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节
而她也想随皇帝去孝陵,可这样的事,就真的轮也轮不上她。
“娘娘,太皇太后寿宴的事,皇上有了决定。”灵昭道,“臣妾正要向您禀告。”
舒舒笑道:“一边用膳一边说吧,看你的神情,必然是好事。”
灵昭福身:“是,托娘娘的福,一切顺利。”
然而,这边厢息事宁人,后妃二人和和气气用早膳商量事,后面荣常在这里,却是吓得半死。
此刻一屋子人围着坐,安慰哭泣的荣常在,李氏在边上叽叽喳喳说:“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科尔沁的格格,太皇太后和太后不会拿她怎么样,可也不睁开眼看看,如今的科尔沁,还是过去的科尔沁吗?”
荣常在收了眼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宫里有的是积年的太监和嬷嬷,先帝那会儿的事,说来如数家珍。
荣常在早就听说,昔年先帝为了哄丧子的皇贵妃董鄂氏高兴,闯到储秀宫抢走陈嫔的儿子,逼得皇贵妃跪在路上求皇帝收回成命。
连皇帝都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荣常在很明白,指不定哪一天,自己的孩子就会被地位尊贵的娘娘抱走。
可是,皇后曾在阿哥所亲口许诺她,将来有一日晋升至嫔位,她就能将孩子抚养在身边,她就笃信了在那之前,大阿哥绝不会被哪一位抱养去。
“她是要抢走大阿哥吗?”荣常在的声音打着颤,含泪问众人,“她要抢走我的孩子吗?”
吉芯劝道:“皇后娘娘赶去将慧嫔撵走了,您别胡思乱想了,有皇后娘娘在呢。”
众人也纷纷相劝,让她别害怕,皇后娘娘平日里不言语,关键时刻说一不二,慧嫔也不敢放肆。
纳兰氏在边上默不作声,可心中早已生了唇亡齿寒的悲哀,她的三阿哥还那么小,出生以来,自己这个亲娘就没见过几面,上头不仅无意让她去亲近,甚至连晋封的恩赏也吝啬。
在二阿哥的光芒之下,她的孩子,仿佛可有可无,但即便可有可无,三阿哥也是她的指望,是纳兰一族的指望。
如今大阿哥会说话了,慧嫔抱他,他能反抗,可是三阿哥还那么小……
纳兰氏的心,紧紧地揪起来,暗暗计算,若慧嫔敢把手伸向三阿哥,她也要借机会闹一场,但必须闹的好、闹的巧,而绝不是惹人厌恶。
转眼,已是皇帝侍奉祖母、嫡母离京谒孝陵祭奠先帝的日子,临行前一夜,玄烨宿在翊坤宫,这一趟出门要十几天,他们一走,灵昭便是内宫之尊,这个家要交给她。
“别的人朕不担心,但慧嫔小心眼孩子气,你别和她置气,伤了身体不值得。”玄烨说,“她若胡闹,你把她关起来就是了,朕绝不怪你。”
“臣妾会照顾好妹妹们。”彼时灵昭信誓旦旦地保证,“请皇上放心出门,宫里必然一切太平。”
翌日天明,皇帝仪仗离开紫禁城,侍奉太皇太后与太后,携皇后与嫡皇子同赴孝陵。
灵昭带着后宫们送到乾清门下,看着队伍远远离去,她转身向众人道:“但愿你我相安无事,这十几天,都在自己屋子里好好歇着,没什么事不要出门,若有人不安分,我绝不姑息。”
“汉人怎么说来着?拿着鸡毛当令箭,昭妃娘娘,皇上和皇后可没说,他们出门我们就要禁足,您可别假传圣旨啊。”慧嫔嗤笑一声,扶着她的嬷嬷扬长而去。
众人纷纷侧目,荣常在更是恨在心里,但听灵昭说:“不要惹是生非,你们老实些,麻烦自然不会找上门。就十几天,你们若不想安生,我也不会客气。”
此时,从太和殿隐隐传来金鞭开道的动静,灵昭的心跟着一颤一颤,什么时候,她才能跟着皇帝一道出门,在这些女人面前的尊贵,她完全可以不稀罕。
这边厢,因队伍里有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车马,且二阿哥尚在襁褓,车马行进十分缓慢。
平日里快马加鞭两三个时辰能赶到的路程,今天要走上一整天,待夜里到达孝陵后,驻跸行宫,明日再行祭奠之礼。
晌午时,队伍停在半路,早有官员前来打点,准备了干净舒适的帐篷,玄烨请皇祖母休息两个时辰后,再行出发。
玉儿带着舒舒和承祜在身边,对舒舒说笑道:“你去皇上那儿吧,把承祜留在这里,难得出趟门,和玄烨到四处转转也好。”
舒舒道:“皇上最担心您路上辛苦,孙儿若还把哭闹的奶娃娃丢给您,一过去就该挨骂了,孙儿可不想惹他生气。”
玉儿哄着怀里的小家伙,说:“你们呐,都把我当不中用的老太太了?皇祖母还没那么老呢,让我骑马也成,信不信?”
舒舒笑道:“皇祖母,您骑马跑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玉儿怔然,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生命,满眼的慈爱:“从紫禁城一路骑马去科尔沁,去送我的女儿阿哲,也就是玄烨的小姑姑最后一程。”
舒舒闻言,脸色大变,忙跪下了:“皇祖母,孙儿……”
“傻丫头,你能知道什么。”玉儿说,“快起来,皇祖母没生气。”
玉儿还没怎么样,舒舒已是热泪盈眶,心疼得说不出话。
玉儿无奈地抚过她的脸颊,说:“皇祖母年轻的时候,做过无数了不起的事,到如今有了你们,什么都值了。”
话虽如此,舒舒还是难受极了,之后队伍再出发,玄烨来侍奉祖母上马车,瞥见她眼睛红红的,待祖母和嫡母登车后,便问:“怎么哭过了?出了什么事?
舒舒不敢说实话:“是风吹的,好大一粒沙子进了眼睛。”
玄烨知道她有所隐瞒,但好脾气地说:“等到了孝陵,我们再说,上车吧。”
第835章 我来抚养大阿哥
是日黄昏,圣驾抵达孝陵,驻跸行宫,玄烨忙前忙后亲自侍奉祖母和嫡母,待一切安顿下来,天也黑了。
玄烨这才回寝殿休息,将要踏进门,只听得小阿哥在里头哭泣,不由自主停下的脚步,让他终于明白舒舒的用心良苦。
孩子尖锐的哭声,会让疲倦的他感到烦躁,至少眼下,他实在无法生出对孩子的慈爱之心和耐心,哪怕是他和舒舒的孩子。
好在他并不厌恶,陪伴舒舒一起经历了怀胎十月与分娩,深知生命的贵重和母亲的不易。
定下心进门来,见舒舒抱着承祜满屋子转悠,嘴里念念有词。
“怎么哭得这样伤心?”玄烨上前问道,“是不是坐了一天的马车,累着了?”
“不小心拿拨浪鼓砸在他的脸上了。”舒舒笑着说,“不乐意了呢。”
玄烨伸手要抱抱,舒舒大方地递过来,小家伙到了父亲怀里,好奇地睁开眼看,玄烨便道:“不哭了,砸一下又不疼,将来长大,阿玛教你摔跤骑马,那摔一下才真的疼,但也不许哭。”
承祜新鲜地看着父亲的面容,毕竟出生以来,父子俩见面有限,他顾着新鲜,一时把哭泣这件事儿给忘了。
“还真的不哭了。”舒舒说,“刚才哭得那叫委屈。”
“乖儿子,比你哥哥强。”玄烨得意洋洋,对舒舒说,“怎么样,到底是朕的儿子。”
“是,是皇上的儿子。”舒舒嗔笑着,可高兴归高兴,怎么舍得叫他再围着孩子辛苦,示意乳母上前来,命她们将承祜带走了。
玄烨果然也松了口气,坐在榻上说:“皇祖母精神不错,朕安心了,虽说皇祖母身体还很好,可到底多年不出远门,朕一路忐忑,分明走得这么慢,仿佛狂奔了一天那么累。”
“皇上喝口茶,定定神。”舒舒从边上端来温得刚刚好的枸杞野菊茶,说道,“一会儿用了膳,就早些睡,明天必然要比皇祖母起得还早,睡迟了可剩不下多少时间。”
玄烨一面喝茶,一面抬眼看舒舒,罢了便问:“白天在路上,你怎么哭了。”
舒舒的心一沉,接过茶杯道:“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悔得肠子也青了。”
“到底怎么了?”玄烨紧张起来,“这么严重?”
舒舒满心愧疚,她当时是想哄皇祖母高兴,说说她年轻时的辉煌事迹,谁知道,竟然问到了皇祖母心中最痛的地方。
难以想象,柔弱的女子策马扬鞭从北京奔赴科尔沁,而当时朝廷的局势,还那么乱,那么艰难。
“原来真的有这件事。”玄烨道,“朕曾有所耳闻,但小姑姑故世时,阿玛尚年幼,朕不敢相信,皇祖母竟然能丢下阿玛奔赴科尔沁。对了,皇祖母有没有对你说,是谁送她去的。”
舒舒摇头:“没有提,我也不敢再问,皇上你是没见着,皇祖母那么平静地说,她去送自己的女儿最后一程,越平静,只怕心里,伤得已经不会再疼了。”
仅仅说出这几个字,舒舒的眼泪就涌出来,她平日里不是爱哭的人,今日却怎么也止不住难过。
“皇祖母不会怪你,朕也不会。”玄烨起身来,捧着她的脸颊,好生哄道,“回头叫人看见你眼睛红肿,朕是不是还要宣扬一下皇后的孝道,来祭奠先帝,一路哭着到孝陵?”
舒舒哽咽:“我就是心疼,皇上,皇祖母太不容易。”
“朕知道,不哭了。”玄烨轻拍背脊哄着,“有的哭,不如好好孝顺皇祖母,让这波澜壮阔的一生里,能有安详宁静的晚年。”
翌日,天未亮,玄烨和舒舒已经起身,玉儿睁开眼时,苏麻喇说帝后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玉儿嗔道:“他们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是上柱香罢了,我到自己儿子的坟前,还要做规矩吗?”
苏麻喇嗔道:“可皇上是到他老子的坟前啊。”
玉儿笑道:“你不是嫌我说话粗俗?越来越不体面?”
苏麻喇说:“能哄得你高兴,要我做什么不行。”
主仆俩说着玩笑话,洗漱梳头,穿戴朝服时,舒舒便进来了,围着皇祖母为她穿戴朝珠。
玉儿却指了妆台上的唇纸说:“孩子,你这样清素做什么,瞧着没气色,你去将唇色染一染,不必太浓艳,但有精神总是强些。”
舒舒坦言:“孙儿就怕妆容过于艳丽,对先帝不敬,才没敢涂脂抹粉。”
玉儿说:“得体和艳丽,终究不一样,太宗孝端文皇后活着的时候,常常念叨我们,要体面要体面。”
苏麻喇已拿来唇纸,请舒舒轻抿,再用手指薄薄地抹开,唇色鲜亮起来,气色立时就好了。
玉儿笑道:“一点也不浓艳,瞧着精神,年轻轻的孩子,就该是鲜活的。”
祖孙俩都穿戴整齐后,玄烨已经在门外等了半天,很快太后也来了,一起随皇帝登辇前往孝陵。
车驾进入孝陵,玉儿掀开帘子,看着庄严肃穆的牌楼和宫殿,想起了当年盛京福陵,她多次跟随皇太极去福陵祭奠,皇太极在山头说的每句话,她都还记得。
“你和福临相遇了吗?”玉儿默默念着,“别责备他,别太苛求他,他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可儿子至少对得起后世后代,他给你生了个好孙子。”
马车陡然停下,玉儿回过神,便听车外的人说:“启禀太皇太后,已至先帝陵寝,请太皇太后下车换轿。”
与此同时,灵昭带领慧嫔、荣常在、纳兰氏等人,乳母抱着大阿哥、三阿哥和公主,一并在奉先殿祭奠上香。
奉先殿内肃穆庄重,纵然三阿哥偶尔咿咿呀呀,旁的人也不敢大声喘气,直至礼毕后,纷纷退出大殿,才放松下来。
大阿哥奶声奶气问他的乳母:“可以说话了吗?”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灵昭刚要看口,便见慧嫔施施然走上前,蹲下来笑道:“大阿哥,慧娘娘带你去玩儿,御花园里好多漂亮的蝴蝶,我们去抓好不好?”
大阿哥怯怯地朝乳母身后躲,见慧嫔伸手来拉他,立时就哭了。
“慧嫔娘娘……”荣常在忍不住了,“大阿哥他,不喜欢和陌生人玩耍。”
“陌生人?我是他的庶母。”慧嫔冷笑,扬脸来看向灵昭,“昭妃娘娘,臣妾想和大阿哥玩耍,多多培养感情,这也是皇后娘娘之前答应的。”
灵昭蹙眉:“皇后娘娘会答应你?”
慧嫔道:“皇后娘娘说我不能擅自带走大阿哥,或擅自与大阿哥玩耍,一切要禀告过娘娘,娘娘点头方可。但眼下皇后娘娘不在宫里,您为尊,那么臣妾就向您请旨,臣妾能不能去阿哥所,陪大阿哥玩耍。”
“娘娘……”荣常在满目哀求,向灵昭求助。
“不可以,大阿哥由乳母照顾,乳母们会陪他玩耍。”灵昭道,“你实在要去,等皇后娘娘回来做主。”
“原来昭妃娘娘是不能做主的?”慧嫔道。
“我说了,你不可以去。”灵昭含怒,“不要胡搅蛮缠,这里是奉先殿门外,列祖列宗都在看着你呢。”
慧嫔冷笑:“列祖列宗是在看着我,可列祖列宗没说我不能去陪伴大阿哥,昭妃娘娘,现在是我想去,您总得给我一个,能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不让我去。”
昭妃呵斥:“我说了不可以,你最好识相,阿哥所的宫女太监不会放你进门,你别得寸进尺,最后闹得我不得不锁了你钟粹宫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