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王妃,心死了和人真的死了,又有多少区别?”锦绣的话让宁王妃看向她,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可是人只要还活着,就什么都可以。
“若人真的没有了心,王妃觉得,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吗?”锦绣的话,重重打在宁王妃心上,是啊,没有了心,又有什么意思?宁王妃猛地醒来,自己不能被锦绣的话蛊惑。
“当初怎么朱嬷嬷没有……”没有把自己勒死吗?锦绣唇边露出一抹笑:“是啊,这样就一了百了了,可是王妃,这样的话,大哥就不知道,他可以得到一份真情了。而您,也不会知道,这个王府之内,也是有真情存在的。王妃,大哥一直敬爱您,纵然在他知道了这些事之后,他也依旧敬爱您。他曾如此待您,您怎舍得那样对待他?”
对待一个完全信任她的儿子,锦绣把长久以来想问的话都问出来了,宁王妃心里,到底是想什么,才会那样欺骗自己的儿子?若说欺骗宁王也就罢了,毕竟他们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可是孟微言,那是真正的,敬爱并信任着他的母亲。
但凡宁王妃真能想到这一点,也不会屡次三番地……锦绣觉得这殿内的火是不是烧的有些不够暖,寒冷渐渐涌上来,那知道真相之后,朱嬷嬷冰冷的声音,没人会信你,那段时间的忐忑,那种如履薄冰的,不敢告诉孟微言真相,甚至有时还会迁怒他。
所幸那些日子,都过去了,自己和孟微言倾心相爱,彼此付出真心,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而在这之前,所有的人都断言,他们不可能这样的。锦绣对宁王妃绽开笑容:“王妃,您,可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不能,宁王妃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无法面对的,其实是儿子的失望。宁王妃闭上眼,轻声叹息。
“如果大哥像王爷……”宁王妃的话没说完,但锦绣已经明白她的意思,锦绣还是微笑:“大哥从来不是王爷,况且王爷对王妃您,也……”这毕竟是上一辈的事,小辈也不好置喙的。锦绣没有说下去,只转口道:“大哥从来都不像王爷,性情方面。王妃您没发现吗?”
宁王妃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怎么会不知道呢,儿子的教养,宁王妃下了很大的力气,就为的不让他和宁王相似,不过这可不是为了给谁做嫁衣裳,而是为了让自己的晚年过的更幸福一些。有了孝顺儿子,谁还在乎丈夫呢?
旁边的思元有些不耐地啊啊起来,锦绣从奶娘怀里接过女儿,亲了下女儿的小脸,思元安静下来,锦绣这才对宁王妃道:“您的病,太医说需要静养,媳妇会一天来看您三次,思元也会来的。”
说完锦绣就抱着女儿对宁王妃行礼退下,她们离开之后,纵然这殿内的人不少,但宁王妃却觉得殿内空旷了许多,自己对儿子,真的是错了?
☆、第95章 归来(结局)
宁王妃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睡着容易,醒来也很轻易,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她都会猛地转醒,看着殿内那似乎永远不会变的摆设,然后又睡去,睡去又醒,也不知道有多少回。周家的人每天都要来,周夫人的焦躁已经越发藏不住了,特别是当锦绣来探望宁王妃的时候,宁王妃能感觉到周夫人的焦躁几乎是喷薄而出。
“你是怕我死了,周家就没有庇护了?”这天锦绣离开时候,宁王妃对周夫人缓缓地道。周夫人的嘴巴张了张才对宁王妃道:“王妃,您命很大,福气很好,王妃您一定会好好的,不会……”
“到这时候,你还要说口不应心的话,我说过,大哥是个很好的孩子。”宁王妃的话让周夫人滴了两滴泪:“王妃,您一定要好起来。”
说着周夫人就凑在宁王妃耳边:“王妃,您这久病不愈,我去求过了菩萨,说都是世子妃克的您,还说,只要把……”
“滚!”宁王妃的声音并不大,但已经饱含了怒气,周夫人吓了一跳,宁王妃在床上圆睁着眼,瞪着周夫人。
“王妃,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原先不是也不喜欢世子妃吗?”周夫人十分委屈,本以为自己是为宁王妃好,为宁王妃出主意,谁晓得反而被宁王妃呵斥,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
宁王妃没有解释原因所在,方才的动怒让她的体力消耗的有点大,她闭上眼喘息一会儿。周夫人并没有退出寝殿,看着宁王妃更加焦急了,外面都在传说宁王妃快不行了,孟微言在京城又迟迟不归,已经有谣言出来,说孟微言在京城生病了。
如果孟微言生病不治,锦绣生的又是一个女儿,那王位会顺势落在宁王妃的次子这里,可是宁王妃对这个次子没多少疼爱,小外甥当了宁王,哪会照顾周家?
“王妃啊,外面……”周夫人还想再劝,就听到有人报宁王驾到。
周夫人不敢再坐着,急忙站起身,宁王已经走进殿内,他眉头深锁,仿佛是有什么心事。
“王爷,妾……”周夫人对宁王行礼,宁王已经摆手:“舅嫂也在这里,先下去歇着吧。”周夫人看一眼宁王妃,不敢再多说一句就退下。
宁王坐在宁王妃身边,看向妻子,宁王妃已经瘦的很厉害了。
宁王迟疑一下才道:“我今儿来,是……”
“是想看看我有没有死,你好另娶一个王妃?一个合你心意的?”夫妻做到这份上,宁王妃已经什么都不想了,什么冲撞,什么嫉妒,宁王妃觉得,这股气,已经不能再憋在心上了。
“我来看你,是想告诉你,京中来了消息,大哥在京中得了重病,陛下和老娘娘留他在宫中调养,要等到过年后,他身体慢慢开始好了,才能回来。告诉你呢,是一来免得你挂牵,二来你也不要这样自暴自弃,免得你儿子回来,看见你这样就伤心。”宁王的话让宁王妃十分震惊,她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爬起来,看着宁王:“你胡说,大哥怎么会生病,还会病的要在宫中调养?”
“人吃五谷杂粮,怎会不生病?”宁王淡淡地说,说完了就站起身:“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
宁王妃想下床去追宁王问个清楚,但半边身子没知觉的她,连被子带人,整个都从床上掉下来。宁王听到她从床上掉下来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如此冷漠,如同宁王妃不是他结发几十年的妻子,而是一个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不如。
接着宁王就继续走出去,丫鬟和内侍惊呼着上前把宁王妃抬到床上。
“王妃,您摔到哪里没有?”丫鬟关切地问,宁王妃攥起能用的一只手敲着床板,声音嘶哑着喊:“不要叫我王妃,不要叫我王妃!”
丫鬟内侍们都惊讶了,接着一个丫鬟道:“还是去禀告世子妃吧。”
已经有人飞快地往锦绣那边跑。
锦绣抱着女儿逗弄,思元一天大过一天,更显可爱。锦绣看着女儿的玉雪小脸,在思元脸上亲了亲:“你爹爹在京城病了,在调养。思元,我很想去见你爹爹,但我不能去。你还那么小,餐风露宿怎么受得了?可我不去见你爹爹呢,想着他此刻在病榻上挣扎,我更受不了。思元,我该怎么办?”
思元当然听不懂锦绣的话,只是对母亲露出无邪的笑,锦绣把女儿抱的更紧。脸上的徘徊神色渐渐消失,思元,我相信你爹爹,他一定会挺过的,他还没有见到你呢。
“世子妃!”吉祥有些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妃那边有人来报,说王爷和王妃吵了一架,王妃摔下床了。这会儿只怕病情更重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锦绣把孩子交给一边伺候着的奶娘,站起身时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我这就去王妃那边。”
锦绣到宁王妃那边时候,太医已经给宁王妃诊过脉,也换了方子。锦绣问过了太医宁王妃的病情,就命人去把药熬来。
宁王妃躺在床上,眼睛睁开着,但思绪却往孟微言那边飘,她的儿子,她的心肝,这会儿重病,生死未知,不不,活是活着的,只是不晓得是怎样的活着?
锦绣端过药,往宁王妃唇边送去,打断宁王妃的思绪,宁王妃的头扭向一边:“不吃。”
“我劝王妃还是把药给吃了,王妃若真惦记着大哥,身子早点好起来,也……”锦绣的声音像飘的很远。
宁王妃伸手一掌把锦绣手上端着的药打翻,今儿锦绣穿着的是浅紫色的裙子,那药碗整个扑在锦绣的裙子上,裙子上的花纹什么都看不到了。
锦绣静静地看着宁王妃,就在宁王妃以为锦绣的狐狸尾巴藏不住,她会对自己发火时候,锦绣已经吩咐丫鬟:“再去端碗药来。”
丫鬟领命而去,锦绣才对宁王妃道:“王妃何苦如此?您的儿子,是我的丈夫,是思元的父亲。他还没见过思元啊。”
“不,不一样,我把儿子当做心肝一样,而你,只是为了……”
“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吗?”能换句新鲜的吗?锦绣揉一下额头才对宁王妃道:“您,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我儿子真的死了,你会跟着他死去吗?”宁王妃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不会!”锦绣回答的干脆利落,宁王妃唇边露出笑:“果真,你那天说的话,是骗我。”
“但我的心,会在他死讯传来时候,跟着他一起死了,活在这世上的,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我会把思元养大,看着她出嫁,然后,你们就可以把我埋了。”锦绣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你要知道,若大哥不在了,你就不再是世子妃,不过是……”
“我知道。”锦绣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看向宁王妃的眼神还是没有改变:“没有了他,这无边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会惦记着女儿,所以我会把女儿养大,为她择婿,宁王的孙女,会被封为县主,那时候,我就可以走了,我会告诉他,我们的女儿会被我教养的很好。
锦绣想着这一切,心揪起来一样的疼,全身的血似乎都冻在那里,甚至于有些无法呼吸,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大哥,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丫鬟端来了药,锦绣把药一口口地喂给宁王妃,许是方才那番话,宁王妃这次很配合地把药喝完。
锦绣这才站起身打算换衣服,床上的宁王妃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对大哥,就像你对……”
“不一样!”锦绣低头看着宁王妃:“您对大哥,当然疼爱,可这疼爱,是因大哥是嫡长子,而不是因大哥是您生的。王妃,大哥有了您和王爷这对父母,真算是他的不幸。”
“住口,你懂什么?我们做了他的父母,他才有这……”
“有这世子之位,有这无边的荣华富贵吗?”锦绣这会儿说的格外顺畅,宁王妃有些狼狈地把头扭过去。
“然而对大哥来说,只要吃饱穿暖就好,只要他的爹娘真心疼他就好。不因他能给他们,带来多少荣耀,而因他是他们的儿子。王妃,您,并不了解大哥。”锦绣不管宁王妃有多狼狈,继续说下去。
“你这不懂人间疾苦的,你真以为平民……”
宁王妃转过头来,看见锦绣面上那微带嘲讽的笑容,接着锦绣继续提醒:“王妃,我和你,是一样的,不懂人间疾苦,王妃,您说笑话了。您只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才会认为所有的人都会如此。甚至连您的儿子,您也这样去想。”
宁王妃的唇紧紧抿住,锦绣往旁边走去,好去换衣服,声音却很清晰地传进宁王妃的耳里:“大哥也许还有几个月就回来了,王妃还请养好身子,对大哥多些真的疼爱。”
她就那么相信,相信孟微言会好好回来吗?宁王妃轻轻地捶下自己的床,拒绝承认这几句话对自己产生了影响,毕竟当宁王说出孟微言在京城病重消息时候,宁王妃自己心中除了慌乱之外,想的另一个问题是,小儿子和自己一向不亲,他若为王,自己这个娘,会在他心头有多大分量?
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宁王妃也知道锦绣说的是对的,自己要的,是荣华富贵永远不变,而不是别的。
宁王妃抬头努力往外看,大哥,你能不能快些回来,好让我和你说,其实,我知道错了?
外面的谣言越传越厉害,过年前夕,秀才娘子进府来探望锦绣,见锦绣比生产前瘦了许多,不由心疼地对她道:“我晓得这些日子的流言传的有多激烈,锦绣,若真……”
“那时候我就不是世子妃了,娘会不会嫌弃我没福气,不理我?”锦绣虽然知道答案是什么,但还是笑着对秀才娘子说。
“胡说!”秀才娘子果真瞪了女儿两眼,这才对锦绣道:“我只是担心你,女婿对你怎样我都能看得出来的。锦绣,我只担心你,若你……”
“娘,我还有思元呢。”锦绣偎依在秀才娘子怀里,对秀才娘子小声地道,当然后面的话锦绣不会对秀才娘子说。
秀才娘子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这就好。锦绣啊,你爹不好来见你,只让我告诉你,不要忘了,你还是我们的女儿。”
锦绣觉得鼻子一酸,又要流泪下来,但还是强忍住了,对秀才娘子道:“爹爹也真是,难道皇家还会亏待自己守寡的儿媳?”
“不是这个意思,你爹爹和你说,节烈虽说是大节,但这世间,孝也是很要紧的事,节孝节孝,不能只为了节烈而不记得孝。”锦绣对秀才娘子点头:“娘,我懂。”
秀才娘子轻声道:“你爹爹还说,这些年王府送去的各种礼物,还有赏赐,还有当初你那些东西,都收着呢,要是有个万一,孤儿寡母被欺负了,就回娘家来,爹娘养你。”
“娘,您这话说的,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锦绣努力控制住眼里的泪,对自己的娘微笑。
秀才娘子摸摸女儿的发:“笑话什么?我自己的女儿,我自个疼。”
锦绣再次对秀才娘子露出笑,大哥大哥,但愿你能知道我们的心愿,早点病好,早点归家。
这一年的年,因为孟微言和宁王妃的事儿,宁王府过的并不热闹,甚至连一向只顾自己享受的宁王,眉头也锁在那。
宁王妃在过了年后,身体倒慢慢好起来,被人搀扶着,也能走出寝殿,去看看外面的景色。然而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依旧是孟微言的身体没有多少好转,宁王妃在焦急之时,也在想,要不要对自己的次子更好些,还有自己的二儿媳。
整个王府之内,唯三没有变化的,只有宁王、锦绣和张次妃了。宁王和张次妃没有变化是很平常的,宁王不是只有孟微言这一个儿子,而张次妃的寿安王,不仅是庶出,排行还在宁王妃二儿子后面,王位怎么都轮不到寿安王这边。
“世子妃,今儿……”吉祥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看见锦绣在窗下做针线,又停下抱怨。
“怎么了?不是让你去张次妃那边,寻几个花样子?”锦绣处变不惊地继续绣着。
吉祥把手里的花样子送上去:“哎,世子妃,您不晓得,今儿我去张次妃院子里路上,听到几个小内侍在那嘀嘀咕咕,说寿安王妃生了儿子,二哥那边也生了儿子,这会儿大哥病势沉重,只怕早晚,还说不能……连我走过去,他们虽然立即散开了,但并没原先那样亲热了。”
“这也是平常事。”锦绣语气没变,挑了挑手里的花样子:“这个样子,给思元绣在肚兜上最好。”
说完锦绣抬头见吉祥还一脸气鼓鼓的,对吉祥笑着道:“你跑了这一趟,累了,歇着吧。”
“世子妃,我就是觉着,您这会儿还是世子妃呢,大哥那边还没个结果呢,他们就这样对您,那等以后,倒不如去打他们一顿,好好地出出气。”吉祥的话让锦绣笑了:“你也晓得我这会儿还是世子妃,那些人的话,也就随他去。”
随他去?锦绣含笑:“是啊,随他去,这样的小苍蝇,打死几个也是小事,但无济于事。况且我要立威,也不是这会儿。”世子妃的身份就能让这些人说不出话来,真要立威,也要等到不是……
锦绣不能再想下去,虽然早已做了决定,可是那是她倾心相爱的丈夫,那是她一生一世,不管生死,都要在一起的人。
“世子妃?”吉祥有些惊讶地问,锦绣把手里的针线放下,对吉祥微笑:“你既然这么闲,就去瞧瞧思元醒了没有?”
吉祥还不肯离开,小吴已经从外面跑进来,对锦绣有些激动地说:“世子妃,王爷那边遣人来说,说大哥会在三天后回到王府。”
轰的一声,锦绣觉得自己耳边再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吉祥却恨欢喜,上前拉住小吴:“你说什么,大哥要回来了?”
“是的,是王爷派人来说的。”小吴对吉祥连连点头,锦绣手里的针线已经掉地,吉祥已经高兴地对锦绣道:“世子妃,那些势利眼这会儿,定然傻了眼,到时候……”
“到时候怎样?”锦绣回神过来,弯腰捡起针线,站起身时对吉祥已经笑着道:“说的就像我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世子妃,您真的……”吉祥张目结舌起来,锦绣笑着拍她一下:“让你赶紧去瞧瞧,孩子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早就醒了。”奶娘笑嘻嘻地抱着思元走进来,思元已经五个月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见锦绣就要索抱。
锦绣从奶娘怀中接过思元,亲了亲她。奶娘已经笑着道:“大哥总算要回来了,我们也要……”
“说的你们一个个都像受了多少委屈似的。”锦绣取笑一句,吉祥已经对奶娘道:“陈妈妈,不要再说这事了,世子妃方才已经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