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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婆婆这又是鸡蛋又是肉的,褚韶华颇有些受宠若惊,她这人并不贪嘴,而且吃东西有限。就是鸡蛋,一天三顿的吃也有些受不了,有时不愿意吃,可难得婆婆这样热切大方,鸡蛋是好东西,褚韶华舍不得拒绝,便都悄悄拿回屋给大顺哥吃。
  这是娘给媳妇补身子的,陈大顺哪里会吃,褚韶华逼他吃,“一天一个鸡蛋还罢了,顿顿都吃,有些絮烦。你赶紧吃,我在碗里用热水泡了这些时候,趁热吃。你要不吃,糟蹋就可惜了,这么好的鸡蛋。”
  陈大顺一向争不过媳妇的,只得吃了。想着再好的东西每天吃也会吃腻,就想给媳妇买些点心放屋里,偏生褚韶华不爱吃点心零嘴儿,倒是爱吃水果,陈大顺就多买些回家放着给她吃,隔三差五还会悄悄的去天福号买夹酱肉的大火烧回家,给媳妇换口味儿。
  褚韶华还怕吃胖,一面跟大顺哥头对头的吃着夹着酱肉的热火烧,一面跟大顺哥担心,“我近来就觉着衣裳紧了,可别吃的太胖,跟前院儿魏婶子似的,你看她脸圆的。”
  陈大顺笑望她桃花般细净美丽的脸庞,心中就有说不出的喜欢,安慰她道,“不过是有身子时略丰满些,你再吃也不能跟魏婶子似的。待生了孩子,带孩子辛苦,自然就能瘦下去了。”
  说来,魏太太这人,在褚韶华看来,相貌才干都一般,偏生极有运道,嫁了魏东家这么个能干体贴的男人。自魏太太有了身孕,魏东家就打听着寻了个极老实肯干的帮佣,来家里帮着料理些琐事活计,不叫魏太太操半点儿心。魏太太但凡想吃的,花多少钱,魏东家都舍得。魏太太不似其女一般偏爱羊肉,魏太太喜欢吃肘子,魏东家都跟天福号说好了,叫他家每天送一盘子家来,供着魏太太吃,要吃多少有多少。
  陈家回北京后听闻这事,陈太太都说,亏得魏老太太不是正经婆婆,不然哪家婆婆容得下儿媳妇这样作耗。
  在陈太太眼里,怀了身子每天吃酱肘子就是作耗了。
  褚韶华只管听着婆婆私下絮叨,她并不似魏太太那样爱吃酱肘子,不过天福号的酱肘子阖北京都有名儿的,尤其是新打出来的火烧,里头裹了新煮出来的肘子肉,唉哟,那滋味儿,叫褚韶华说,真不怪魏太太每天要吃。她也觉着好吃,可褚韶华毕竟不是魏太太,她吃东西,向来不会没有节制。而且,大顺哥买回的吃食,褚韶华也不会只自己吃,都要跟大顺哥一起吃,她才高兴。
  可以说,自有了身孕,就没有不顺遂的事。连后邻交好的周太太,晓得她有了身子,都买了水果点心过来瞧了她一遭。潘太太知她娘家人不在身边,还与她说了些怀孕时的注意事项。潘太太令女佣将褚韶华惯吃的红茶换成白水,道,“茶多是寒凉之物,有身子就不宜再饮了。诶,我这也是惯常的絮叨,你家里定也都叮嘱过你了。”
  褚韶华知潘太太是好心,如潘太太的身份,若不是相熟,绝不会说这些话。褚韶华笑,“婆婆倒是与我说过一些,不过,婆婆说的多是些旧时老礼,婶婶你是新派人,新派人讲究科学。我虽对科学还不大明白,也知是极了不起的。婶婶你跟我说的这些,我可是得牢牢记住,以后再有亲戚朋友有了身孕,也说与她们知道。”
  潘太太就喜欢褚韶华这份聪明剔透肯学习的心性。褚韶华又问起潘小姐母女的状况,“我算着这孩子这会儿得会爬了。”
  “可不是么。”说到外孙女,潘太太的话就多了,眉眼间含着长辈才会有的慈和的笑意,“来信说孩子淘的不行,倒不像个女孩子。现在成天乱爬,床上搭了床围,一不留神还要给她翻出去。阿玉一眼不错的看着,还有两个女佣帮忙,这才勉强看得过来。”
  褚韶华如今有了身孕,最爱听人说些孩子的趣事,道,“我们老家有句话说,淘丫头出巧,淘小子出好。就是说,孩子小时候越淘气,以后越聪明。阿玉姐和小东家两人的孩子,以后还不知有多出众。”
  “哪里敢这样说。”潘太太谦虚着,脸上却是笑意不断。她听褚韶华说话也高兴,到底不是那等浅薄之人,潘太太道,“孩子虽有天性,以后如何,还是得看父母的教导与学校的教育。世上虽有那等天生通透之人,到底是极少的,大多数人都要仰赖教育。”
  说到教育,褚韶华放下手里的水杯道,“我自来了北京,着实大开眼界。原来北京也有新式的女子学堂,以前看报纸,只以为天津才有,不想北京也是有的。如今还只有女子中学、女子大学,不知以后是不是也有小学?”
  “随着社会的发展,应是会有的。”
  褚韶华不禁心生感慨,不自觉坐直了身子,道,“我真恨不能晚生一百年,说不得,那会儿如我这般的乡下女孩子也能打小念书了。”
  潘太太知她性情十分上进,每月总要从她家借几本书去读的。便是在潘太太看来,褚韶华这样的心性,可惜就可惜出身乡下人家,纵认得字,却是自小没有接受过正统的现代学校教育,不然依褚韶华的资质,当不止于此。这是个前辈喜欢点拨后辈,提携后辈的年代,也是女权刚刚兴起的年代,潘太太提倡的并非女权,而是平权,可见到褚韶华这样的女子,仍是忍不住的提点她一二,潘太太笑看向她,“其实,现在所谓的新式女子,很多也出身于旧家庭。像如今在总统府就职的吕小姐,当年就在大公报便以文采卓著闻名,吕小姐是有名的女权家,也是教育家,曾在天津兴办北洋女子公学,后得大总统赏识,入总统府为机要秘书。说到吕小姐,她家也是出身书香人家,少时父亲过逝,因家中没有兄弟,只有母亲姊妹,在那样的旧家族中,便因她家没有男丁,家产险被族中人掠夺。当时吕小姐年纪尚小,写信给父亲的旧交、学生,几番周旋,才护住家产。”
  “这位小姐当真本事不凡。”褚韶华忍不住赞许。
  暮春的暖风吹拂过窗外的迎春,送来春天特有的芬芳,潘太太慢呷一口手里的茶,不吝赞许,“你有见识,方会这样说。可当时吕小姐的未婚夫家则觉着她性子过于厉害,小小年纪就有此呼风唤雨的手段,不是安分之人,执意退了亲。”
  褚韶华听到此处,先是悚然而惊,继而冷笑,一手按于长几上,绷直了身子道,“真个蠢才,倒不分好坏了。这样的人家,我看这家人也配不上吕小姐的人品。”
  “何尝不是,如今吕小姐闻名政文两界,心悦她之人不知凡几,谁又知那一家人姓谁名谁!”潘太太缓缓道,“如今的社会风气,早非先前能比。前清陛下逊位,大总统理事,虽国家多难,常为其他强国所侮,可如我们这样有着几千年历史积淀的民族,是不会一直孱弱下去的。正因世道混乱,方有英才辈出。观以往数千年,权力世界始终是男人的世界,如今却是不同,社会上已有如吕小姐这样才华出众的女子出来做事,而且这些有识女子已开始着手建立女学,在国外,女子学校更是屡见不鲜。可见,以后的世界,女人虽则在许多机会上仍不比男子,可也不会逊于男人太多。男人可以做官,女人一样可以做官。男人可以经商,女人一样可以经商。男人能做的行业,应一样向女人开放。纵离男女平等仍还有些距离,但在法律与教育上,会承认,男女平等。”
  褚韶华一时都听入了神,不禁问向潘太太,“真能这样?”
  潘太太笑,“我小时候,可是从没见过有女性能于政府做官的,如今不是有了。社会是会进步的,可社会不会无端的进步,我虽非有吕小姐这样的才干之人,可也会定期给北京的女学捐一些钱,支持她们运作下去。我想,这多少也是一种推动。”
  褚韶华具有天生的冷静,她并没有沉浸在潘太太所渲染的男女平等的美好愿景中,而是皱眉问,“潘婶婶,那你说,这种对男女平等的推动,要靠什么人来推动呢?像吕小姐、潘婶婶你们这样的人吗?”
  潘太太想了想,摇头道,“社会的改变,必是一种大多数人在风气上、认知上的改变,纵报纸上那些有着生花妙笔、文才不凡的人士,想一人两人改变社会也是妄想。这需要的不是一两个人的推动,而是需要所有人的努力,几代人或是数代人的教育,才能完成的事。”
  强势如褚韶华都不禁感慨一句,“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容易也要去做。”潘太太眉目疏朗,平和又坚定,此时的潘太太并不似以往那个温和闲适的贵妇人,而是带着某种让人说不出的气质,这是一种能与潘先生的儒雅并肩的气场,潘太太温声道,“人人都能尽一点自己的努力,我们的后人才有可能迎来更为宽广的天地。若我们无所作为,非但于我们现在的处境无所改善,就是于社会,于后人,岂不愧焉?”
  ——
  以褚韶华的理智,听潘太太一席话,亦禁不住有心潮澎湃之感。因与潘太太说的投机,中午就在潘家用的饭。褚韶华行事向来周全,还特意托潘家下人去自家给婆婆送了口信,说明中午留在潘家用饭之事。
  陈太太私下都与丈夫嘀咕,“真不知老大家这是什么样的脸皮,每次去人潘家,时不时要留下吃饭。就是人家有钱,饭菜好吃,也不好这样贪嘴的。”
  陈老爷都不晓得如何跟妻子这种没见识的妇道人家讲这道理,潘家那样的人家,有本事你也去吃饭试试。说来,这正是陈老爷所欣赏褚韶华之处,交际绝对是一项极有用的本领,陈老爷做生意的人,最知人脉的重要。陈家虽则吃穿不愁,离潘家还是有不小差距的,大儿媳能与潘家这样的人家交际,于自家又有什么坏处不成?
  陈老爷道,“老大家岂是贪嘴的,无非是潘太太喜欢她,愿意留她吃饭罢了。”
  “那也不好总在人家吃啊。”陈太太就爱在自家吃饭,多自在。
  “行了,我看老大家不是不懂事的人,她是有分寸的。”
  有分寸的褚韶华眼下正为一事忧虑,说来,她自有了身孕,一向刻薄的婆婆也宽厚许多,吃食上更是大方极了,肉蛋鱼虾,家里就没断过。褚韶华也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可今天在潘家用饭,见着一道辣子鸡,褚韶华当时食欲大增,一人就吃了半盘子。褚韶华当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以前很少吃辣,不知为何,自有身孕,就特爱吃辣的。”
  潘太太笑望她较以往更为细致粉嫩的脸颊,虽则褚韶华容貌出众,可先前的皮肤断没有这般凝脂如玉般的柔润无暇,潘太太道,“有了身子就是这样,我怀着阿玉时也是如此,吃辣吃的都停不下来。我还没嫁人时,一吃辣脸上就要出痘的,可那会儿,不论吃多少辣,都似你这般,说肤若凝脂都不为过。”
  其实,褚韶华自己也有所感觉,她这胎,多半怀的是个闺女。因为,以前月份浅时还不大明显,随着月份渐大,她越发嗜辣,如今哪顿没点儿辣的,便觉饭菜无味。褚韶华自是盼着第一胎能得个儿子最好不过,可若怀的是闺女,一样是她的骨肉,一个强势的女人,是永远不会嫌弃自己骨肉的。尤其今日听潘太太说起如今平权、女权之事,褚韶华更是从来没觉自己比哪个男人就低一等。可公婆那样的盼孙子,若以后生出来是闺女,岂不是叫公婆失望。
  公公倒还好,素来明理。
  婆婆则是一向糊涂的人。
  褚韶华寻思着,还是得事先有个章程才好。
  第61章 再见奇梦
  褚韶华先是不再掩饰自己嗜辣之事,在宋苹出去买菜时,褚韶华特意在婆婆面前同宋苹说,“二弟妹买些辣椒回来,我近来不知为何,特想吃辣的。你和娘都吃不得辣,到时炒菜我单独炒一点放辣椒的,不然总觉没滋味。”
  宋苹愣了一下,想到“酸儿辣女”的说法,心下立涌起一股喜意,强压着上翘的唇角,声音都微微发颤,“我还说现在酸杏儿下来,若是菜市上有卖酸杏儿的,给大嫂称二斤回来。”
  “唉哟,可别提那个。以前我倒是爱吃酸的,现下想到酸的就没胃口,特想吃辣的。”褚韶华自是没错过宋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喜意,心下冷笑,眼尾更扫过陈太太那错愕的打量她肚子的神情,褚韶华只管叮嘱宋苹,“二弟妹别忘了买辣椒的事。”
  “大嫂放心,忘不了。”宋苹想着“酸儿辣女”的说法,声音都雀跃起来。褚韶华突然这样想吃辣的,肚子里怕多是个丫头。若褚韶华生个丫头,她也就不担心了。
  宋苹高高兴兴的提着篮子去菜市买菜。陈太太却是忍不住问褚韶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吃辣的?”
  “说不上什么时候,先前还不大显,如今孩子月份儿渐大,我越是想吃。”褚韶华坐在炕沿儿,随手从小炕桌儿上的簸箩里抓了几粒生花生剥壳,这是要炸花生米用的。她略顿一顿,轻快的说,“说不得这胎是个闺女。”
  陈太太连忙止了她这话,晨间的阳光自窗外照入,明明还不热,陈太太硬是急出汗来,连声道,“莫说这不吉利的话,哪儿就一定是丫头了?我瞧着就是小子。”
  褚韶华刚把生闺女的话说破,并不与陈太太认真计较,只管又听陈太太又念叨了一通生孙子的话,就回屋收拾屋子去了。陈太太想到褚韶华突然这么爱吃辣,甭提多担心褚韶华生闺女了,她老人家可是盼孙子的啊!偏这生男生女都是天意,非人力可强求。一时间,陈太太倒急的够呛。
  尤其,褚韶华说爱吃辣完全不是做假,待宋苹买了辣椒回来,褚韶华不顾天儿热,自己在厨房炸了一小罐儿辣椒油,说是以后炒菜用。陈太太自欺欺人,吃晚饭时还说哪,“说不得以后我大孙子就是个爱吃辣的。”
  褚韶华看公公、丈夫都回了家,便不再一味听婆婆念叨大孙子的话,夹了块炸的酥香的红辣椒放在嘴里,直吃的嘴唇都红彤彤的如染胭脂,方玩笑似的说,“叫娘念叨的,万一生了闺女,岂不叫娘嫌弃。”
  陈老爷自也瞧见褚韶华突然爱吃起辣来,他老人家到底阅历更深,笑呵呵道,“闺女也不嫌,我跟你娘一辈子就俩小子,想要闺女都没有。你要先给家里生个小孙女,高兴还来不及。”
  听丈夫这话一说,陈太太悬着的一颗心突然就通透起来,也是这个理,陈太太一辈子没见过闺女的人,要说不稀罕闺女也是假的。陈太太搓几颗晚上刚炒熟的黄豆粒,拈了一粒嘎嘣嘎嘣的放嘴里吃起来,心下虽觉褚韶华若是生闺女有些扫兴,可瞧着当家人乐呵呵的模样,到底也没说什么难听的,嘎嘣嘎嘣道,“闺女就闺女,小子就小子,只要生就成。先前你们一个两个的没动静,我才心里着急的。你们都是年轻的小夫妻,又不是只一个孩子,要是先来个闺女,以后再生儿子是一样的。”
  褚韶华见公婆并不是那死活一定要孙子的意思,心里方是满意。宋苹听婆婆兼姑妈这话,脸上一灰,低头捧着碗喝起粥来。褚韶华看她这样儿,想到早上宋苹听她要吃辣椒时脸上的幸灾乐祸,心下暗暗冷笑,且不去理宋苹,褚韶华顺着自己先时想的章程,继续道,“说来,在家时我倒做了个奇梦,也不知是不是预兆了这孩子。”
  陈太太忙问,“做了什么奇梦。”
  褚韶华一向心思机巧,立挑着好听的跟公婆绘声绘色的说了,“就是年前我回娘家的那天,晚上梦到我在一处极空旷的地界儿,那地界儿有说不出的好,头顶白光蒙蒙,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绿,不知是稻田还是绿树,我脚边是一大片的萱草田,那萱草都没开花,只有一株是开了的。我平时瞧花草都寻常,不知为何,见那株早开的萱草花便觉十分喜欢,伸手便摘了来。那花入我手突然谢了,把我吓一跳,手上一松,花枝就掉在了地上。说来奇异,那花枝入地就生出无数根系,深深扎入地下,接着花枝上重新抽出花叶,转眼就开出一朵极大的萱草花来。那花开的奇异极了,有这么大,浑身透出一层宝光。我想要近看,突然就醒了。”褚韶华比划着说完,说的有鼻子有眼。再加上她一向口齿伶俐,不要说公婆,就是头一回听她这梦的陈二顺宋苹夫妻也不由听的入了神。
  褚韶华瞪圆一双大杏眼,两条弯弯黛眉里都带出三分困惑,“当时我就觉着这梦奇异的很,还与大顺哥说了,一直搁在心里头,就是忘不了。如今算算日子,我约摸就是年根子底下怀的这孩子。”
  陈大顺在一畔笑眯眯的听着,时不时给媳妇夹辣椒布菜,陈太太先是眼睛一亮,拍手道,“这是好梦啊!萱草是宜男的意思,说不得就预兆着你怀的是个小子。”
  陈老爷也觉大儿媳这梦奇异,想着大儿媳坐胎前竟有这样的奇梦,这孩子怕是有几分不凡的。这时候也顾不得闺女小子的事儿了,眼睛笑眯起来,在炕上拔直了腰杆儿,摸一把颌下短须,点头,“总归是个好兆头。”
  原本,陈太太在褚韶华大肆吃辣,怀疑褚韶华肚子里怀的是丫头时,就准备减少家里的肉蛋供应,毕竟在陈太太的观念里,只有怀儿子才配吃肉,要是怀丫头,吃大锅饭就是了。结果,褚韶华一说她这奇梦,陈太太又有几分迷信起来,想着不论闺女小子,万一以后是个有本事的呢。若是个有本事有福气的孩子,倒也配吃些好的。
  说来陈太太愁的还不是褚韶华生闺女的事,而是宋苹的肚子,私下还悄悄问了宋苹,“你娘给你的生子神药,还吃着的吧?”
  宋苹脸羞的通红,点点头,小声道,“一天不落的吃。”
  毕竟是娘家侄女,也不能催的太急,陈太太安慰儿媳妇兼侄女,“这也别急,孩子都是一个带一个。你看,前头你魏婶子怀了身子,接着就传给了你大嫂,如今你大嫂有了,我瞅着,你也快了。”
  宋苹也希望快啊,可就是没有,能有啥法子!
  如此,在褚韶华有意安排下,陈太太很顺利的接受了褚韶华有可能生闺女的事。而且,陈太太依旧对褚韶华这胎另眼相待,毕竟她生俩儿子前都没做过什么奇梦,倒是这个大儿媳,怀胎前有这样的梦,又是梦到宝花,自然是好兆头的。
  说来,褚韶华这样的才干,生在这寻常家真是可惜了,她要早生一百年,绝对是宫斗好手。
  第62章 年,萱
  陈太太是个存不住事儿的,魏太太过来说话时还跟魏太太念叨了一回,魏太太抱着半搪瓷缸的热水暖着手,一面听陈太太显摆完褚韶华的奇梦,不禁道,“萱草有得男的意思,可梦到花儿一般是说女孩子的。大顺媳妇这胎,嫂子你瞧着像儿子还是像闺女?”
  陈太太虽很想吹吹牛,还是如实说了,“有些像闺女,她以前都不大吃辣,不知为什么,自有身孕,特别爱吃辣的。秋油拌辣椒,别人都吃不了的辣,她一人吃一盘子。”
  魏太太点点头,捧起搪瓷缸喝两口,“我瞧大顺媳妇这有了身子,肉皮儿愈发细腻,白里透红的,很像我当初怀我们阿金时的模样。你看我现在脸是什么样儿的,”魏太太眼下脸上却是长了许多斑,皮肤粗糙不少,魏太太道,“以前我怀时儿时就这样。”
  陈太太也是生养过孩子的,遂也说,“是啊,当初我怀他们哥儿俩的时候,肉皮儿差的不行,原本我脸上干干净净的,自怀了大顺,就长了黑斑,粗糙不少。大顺媳妇这胎,多半是个丫头。”
  魏家与陈家一向交好,魏太太同褚韶华关系也不错,毕竟当初她叫土匪绑票儿,褚韶华里里外外的帮着周全过她的两个孩子,担心陈太太不喜闺女,就与陈太太道,“就是个丫头,也是个有福的丫头,我怀我们时儿、金儿时,可是什么梦都没做过。倒是大顺媳妇这梦稀奇,若梦着寻常花草常见,听嫂子你说,她梦的这萱草花颇为不凡。”
  “那可不?有这么大,宝光莹莹,一闪一闪的!”褚韶华顶多比划了个碗口大小,叫陈太太一比划,足有磨盘大了,陈太太道,“听大顺媳妇说,那花会发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妇道人家可不就爱个西家长东家短,魏太太在陈太太这里听了新鲜事儿,回家没有不跟当家的说的。魏老爷倒是知道褚韶华有孕之事,很为陈家高兴。今听媳妇这样一说褚韶华还做了这样的奇梦,魏东家喝茶的手一顿,“还真有几分稀奇啊。”
  “可不是。我现在怀着咱老三,怎么也没梦到个花儿啊草啊的。”
  魏东家好笑,安慰妻子,“想来这梦也不是每人都有的。”心下却是一动,暗忖陈大顺为人忠厚,褚韶华则性子颇见几分凌厉,他二人的孩子,自是差不了的。且又有这样的梦境,说不得这孩子以后颇有奇异之处。
  魏太太却是听了褚韶华这梦,心下羡慕的不得了,因她如今也怀着孩子,一时便犯了左性,想着这梦谁不会做啊。褚韶华能做,她也能做。于是,每晚睡觉前魏太太便暗暗祈祷奇梦入怀,结果,每晚倒是有梦,只是那梦多是乱七八糟。终于有一日,魏太太肚子都老大了,一早醒来却不急着起床,而是一手撑着炕坐起,将枕竖与墙角,魏太太扶着肚子靠着枕头,一脚把丈夫踹醒,“我也做一奇梦。”
  魏东家半睡半醒,先给妻子披上夹袄,打个呵欠坐了起来,俊脸上犹有困意,“入秋天凉。”
  魏太太一幅欢天喜地的模样,灼灼的望向丈夫,强调,“我做一奇梦。”
  魏东家终于醒了,也披衣坐起,自炕畔的躺柜上拿起洋火点亮油灯,看一眼柜上钟表,已是五点钟,也该起了,便随口应了一句,“梦到什么了?”
  魏太太两眼放光,“梦到一白胡子老头儿,赶着一群小猪仔儿,见着我就送了我一头最肥嘟嘟的小猪仔。”
  魏东家知媳妇是个馋嘴好吃的,自以为很体贴的询问,“是不是想天福号的酱肘子了,昨儿还剩了半盘子,一早叫崔婆子在灶上热热吃。”
  魏太太肚子老大,这会儿是虚虚的扶腰靠着竖枕,听丈夫这不着边际的话,气的直捶炕,“我说我做的这梦!定是预兆到咱老三身上!”
  “好了好了,咱老三是个小猪仔儿,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别动气。”产婆有瞧过,说婆娘产期就在这几日,魏东家托了后邻陈太太,又早早的雇了个老实可靠的婆子在家帮衬,依旧是不放心。平时在柜上都心不在焉,就担心婆娘什么时候突然生产。这会儿见她犯急,更不敢惹她,什么都由着她心意的。
  魏东家先穿了衣裳,又扶着婆娘穿衣,魏太太不知是不是跟丈夫着了一回急,还是被胎梦催的,早饭还没吃哪,就有些不得劲儿,继而发动起来。
  说来,魏太太早生过两个孩子,虽说已近有十年未生育,生育的过程是知道的,当时就晓得不大对,连忙让丈夫扶着她去了早收拾出来的产房。魏太太不忘吩咐丈夫请来做家事的崔婆子道,“崔婶子给我煮十个鸡蛋。金儿你出去,时儿你吃过饭就上学去啊。”
  魏时哪儿还有吃饭上学的心,他十分担心他娘,偏生产房不是男孩子能进的地方。倒是魏时撒腿跑后邻陈家去,跟陈老爷陈太太说,“大伯大娘,我娘要生了!”
  陈太太一听,饭也顾不得吃,一放筷子就要过去。褚韶华肚子已有九个月,她素来是个俐落人,这会儿倒是想跟着过去,偏生行动不便,陈大顺忙扶住她,“你身子笨了,就是过去怕也帮不上忙,我过去瞧瞧就是。”
  褚韶华哭笑不得,“你一大男人又帮得上什么忙。”
  陈大顺道,“总得去把产婆子接来。”
  魏时一拍脑门儿,“大顺哥我跟你一起去!”他娘要生小弟弟,他都要急晕了!
  陈大顺出去叫了辆黄包车带着魏时过去接了产婆子过来,说来,这产婆还是褚韶华打听出来的,北京城有名的好产婆,手艺好,接生俐落,收拾的也干净。因是名产婆,所费不靡,魏东家最惜妻儿,花大价钱预定下的。此时接了来,原想着魏太太早生过两胎,这胎应该很顺利才是,结果,从早上六点钟一直折腾到上午十一点,才把孩子生下来,好在母子平安。
  魏东家得子,欢喜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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