来,往她怀里一钻,元曦忙放下手里的笔,搂过儿子问:“怎么了,叫额娘看看,哪儿不舒服。”
玄烨把脸埋在母亲怀里,哼哼了几声没说话,元曦轻轻抚摸他的背脊,笑道:“傻小子,被鳌拜吓着了?”
“才没有呢。”玄烨说。
“就是,哪有皇帝能被奴才吓着的。”元曦低头亲吻玄烨的脸颊,逗他道,“我们玄烨可是皇上啊。”
玄烨咕哝了一声,赖在母亲怀里不肯挪动,元曦对石榴说:“去做些他爱吃的来,告诉书房,皇上今天不过去了。”
第700章 别把自己放在男人身上吊死
玄烨在母亲身边待了一整天,母子俩下棋逗鸟儿说笑话,尽做些平日里无暇做的事。
傍晚,福全从书房跑来,问玄烨是不是不舒服,见石榴做了那么多好吃的,便是迈不开腿了。
元曦命人将宁太嫔请来,母子四人一道用膳,两个孙儿也乖乖的先把好吃的送去慈宁宫和宁寿宫,请祖母和嫡母享用。
夜里,福全要回阿哥所,元曦说吃多了想去散散步,便将玄烨送回乾清宫后,再送福全去阿哥所,从西边到东边,走了好些路。
东西六宫冷冷清清,若非人多点着灯笼,不然大半夜走在这里,怪瘆人的。
再从阿哥所折返,宁太嫔便对元曦道:“臣妾送太后回宫。”
“来回又走好长的路,你回去吧。”元曦道,“白日里也罢了,太晚了。”
“是。”宁太嫔应道,又说,“今晚多谢太后相邀,让臣妾能与二阿哥团聚。”
“这些小事,自然皆大欢喜的好。”元曦道,“太皇太后常教导我与母后皇太后,要善待先帝遗孀,我们心里,你们心里,都是明白的。”
“臣妾感恩。”宁太嫔沉下心,“到如今,臣妾那争强好胜的心,都没了。”
“福全将来封王封将,自然有你的福气。”元曦说,“老天终究不曾亏待你,又何必说这些丧气的话。”
二人同行,见一队侍卫经过,他们来向太后太嫔行礼,询问是否要护送二人,元曦婉拒,请他们继续巡逻,再走几步,便要和宁太嫔分开。
“太后……”宁太嫔却问,“臣妾听闻,今天鳌拜在乾清宫大吵大闹。”
“你们那里,消息也怪灵通的。”元曦说,“没什么要紧的,几个小侍卫目中无人。”
宁太嫔满脸犹豫,终是把心一横,走上前道:“太后,那会儿臣妾还帮着董鄂葭悦和吴良辅传递书信的时候,对鳌拜也略知一二。他表面上看着光明磊落,私底下不知贪污了多少钱财,还私下圈地,当年摄政王多尔衮做过的事,他没少做。臣妾人微言轻,是不敢在太皇太后面前说这些话的,您……”
“那就放在心里。”元曦道,“太皇太后手眼通天,只有我们不知道的,没有她看不见的,你我是先帝的后宫,切记后宫不得干政。”
“臣妾……是好意。”宁太嫔垂眸。
“我也是好意,大家一同侍君,姐妹一场。”元曦道,“仔细祸从口出,只管安逸过你的日子吧。”
宁太嫔是聪明人,元曦说到这份上,她是不该再多嘴了,向元曦行礼后,便回宁寿宫后院去。
元曦带着石榴继续往西边走,走过御花园门外,一阵风过,灯火下,只见花瓣飞舞。
她怔怔出神,想起了好多年前的事,想起了她摘的花被孟古青踩在脚底下,想起了她挨过的耳光,想起了她青紫破皮的膝盖,想起了很多很多……
“石榴,我不是个安分的人。”元曦道,“怪不得太皇太后那时候说她并不喜欢我,倘若后来我没改,也不会有玄烨,不会有今日,说到底,我对他的情意,从一开始就是一厢情愿。”
“小姐?您怎么了?”石榴有些担心。
“我甚至,成了他的负累。”元曦说,“让他在心里惦记我,觉得愧对我。”
石榴硬着心肠说:“恐怕先帝根本不会这么想,一整年一整年地陪着那一位,眼里心里都没有别人了。大李子曾经对奴婢说过,皇上因为先帝爷记不得他几岁了,不高兴了好一阵。”
“玄烨?”元曦问。
“是啊,先帝连自己的儿子多大都不知道,一个男人有了做父亲的觉悟,才是真正成长了。”石榴说,“可先帝爷,总也断不了奶。”
“石榴,不要胡说八道。”元曦责备道,“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掉脑袋的,何况他已经不在了。”
石榴说:“奴婢跟着您,还有什么没经历过,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奴婢心里清楚的很。小姐,您忘了先帝爷吧,活着都抓不到守不住的人,死了还惦记什么呢?”
元曦眼中含泪:“你说的我何尝不懂,石榴,难道你以为太皇太后她,也把什么都放下了吗?额娘或许是放下了,可我……”
石榴软下几分,说:“奴婢知道您做不到,这么多年,您对皇上什么轻易,也只有奴婢知道了。可不论如何,别熬出病来,不然您岂不是和那董鄂氏,成了一样的人?”
元曦心中一紧,竟无话可说。
石榴道:“董鄂氏那多病多愁的身体和性情,真不明白,先帝爷喜欢她什么。”
元曦转身,朝自己的寝殿去,夜色里悠悠道:“心上的那个人,哪会有什么不好。不是心上的那一个,再多的好,也看不见。”
好在,元曦这样的情绪,只是偶尔才会占据心头,平日里也能说说笑笑,想不起来的时候,便一切安好。
今次鳌拜与侍卫的冲突,于他自己,也是极丢脸的事。
虽然太皇太后满足了他的心愿将倭赫投入大牢,可到了别人嘴里,便成了笑话,区区一个侍卫都敢顶撞辅政大臣,颜面尽失。
鳌拜心中愤愤不满,遂对倭赫的族人展开报复,巧立名目,栽赃嫁祸,编出莫须有的罪名,几乎将倭赫族人赶尽杀绝。
这一日,索尼府中,众门客与儿子们一同在书房议事,事毕后,众人散去,索额图经过长廊,见侄女带着丫鬟们翻土抓虫子。
索额图走上前,笑问:“舒舒,你不怕虫子?”
舒舒骄傲地说:“虫子才多大,我们一脚就能把它们踩死,怕虫子做什么?”
索额图问:“那会飞的虫子呢?”
舒舒说:“那也活不多久啊,冬天一下雪,我们穿上棉袄就能过冬,虫子只能冻死啦。老虎野狼我怕的,它们能咬死我,我怕虫子做什么,大不了被叮个包,抹点药膏就好了。”
索额图笑道:“舒舒啊,你在家话这么多,为什么一出门,就不理人不说话呢?”
舒舒一愣,拍拍身上的土:“我为什么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三叔,女孩子家在外头,要矜持稳重呀。”
她一面说着,见大家都走了,便说是爷爷找她来的,她要去见祖父了,撂下索额图走了。
索额图微微蹙眉,便跟过来,站在书房外张望了几眼,不多久,便父亲手把手教舒舒写字,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转身离去。
屋子里,索尼渐渐松开手,鼓励孙女:“不错,下笔要稳要轻,但不能浮,我孙女果然有天赋。”
专心写完一整张纸,舒舒才问祖父:“您怎么突然教我写字了?”
索尼领着孙女到一边喝茶,语重心长地说:“你是爷爷的孙女,将来必定是要嫁入名门,舒舒,你要有学识有本事,不为家族不为别人,只为你自己,过得体面尊贵。”
舒舒问祖父:“穿漂亮衣服,戴金银首饰,不算体面尊贵吗?”
索尼笑道:“那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你上街拉个叫花子来,给他穿金戴银,可能说那是体面吗?富贵乃身外之物,腹有诗书气自华,女孩子多念书有眼界,才会有宽广的心胸,心胸宽阔,将来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乱不会自我折磨。明白吗?”
舒舒明亮的眼眸,轻轻转动,笑眯眯问祖父:“爷爷,您是不是藏了什么话,没对我说呀?”
索尼一愣,哈哈大笑,摸摸孙女的脑袋:“你阿玛,你叔叔,都不如你聪明。”
舒舒问:“爷爷,我可是大姑娘了,您有话就直说呗。”
索尼说道:“爷爷是想啊,将来万一你进宫做了妃子,或是去王府贝勒府做了福晋,将来你的丈夫难免三妻四妾,爷爷希望你别把自己放在男人身上吊死。要看得远看得广,为自己好好活着,哪怕那个男人是皇帝,又如何,你自有你的天地。”
第701章 我们玄烨,要学的还很多很多
祖父的话,虽有些不好懂,舒舒还是答应了:“爷爷,您放心,将来不论我嫁到哪儿去,我都会好好为自己活着。”
索尼说:“要你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些话,爷爷真是心疼极了,女儿家就该乐乐呵呵的长大,可贵族世家里,哪有什么纯粹的乐呵。话反过来说,纯粹的乐呵是什么,难不成是傻子。”
小孙女乐了,跑去桌上拿来才写的字,她自己也十分满意,说是要拿去向祖母和娘亲炫耀,得了索尼应许后,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跑到外头,没想到三叔还没走远,索额图见了她便迎过来说:“舒舒写字了?”
侄女大方地拿给他看:“三叔,我写的好吗?”
索额图举起来细细看,夸赞:“好,极好。”
他将纸还给舒舒,弯下腰,笑道:“舒舒,往后想要什么东西,只管对三叔叔说,三叔都能给你办到。”
舒舒眼眉弯弯:“额娘说过,不能问人家伸手要东西。”
索额图笑道:“三叔怎么是人家呢,三叔是家人。”
舒舒道:“那我要什么,也该跟阿玛额娘说,三叔有自己的孩子,弟弟们是要吃醋的,换我也不乐意我阿玛疼他们。”
“这话说的,舒舒啊,一家人分什么彼此?”索额图道,“弟弟们自然也和三叔一样,会宠爱姐姐,把什么好的,都让给姐姐。”
舒舒笑道:“三叔,我什么都不缺,不用他们让给我。”
小姑娘说完,捧着习字欢喜地跑开了,索额图直起身来,一脸的尴尬和不满,却听父亲在身后幽幽喊他:“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