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烤鸡师傅并没多想,乐呵呵道,“还成吧,要是赶上哪家办事,能一次性从我这里买走十来只,我老子娘都是农村的,家里挨着山,开春时我买了鸡仔让他们在家养,嘿,长成了就送城里来!”
潘士尧把烤鸡师傅的话默默记在了心里,又同他闲话了几句,这才拎上烤鸡大步往回走。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秀英收拾了碗筷洗刷好之后,又给烧了一大锅热水,她和潘士尧都在家洗了手脸才抹黑回县贸易经理部,潘士尧宿舍里的被褥已搬走,让他们小夫妻二人睡床板也不是个事儿,索性潘士尧有办公室钥匙,他从值班室抱了一床被子回来,半铺半盖,小夫妻二人侧身紧紧叠在一块,躺在床上说事儿。
潘士尧的大手搁在秀英肚皮上不停摸着,秀英鼓鼓的肚子里面睡的是他们的小娃娃,再有几个月小娃娃就要出生了,不管是男孩女孩,家里添了人口,吃穿用都要增加花销,再等小娃娃大点,还要上学...他得让他的小娃娃好好读书,不论是儿子还是闺女,只要他们成绩好,能考上,他都支持他们念,可别像他,就是只有小学文化水平,以后时代在变,文化水平低了肯定不成...
想到未来的种种,潘士尧吁了一口气,把心里的想法对秀英说了出来,“秀英,我想干到这个年末就辞职不干了...”
秀英一听,惊讶的瞪大眼道,“为什么不干了?是不是受什么气了?”
潘士尧忙按住她要坐起的身子,把被子给她掩好,嘴里道,“看把你急的,至少听我说完啊。我给你算个账,我在贸易部干了也快三年,工资一年一年几乎没什么大变化,虽说现在每个月也有三十来块的工资,可我还是觉得不够,别的不说,你看阿哒,单在家开个杂货铺,一个月的收入都比我高...秀英,我不想再单领死工资了,我想辞职干点小买卖,何况眼下我自己也能开汽车了,该学的本事学到手了...”
秀英躺在她男人怀里静静的听着,或许是新房是潘阳出钱买下来的缘故,没让小夫妻二人有经济上的负担,秀英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有生活压力,如果不考虑以后孩子的问题,靠着潘士尧的工资,还有他们手里头存下的小积蓄,他们的生活可以说是无忧无虑。
可她男人并不是安于现状的人,秀英不禁为她男人的敢想敢做而感到骄傲,她翻个身正对着她男人,同样干劲十足的道,“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我也可以帮着你干,为了将来我们的孩子能生活的更好,我也不怕吃苦!”
潘士尧忍不住笑道,“我是先跟你说下打算,让你心里有个底,你呀,先安心把小娃娃给生出来吧,大肚婆...”
秀英摸摸自己的圆滚的肚子,捶了潘士尧一拳,嘟囔道,“真怕我生的是个闺女遭到你家人嫌弃...”
其实潘士尧心里也希望头胎是个儿子,倒不是说他有多重男轻女,只是他希望能先有个长得像他的小子,等以后他们手里宽裕了,再生个闺女也不迟,穷养子,富养女,可是他阿哒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呀,想想也是,以后他要是有闺女了,娇娇小小的一个,他也舍不得闺女跟着他们吃苦头...
——
因为要赶汽车,两家人天不亮就起了床,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去赶汽车了,潘士勋早就嚷着要在城里玩几天,自然不愿意跟张学兰他们回去,也就把他留在了这里。
想着拉砖的事,潘士尧上班就跟田旭刚打了招呼,趁中午的时间,田旭刚领潘阳父子二人去了趟县高中,找到田旭刚他老丈人。田旭刚老丈人一听找到愿意拉砖的人了,喜得直拍手,对潘阳道,“我们要赶在一个月内把食堂盖起来,同志你一个人拉砖肯定是太慢,同志你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亲戚能干的?一块让他来,我们缺少人手!”
听田旭刚老丈人这么说,潘阳脑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外公姚宝忠,那个身体壮实不怕吃苦的庄稼汉,肯定愿意接下这个活!
潘阳忙不迭应了下来,说要帮田旭刚他老丈人找人,两下说定之后,潘阳立刻马不停蹄的骑从孙大姐手里买的那辆二手自行车回去,直奔姚家村,不用向别人打听,准确的摸到姚宝忠家。
姚宝忠家里静悄悄的,他家没有院墙,等于门户大开,院子里散养的几只老母鸡在啄食,靠西边大石头块垒起的猪圈里,一头猪仔正稀里呼噜拱猪食...
潘阳把自行车停好,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宝忠大哥,在不在家?”
潘阳这一嗓子没把姚宝忠喊出来,倒是她妈姚祺妹从屋里出来了,见是潘阳,眉开眼笑道,“叔叔来了啊,找我阿哒有事?我阿哒去我家自留地里点菜了,你等下,我去喊他回来。”
说完,不等潘阳反应,一溜烟的蹬蹬往村西边自留地里跑。
没几时,姚宝忠就扛着锄头拎水桶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他女人韩乃云。
韩乃云听她男人提过潘阳,眼下见她来了,笑着打了声招呼,让姚祺妹从屋里搬凳子出来,客气的招呼她坐。
蹬了半天自行车,潘阳确实有些累,也就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凳子是老式长板凳,和八仙桌配套。姚宝忠也在长凳上坐了下来,问潘阳道,“大兄弟来找我有事?”
潘阳笑道,“确实有事,眼下我接了个活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潘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姚宝忠说了一遍。
姚宝忠听完后,一拍大腿,喜道,“干,怎么不干!”
如今政策放宽了,姚家村生产队也分开单干了,现在又没赶上农忙季,他在家卖自留地那点小菜也卖不了几个钱,还不抵去干些体力活,何况算下来钱挣的并不少!
可姚宝忠也有他顾虑的,他道,“生产队分开后,我和村里其他两家共同分到一匹马,现在我要是不声不响的把马车借走几天,估计其他两家人不乐意。”
潘阳可没打算让这个活再有更多人参与,她提前给姚宝忠打了个预防针道,“大哥,你得清楚,这个活儿参与的人越少,我们挣的越多。”
姚宝忠也是一点就通透的人,忙道,“大兄弟放心,我不跟他们说去干嘛,容我想个好借口,然后立马跟你一块去怎么样?”
潘阳不迭点头道,“那成,不过大哥你得动作快些,那头催我们上工呢。”
闻言,姚宝忠也不再耽搁了,立马去另外两家通知用马车,潘阳不知道姚宝忠找了什么借口,反正马车最后是借来了,两人也没再打岔,潘阳直接把自行车横放在马车上,跳上马车,两人就要赶着去县城。
姚宝忠突得想到了什么,跳下架子车,回屋了一趟,再出来时,他把二十块钱塞到了潘阳手里,不好意思道,“大兄弟,你看这借你二十块钱都一年多了才还你,得亏你没找我要,不然...”
既然姚宝忠有钱还了,潘阳也就收了下来,笑道,“没事儿,谁家能没个急用钱的时候!”
姚宝忠搓搓手,嘿嘿笑了,想到去县城的吃饭住宿问题,他又道,“大兄弟,我们去了之后又说住哪儿,管饭吗?”
潘阳道,“哎呀,那还真没有,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家老大在县城买了房子,我们直接去他那儿吃住就成。”
姚宝忠一方面惊叹于潘家的实力,竟然有钱到能在城里买了个房子,另一方面他深觉叨扰人家不好意思,犹疑道,“那这活儿我还是不干了吧,不然我就在外头找个地方住...”
潘阳知道她外公不爱占便宜的性子,一个劲劝他道,“有什么,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人,自己人计较这么些干什么,有空房间还有现成的锅灶,直接去了就是。”
这个挣钱的机会姚宝忠实在不想放过,他犹豫了会,对潘阳道,“大兄弟,你等下。”
说完,一头扎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大兜子东西,一兜子粮食,还有一兜子装了南瓜、白菜等自家种的吃食。
姚宝忠道,“住就托大兄弟的福,吃我不能白吃,口粮还是要带的!”
潘阳笑呵呵的哎了一声,也不再劝他,两人不敢打岔,驾上马车往县城赶去。
等到了县城天已经大黑,两人在新家门口停下,潘阳把姚宝忠引了进去,见秀英在烧饭,对她道,“秀英,晚上多烧点,老家来客人了。”
秀英已经听潘士尧提过,说这段时间有个乡亲要来住一段时间,她笑着跟姚宝忠打了个招呼,客气的请他进去坐,“阿哒,我烙了大饼子,要不要再加点菜?”
不等潘阳说话,姚宝忠忙道,“不用麻烦,烙饼已经够了,裹蒜瓣沫吃就最好!”
☆、第28章 号二更
初来乍到,姚宝忠很是拘谨,他把带来的粮食还有蔬菜、咸菜干都给了秀英,面带窘迫道,“侄媳妇,这段时间可要叨扰你了。”
因为潘士尧才给秀英吹过枕边风,秀英对眼前这个憨厚的庄稼汉还比较客气,推脱了两下,直到潘阳说话了她才把粮食什么都收下,笑道,“前些日子阿哒过来才带了粮食,家里粮食够吃呢,大爷就在这安心住下,不用客气,你们不来,士尧跑长途走了,我自己住这么大地方还有些怕呢。”
家里床太少,潘士尧从单位申请,把他宿舍原有的床也给搬回家来了,如今西头间一左一右摆放了两张床,秀英把空着的那张床板给铺上了,晚上就请姚宝忠在那张床上睡,至于潘阳和潘士勋父子两个,则将就睡在一张床上。
好在床还算大,潘阳父子两个一人睡一头也成,只是潘阳对于和自己二大爷睡一张床,还有有些膈应,只不过睡了一晚上而已,次日早立马就把潘士勋给赶了回家。
潘士勋不想回去上学,他念书实在是念够了,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别以为潘阳不知道,潘士勋这两天在县城里可是混野了,白天他自己出去晃荡,身上没有钱不要紧,直接跑到贸易经理部管潘士尧要,潘士尧觉得他挣钱这么久了,也没给弟弟买过什么,潘士勋管他要个两块三块的他毫不犹豫就给了。这可肥死了潘士勋,拿着大哥给的零花钱,买电影票去看电影,这个小县城的一切对没见过世面的潘士勋来说很是新奇,他在城里一晃荡就是一天,哦对了,他还偷摸学会了抽烟...
见潘士勋把她的话当耳旁风,潘阳板了脸,直接瞪眼道,“皮痒了是吧,你要是再不回去上学,行不行我现在就揍你!”
潘阳阴了脸,潘士勋这才感到害怕,匆匆吃了秀英做的早饭,这才不情不愿的跳上潘阳的驴车,由潘阳亲自‘护送’去汽车站搭乘回乡的汽车。
潘阳直到目送潘士勋上了汽车才舒了口气。对潘士勋这小子,潘阳实在不放心,以前她多少听她爸说过他们小时候的事,说她二大爷小时候没少挨她爷爷的揍,后来更因为非要娶她二妈妈,把她爷爷气个半死,虽然潘阳摸不透具体情况,不过眼下她二大爷也长大了,她也该把注意力放在她二大爷身上,她二大爷正值青少年时期,一个管教不好可就学坏了。
要是她二大爷学坏了,那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爷爷...
城关村潘阳去过,她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她好朋友家住城关村,潘阳可没少去她家蹭饭。从县汽车站再往西走两里路就是城关村了,潘阳和姚宝忠两个,一个驾驴车,一个赶马车,按田旭刚他老丈人给的地址,进了村口,不过随便寻人打听就摸到了城关村唯一的砖厂。
潘阳对砖厂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一长排大约有十间房子那么长的轮窑,除了留有十来个一人宽的门外,没有窗户,全部密封,无论刮风下雨,轮窑外边堆得满是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红砖,每天放学都有很多孩子藏在红砖后头玩猫捉老鼠游戏...
眼下的砖窑和她印象中的轮窑完全不一样,远看去像个大馒头,烟道就在窑顶,并不长,也就四五间房子的宽度,窑洞外边不仅有红砖,还有青砖和瓦片,此时砖窑的烟囱口正冒着滚滚浓烟,窑工们正忙碌着,窑厂上踩泥的、做砖模的、晒转的、晒砖的、装窑的、做煤饼的,晒煤的、烧窑的,各司其职,忙得是热火朝天!
两人初来这个地方,两眼抹黑,一时有些发蒙,不知道该找谁安排拉砖的事。
姚宝忠道,“兆科快把你的订单条子拿出来,上面有谁签的字就找谁,一准就是管事儿的!”
潘阳恍然,忙不迭从衣裳兜里掏出田旭刚他老丈人给的订单,一式两份的订单,她手里的是用蓝印纸印出来的,字迹模糊,不过潘阳还是看明白了签字人是个叫王季文的人。
潘阳随便问了窑厂上踩泥的窑工,向他打听王季文这个人。
窑工道,“你找王管事啊,看到前头那个瓦房了没有?王管事就在那里。”
二人照窑工指的方向,去了窑厂最东的瓦房,瓦房里头坐了两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正面对面坐着下象棋。
潘阳站在门口喊了声,“哪位是王季文王管事?”
其中一位长脸小眼睛的男人扭头道,“我是,有什么事?”
潘阳把订单拿给王季文看,对他道,“我们是给县高中拉砖盖食堂的。”
王季文这才想起他是做了这么一笔订单,他上下打量了潘阳、姚宝忠二人一眼,没什么情绪道,“跟我来吧。”
二人忙跟在王季文身后朝窑厂走,潘阳边走边环顾四周,她有心想摸清开砖窑的路子,主动跟王季文攀谈道,“管事,这窑厂规模挺大啊,是你们集体的还是?”
王季文扭头,斜眼看向潘阳,面无表情道,“既然是拉砖的,就好好干你们的活儿,瞎打听什么,无可奉告。”
吃了瘪的潘阳摸摸鼻子,心知想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打听些什么来是没戏了,索性闭上了嘴,她想的是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她就不行自己摸不出什么门道来...
王季文把二人领到一个同样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跟前,男人皮肤黝黑,额头饱满下巴宽敞,一副结实壮汉的模样,这人姓郑,专门负责管理每天来窑厂拉砖的人。
王季文把订单给了郑师傅就走了,郑师傅打量了二人一下,老道的问二人,“拉青砖是吧,你们一车能拉多少片砖?一天能来几趟?”
姚宝忠下意识朝潘阳看,让她定。
潘阳道,“一天能来回两趟,一趟能拉一百片砖。”
郑师傅指着面前的一摞青砖道,“我们不负责装车,你两按顺序往车上装,我数着,装一车记一次账。”
把青砖装上车可不是轻松活,潘阳早有先见之明的准备了两双厚手套,递给姚宝忠一副,“宝忠大哥,带上手套再干,不然手上一准磨出血泡。”
姚宝忠没客气,接过手套就开始虎虎干了起来,他们每往车上送一摞青砖,郑师傅就在一旁报数,“五、十、十五、二十...”
两车青砖上好之后,潘阳来不及擦脸上的汗珠子,又忙不迭去到账本上登记,为防潘阳少登记了青砖块数,郑师傅还要看着她登记。
潘阳扫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红砖,状似无意的问郑师傅道,“师傅,你们也烧红砖啊,哦,还有瓦也烧?”
郑师傅没多想,就道,“那是当然,这窑厂可是我们生产队共有的,我们可就指望它能带给我们好收入呢,单烧一种砖哪成。”
潘阳笑着多问了一句,“我家老二马上要到结婚的年纪,我正想给他再盖个房子呢,就是不知道挑那种砖盖房子好,师傅您能跟我说说两个砖的区别吗?”
郑师傅笑了,脸上挂着自豪,道,“那你可算问对人了,这青砖和红砖比,烧青砖要多一道工序,那就是灌水,在窑里烧足一天一夜后,火一熄灭,在窑顶揭开一个洞,把水注进去,你得听到‘砰’一声闷响,这才算完事,你可别小瞧这最后一道工序,可麻烦了...”
郑师傅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滔滔不绝的讲着他的经验,潘阳就竖耳朵仔细听着,正听得入迷之时,郑师傅突然间停住了,诶了一声,狐疑的看向潘阳,道,“你个拉砖的,打听这么多做什么,这是秘密,我怎么能跟你说!”
潘阳忍不住发笑,心道我只是引了个头而已,是你自己主动讲个不停的。
郑师傅心生了警惕,接下来无论潘阳怎么问,他都三缄其口,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见潘阳、姚宝忠二人用麻绳勒好了架子车,赶紧撵他们走,嘴里还嘀咕道,“奶奶个腿,就没见过这么鬼机灵的...”
等离开了窑厂老远了,姚宝忠才忍不住问潘阳道,“兆科,你问这么多,真是要给你家老二盖房子了?”
潘阳没瞒姚宝忠,对他直言道,“宝忠大哥,我准备也盖个窑厂,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干?”
开窑厂啊,那可是需要大本钱的,不仅要本钱,还要有足够的人手干活,撇开别的地方不谈,单他们乡里,目前还没有一个窑厂,如今哪家要是想盖房子了,要么上山炸石头,要么就是去镇上的窑厂拉砖...
要是真能开起来,确实是条好路子...
姚宝忠道,“我自然想干,只是本钱方面怕是不够...”
潘阳笑道,“别说你不够,我也不够,所以才拉你入股啊,要是我两合起来还不够开窑厂的本钱,我们就再拉别人入股。”
“入股?”姚宝忠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词,新奇道,“入股是什么意思?”
潘阳耐心解释道,“简单的来说,就是我们按出钱建厂来按比例分配以后的收益,谁出的本钱多,谁就占大头,谁就掌握决定权...”
潘阳解释了一路,姚宝忠听得是懵懵懂懂,不过他倒是明白了一点,就是只要干起来了,不怕挣不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