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江逸看几人表情,知道这事儿有门儿,赶紧从袖兜里掏出一小串铜钱,约有二十文左右的样子,“几位大哥别嫌弃,拿去打些酒喝。”
“诶?这怎么使得?”门房假意推辞。江逸貌似强硬地塞到他手里,那人也就顺势接了,“既然是香枝让您来的,我就帮您跑这一趟。不过最后能不能行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江逸笑笑,“劳烦了。”
说起来江逸也算找对了人,若真是普通门房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可是连后院都进不了,这人名叫王石,是李家大少身边跟着的,今天专门被李少爷派在这里接待同僚。
说起来他对香枝还有那么点说不得的心思,因此也知道有江逸这么个人。其实江逸那点小钱他还真看不上眼,他怕的是耽误大少奶奶的事儿。大少奶奶肚子里怀着李家嫡亲的小少爷,生下来就是李家的嫡长孙,就连二房家那个来得早的都得靠后站。
王石暗自转动着心思,脚下不停地往里走,穿过抄手游廊,过了月亮门就是女眷们待的小巧阁楼。他不能再往里走了。
王石正要找人递话,恰好看到香枝扶着大少奶奶从阁楼里走过来。
香枝一眼看到他,话还没说,眼睛先瞪圆了,“你在这儿干嘛?少爷交待的差事都办完了?”
香枝对他素来没有好气,王石也习惯了。他对大少奶奶福了个礼,然后才说道:“门口有个年轻的小书生,是找你的。”
香枝一听就怒了,“放你娘的屁!当着少奶奶的面你也敢编排我!”
王石垂着手,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凉凉地开口:“你也知道是当着少奶奶的面哪……”
“你……”
“行了。”余素娥,也就是李家大少奶奶头疼地揉揉额角,“你俩就没有一次见了面好好说话的。”
香枝弱了气势,嚅嚅地问:“你说真的?”
王石叹了口气,不再逗她,“就是前几天那个卖枣糕的,他来问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儿。”没等香枝说话,王石接着道,“你要是没事儿,我这就出去回了他,让他以后也别来了。”他原本就想这么干的。
香枝看了看余素娥的脸色,慢声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他怎么不来卖枣糕了。”即使少奶奶不吃,她自己也想吃啊,还有下面那帮馋嘴的小丫头,就连王石都从她这里骗去过两块。
香枝想了想,又说:“算了,今天怪忙的,我就不出去了,你就回了他吧!”
王石正要答应下来,余素娥却道:“你还是出去看看吧,若是他有什么难事,左右你能帮的就帮一把。”因为孩子的事,余素娥对素未蒙面的江逸存了一份感激之心。
“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大约又是做了点心过来卖。”香枝慢声回道。
“无事更好。”余素娥顿了一下,继续道,“那点心也确实好吃,不如你二人一同过去把他的点心买过来,在小宴后当作茶点也算新奇。”
香枝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少奶奶真真是好主意!”
江逸在这边等着,并没有多着急,他安静惯了,耐心也足。反而是剩下的两个门房觉得在这儿干站着十分无趣,扯东扯西地瞎聊着。
江逸细细听着,竟也收集了不少坊间的信息。这些可是那块木牌无法告诉他的,也是在这里生活所急需的。
江逸还没听够,香枝就出来了。
香枝已经把他归入了“熟人”的行列,见了面也没客套,直接笑盈盈地问道:“怎么前几天没来?我还想买你的枣糕呢!”
江逸也笑了笑,坦言道:“材料用完了,不再做了。”
“嗯?那你干嘛来了?”
江逸料定了她会有这一问,于是不慌不忙地打开手里的布包,露出里面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绣鞋!给小孩儿穿的?”
江逸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诚恳地说道:“这叫‘虎头鞋’,给小孩子穿最是吉利。舍妹花了好大的心思才做成了十双,用料也讲究,劳烦姑娘拿给你家少奶奶看看……”
后面的话他也就不必说了,香枝会懂。
香枝盯着那两双小绣鞋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别有深意地看了江逸一眼,叹道:“我算服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新奇物件?看你也不像个穷人家的。”
江逸笑笑,垂头不语。
香枝也不再多问,谁没点儿秘密呢?
香枝重新把鞋包好,小心地捧着进了门。
江逸再次站在一旁耐心等待。事情几乎成了一半,他也有闲心观察周围景物。
许是宴客的缘故,李府今日大门敞开,影壁之前的景物一目了然。假山、小径、垂柳巧妙地组合成一道小景,偶有灵巧的鸟儿飞过,看得人心情明媚。
江逸不着痕迹地欣赏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香枝就笑容满面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仔细看去脚步还有些急。她的手上只剩了包鞋的绸布。
江逸松了口气——夏荷连日来点灯熬油的辛苦总归是没有白费。
“我就说,今天合该着你走运。”香枝还没走到跟前,清脆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此话怎讲?”
“你先回答我——你先前说这鞋有十双?剩下的在哪儿?全拿给我吧!”
江逸笑,“说不准还有没有剩下了,大山在巷口卖,保不准也有其他人看上。”
香枝一听就急了,“那还不赶紧着,最好一双也没卖出去!我跟你说啊……”
第12章 去县城
香枝一边走一边巴拉巴拉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还真像她刚刚说的那样,合该着江逸走运。若是平常江逸这鞋兴许一双也卖不出去。李家家风严规矩多,小孩子用的东西都是府里妈妈们自己做,从不在外面买。
今日却特殊,几家媳妇婆子都凑在阁楼里,香枝把这小虎头鞋往余素娥跟前儿一放,众位贵妇全争抢着看。
当时李府二房的小少爷正好在,小孩子刚满周岁,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二房少奶奶当场就挑了那双红的给孩子穿上。
这鞋一上脚更显得精巧无比,小少爷也像看稀罕似的盯着自己的脚笑个不停。于是二房的少奶奶厚着脸皮把那双绿的也塞到自家丫环手里,直说难得她家小子穿着刚好合适,错过可惜。
这样一来,其他几个家里有小少爷、小小姐的,就算想要也没办法开口了。这才把主意打到了江逸这里。
香枝没说的是,二房少奶奶不一定真是多么喜欢那双鞋,她就是习惯性地爱抢大少奶奶的东西。
别管人家宅子里的争斗如何,反正到最后便宜了江逸。
不过,很不幸,他们赶到巷口的时候,摊上最后一双鞋刚好被人买走,香枝拦都没拦下来。
大山捧着一小堆碎银子乐得什么似的,“逸哥,全卖完了!一双没剩!”
“嗯。”江逸这时候反而淡定了,向来孩子和女人的钱最好挣,看来即使在六百多年前都不例外。
香枝却苦恼,“这一双也没捞着,我回去怎么交差?”
江逸正要开口,梅子却快人快语地说道:“姐姐若想要,我家长姐还可以再做。好料子我家多的是,这样的鞋子要多少有多少!”
香枝若有所思,江逸却对梅子摇了摇头,然后对香枝道:“这鞋子我们不会再做了,若是大少奶奶喜欢,家妹可以再做一双,权当感谢姑娘连日来的照拂。”
香枝诧异,“怎么不做?要我看这也是个长远的活计,若东西一如既往得好,少不得有大笔生意上门,可比在这儿风吹日晒地卖点心强得多。”
江逸淡淡地道:“风吹日晒也不过我们兄弟辛苦罢了,日夜赶工做这绣品,怕是会伤了家妹的眼睛。”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劝说江逸的大山兄妹也沉默了。
香枝闻言,长叹一声,“有你这么个好哥哥,你家妹子真是幸运。”香枝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梅子,又道,“我想你还是回去和你家妹子说声才好,兴许她想做呢?”
江逸笑笑,没接话,只是说道:“给姑娘的鞋子,我五日后送过来。”
香枝点头应下,笑言,“得了,事情办砸了,我这个办事的也得赶紧回去交差。咱们五日后见吧!”
虽然没几步路,江逸还是让大山把她送到李府门口。
如此顺利地把鞋子卖了出去,兄妹四人心情大好,准备好好逛逛这银坊镇。
“逸……哥,要……买肉。”小宝认真地强调。
“好。”不仅要买肉,还要多买些熬汤的大骨头,全家包括他在内都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食上一点都不能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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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夏荷已经把饭做好了。
梅子和小宝在镇上吃了许多小吃,就连回来的路上都一直在吃吃吃,这时候见到夏荷端出来的家常菜,连连嚷着:“肚子装不下了!肚子装不下了!”
大山也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他也吃了不少。
当然,他们也给在家留守的两人带回来四只大大的肉馅锅贴,大山一直捂在怀里,到家还是热的。
夏荷又是惊喜又是心疼,一直说下次不用给她带了,留着钱买过冬的粮食。
夏荷这话倒提醒了江逸,这个叫“广昌县”的地方明显是北方气候,冬季寒冷而漫长,不仅是越冬的粮食,更重要的还有棉被和棉衣。
看来,买山种枣的计划要迟早提上日程。
江逸就着夏荷做的菜和粥吃了顿热乎饭,就早早地钻到房里查资料。
他手里的小木牌简直就是一个明朝知识大全,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和现在的对比,比如现在他所在的广昌县在现代属于哪个地域就没办法查出来。
江逸想知道些这里土地买卖的规则,心念一动,小木牌上就显出来几行小字:上等田地15到20两银子一亩,中等10到15两一亩,下等10两以下,具体金额依据各地政策有所变动。
江逸低声问:“有没有买山的先例?”
木牌闪光,慢慢显出几行小字:会有显赫人家买山建别院,蜀中地区有人买山垦荒的情况,此外还有佛家寺院、道家清观等,不胜枚举。
江逸又问:“价钱如何?”
小木牌:水土富饶之地有价无市,荒地便宜并有优惠政策。
“比如?”
木牌:比如免税。
江逸长舒一口气,头脑中快速地草拟了一个计划。
有之前卖枣糕赚的七贯钱买米面以及过冬的棉花和布匹应该是够了,就算不够等今年的枣子下来之后,也能挣个吃喝的钱。再不济还能晒干了继续做枣糕。
卖虎头鞋得来的二十两碎银用来买山地,还有前几天那位兵哥给的两个银锭子也要带着以防万一。用不上最好,万一用了,再想办法尽快还上。
既然荒地便宜,荒山应该更贵不到哪儿去。如果二十两买不下他看上的那个小山包的话就先买阳面的一片地方,用来做试验田也足够了。
江逸把未来的计划细细地想了一遍,就自信满满地进入了梦乡。只要想到离回家的路又近了一步,就连做梦都是笑着的。
此时,江逸不知道的是,对面屋里的两个小姐妹比他睡得更晚,她们像是商量着什么天大的事儿,一会儿信心满满,一会儿又犹豫不决。
姐妹俩叽叽咕咕说了大半夜才终于安静下来。
第二天江逸早早起来,趁着大家都在饭桌上,就把自己的打算简单说了说。
苏家兄妹都是心思通透的,虽然不明白江逸为什么会种枣树,但是也没有人多嘴问。
这个家里最为熟悉外界应酬的就是云舒,他主动站出来说:“逸哥,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县里。知县家的公子与我一同在学堂读书,算是有几分交情。若是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想必那负责土地买卖的主薄也会卖他几分面子。”
“行。”江逸原本也想叫云舒去的。一来他之前在县里上学,对地界熟悉;二来作为大家族的嫡子,人情往来也不会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