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后有请
“够了。”略带沉色的熟悉声音从主座传来,“谈对敌之策便可,熊卿,仲父并无疑你之意,寡人也相信你。”
昌平君揖手,没再多言。
“仲父之言有理,楚国几次三番攻我大秦,若不示之以威,恐怕难得安寝。”
既然连嬴政都站这边,昌平君也未再坚持,只是散了之后,昌平君直奔着离开的嬴政去了,大约是企图再说服一番?
下了章台宫,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撸熊猫,就见一个宫婢拦住了我的去路,“尚书令请留步,夏太后有请。”
夏太后?她找我有什么事。在去往北宫的马车中,我差不多猜到了夏太后请我的缘由,我就说嬴政大摇大摆地跟我跑去约会,必然会带来后续一些麻烦。朝中同僚倒是没有来冒然相问的,连吕不韦也没有特意找过我,没想到第一个来找我的竟然是夏太后。
说来也神奇,如今秦国有三位太后,住在北宫的夏太后,住在华阳宫的华阳太后,还有住在雍城和嫪毐难舍难分作天作地的赵太后。
由宫婢引着进入夏太后的宫殿,殿内坐着好些个莺莺燕燕,我粗略扫了一眼,除了主座的夏太后之外,最惹眼的就要数那位燕美人了,虽然坐于下座,但因容貌出挑,分外惹人注目。
夏太后右下手坐着庄襄王的魏夫人。就是生下了庄襄王唯一一位公主的那个魏夫人。庄襄王去世后,他的几位夫人都住在芷阳宫为他守灵,除了成蛟的母亲楚夫人和这一位魏夫人之外。夏太后的左下手则坐着一个与我年龄相差不远的女子,一手搭着凭几,一手扶着小腹。
这是个生面孔,我没再多看,上前行礼。
“见过太后。”
“起来,到前面来。”夏太后的声音有点嘶哑。
我低头走到夏太后跟前。
“你自小跟在王上身边,如今也出落成淑女了。听说几日前王上特意陪你去上林苑过生辰,可见爱重。”
夏太后语气平静,我一时也听不出什么深意,便谨慎回道,“承蒙王上深恩,双自当竭力报效大秦。”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傻孩子,报效大秦有将在外,相在内。可有一件事,却是你能为大秦做的。”
“请太后指点。”
“王上即位五年,膝下无一子嗣,年前虽纳了燕美人……但他常年住在章台宫,除了来看望哀家,甚少到北宫来。成蛟小他三岁,如今王妃也身怀有孕。先王早年在邯郸为质,处境艰难,子嗣本就单薄,到了这一代,王上又是这般忙于国事。国事重要,子嗣也重要,王上年轻,对女子之事思虑不足,既然他对你有意,合该纳你入宫才是。住在宫外成什么样子。”夏太后笑了笑,“不过也不打紧,哀家可替你做主。”
啥?你咋就做主啦?我不需要啊!古代人一顺溜的早婚早育,那个手扶小腹的陌生女子原来是成蛟的王妃,那位赵国公主。跟我差不多年纪就怀孕了啊。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她长得不算十分好看,中人之姿,只是看着温婉的面相。成蛟带兵在外,如今与蒙骜会师一处,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希望我所猜测的事情并非事实。
“太后,尚书令虽出身不高,但毕竟是跟随王上多年的老人了,而且于秦国有功,妾以为,起码也得封一个八子的位分才好。”魏夫人细细柔柔地道,还向我眨了眨眼睛,这是在示好吗?我不需要这种示好啊!
夏太后笑道,“哀家岂是吝啬之人,王上喜欢,直接美人都可封得。尚书令意下如何?”
意下不好,要说今日夏太后之意倒也算好心,在她看来,既然我和嬴政有情,那么将我纳入宫中岂不是皆大欢喜,日后相处也可名正言顺。逻辑是这样没错,但我心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念头就是拒绝。
八子也好,美人也好,我看向坐在角落里不作声的燕美人,呆在这北宫中了此一生,真的是我想要的吗?答案显然不是。
见我许久不作答,夏太后面色有些不好看,“怎么?尚书令嫌弃位分过低了?”
“臣并无此意,只是臣是王上亲命的尚书令,未曾秉明王上擅离职守,恐怕有违大秦律令。”
“原是如此,此事你不必担心,哀家会向王上说明的。”
我正在思考脱身之计,就见一个宫婢疾步进来,“太后,王上来了。”
夏太后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下,调侃道,“王上倒是来的快,是怕哀家欺负了你不成?”
“自是因为想念太后才过来的。”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熟悉的挺拔身影正好进殿。
他的目光与我相碰,停留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上前。
“参见王上。”
众人纷纷伏身行礼。
“祖母。”
夏太后笑道,“王上来了,快坐。”
嬴政侧头看了我一眼,“今日陆卿在廷上所提的造纸之术,寡人本想私下再同你商议一番,如何令其代替章奏竹简,推行至各郡县。不想竟让祖母抢先一步。”
“政儿是怪罪祖母与你抢人了?”夏太后佯嗔道,“若非将她唤来,你可还记得来看看祖母?不过你来得正好,祖母知道,政儿年少幕艾,喜欢窈窕淑女,这是好事。只是我大秦王上,既有中意的娘子,自然是要给人家名分的。祖母替你将她纳入宫中,日后也可名正言顺地在王上身边服侍。”
嬴政沉默了一下,与我对视了一眼,我对他暗暗使眼色。
“寡人知道,多谢祖母提醒。只是现下尚书官署中还有些事需要尚书令处理,陆卿,你先去处理公事,莫要耽误了。”
“诺。太后、王上,臣告退。”我马上顺驴下坡请辞。
出了宫殿,我站在台阶下面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嬴政也走了出来。
“王上,太后那里没有生气吧?”
他伸手拉过我的手,“无妨,回去吧。”
跟着他一起上了辇车,我想了想开口道,“王上,关于造纸之术,我确实有一些想法。”
他看了我一眼,示意我接着说。
“当今天下诸国,识字断文之人大多为贵族官吏,究其缘由,不过是因为书简难得,而且也无人教习。秦国以法治民,然而民不识字,虽有官吏宣读,多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极易在无意识中触犯秦律,导致如今刑徒众多。秦人世代生于此,或者还可忍耐一二,但如今大秦东进,新郡中皆为六国之民,民众愚昧无知,便会以为秦律严苛,心生不满。长此以往恐会多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