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唉。
不过好在钱包电话都带在身上,先随便找个咖啡厅坐一会儿吧。
秦淮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危险,她心里明白师广陵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方最终也会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生活。要打比方,他们各自的生命轨迹原本是两条平行线,因为意外有了交点,但是各自仍然保持着直线的状态,笔直地走下去,从此越走越远……
但是她最近对师广陵的关注会不会太多了点?还是因为他跟自己在生活中重叠得太多了呢?
秦淮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手机拿出来胡乱翻。未接来电有十几个,一半是杨业明打来的,另外一半是小李和张总监。小李和张总监的还好,可以不用回,杨业明的……晚点回吧,毕竟是自己领导,但是当她翻到“未接来电”列表的最后,秦淮发现了一个必须马上回复的电话。
那就是她妈。
……真是奇了怪了,老太太没找到她,竟然没急着打她家里电话?
说实话秦淮心里有点怵的,她妈活到现在,休也退了,孩子也养大了,钱也赚够了,不喜欢旅游也不喜欢打麻将,唯一的乐趣就是给秦淮找对象。
可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爱好才能转变一下,养狗养猫都行,只要不是给她找对象。
当然,这些话秦淮顶多也就敢在心里嘀咕嘀咕,说出来的话她大概会被她妈念死,按照朋友的说法就是,既然到这个年纪还有勇气单身,在爸妈面前就夹着点尾巴做人——除非你想跟他们断绝关系。
秦淮犹豫半天,自认为还是没那个勇气跟老太太断绝关系,于是拿起电话拨通了她妈的电话。
“嘟嘟啊!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妈妈的电话?!”
秦淮一听她妈的这个称呼就脑袋大——不管她人多大,她妈永远叫她小名。秦淮有时候觉得可能她妈心里就在把她当小孩子,所以才会在她近三十岁的时候还经常担心她的日常生活,甚至于担心她找不着对象。
“妈,你也不看看你几点打的电话,我肯定在睡觉啊……晚上加班加那么晚,我哪儿起得来。你找我有事吗?我快上班了。”
秦淮早就学会对她妈撒谎不眨眼,不然也不会平安活到这么大,果然,她说要之后就听对面老太太嘟囔道:“你那个工作呀,总是这么忙,让我说还是赶紧辞掉得好,趁着年轻,早点考上公务员,我还能省心点。”
……又来了。
“妈,我现在工作挺好的,您就别老操心了,您找我到底什么事嘛。”
“你看看,你又不耐烦,每次我跟你说什么你都要不耐烦!女孩子有个稳定的工作就行,打拼什么啊,你别看公务员不怎么赚钱,公务员很抢手的!”
秦淮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天聊到这里算是聊死了,接下来她妈要说什么,秦淮拿脚趾头都能想到,如果她敢先提“什么抢手”,接下来肯定要被一轮诸如早点相亲早点成家的理论轰炸。
……她还是装听不懂吧。
秦淮想了半天,笑呵呵地说:“我也想考公务员,可是……我这不是考不上么?现在公务员有多难考您又不是不知道,好几千人竞争一个岗位,比高考还难呢!我年年都考,但是死活上不了岸能有什么办法……”
手机对面的人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思考秦淮所说话的可信度还是在为她考不上公务员而感到她没用,不过不管她妈怎么想,总之矛盾转移了就行,让她去纠结这个主要矛盾去吧。
许久,那边叹口气:“你这个孩子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当年你在学校的时候哪年成绩不是拔尖,从来没让我们操心过,怎么要考公务员这么费劲。”
“工作了嘛,谁有心思再学习……哎,妈,您还有别的事吗?没别的事我先去忙了,这一大堆活等着我干呢。”
秦淮妈在那边也很急,急忙叫住她:“等等!我找你当然有事!你还记得你干妈吗?”
秦淮望着天努力回忆了一下:“我哪个干妈啊?我好几个干妈呢。”
“就是小时候我们对门住的那个,现在人家搬到北京了,前几天跟我联系上的。”
秦淮抽抽嘴角:“……哦,记得,跟我提我干妈干什么,让我替您去拜访拜访?成嘞,我今天下了班就去,把她电话号码发给我……”
电话那头的老太太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听秦淮一说,顿时又息了声音:“你乖,那我把电话号码发到你微信上啦,去的时候穿漂亮点,拿你那个化妆品,化化妆,人家大城市的人都要化妆的,不然不礼貌,对了,记得带箱牛奶什么的,不要失礼——”
“知道了知道了……您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人情世故我还能不懂么?”
秦淮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妈的话,说完觉得自己态度不太好,又缓和语气,对她妈说:“对了,我十一调休,要出一趟差,就不回去了,出完差我再回家陪你啊。”
谁知她妈立刻说道:“谁用你陪啦,你爸陪我就行,人家年轻人放假都出去跟朋友玩,你个丫头老大不小怎么就知道往家里跑,你没有男朋友是不是也没有朋友啊?跟你朋友出去旅游,出去玩,有多少男朋友都是人家旅游过程里找到的!”
秦淮被这样一通说辞说到哑口无言,只好应下来——看来她这辈子是不用担心自己老妈变什么“空巢老人”了,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常回家看看”……她只需要自己早点给她带个女婿回去。
秦淮每次跟她妈讲完电话都会觉得非常疲惫,像被人单方面锤了一顿似的,但是她又因为特殊的原因没办法对锤她的人做出反击,以至于只能低头挨揍。
唉,心累。
秦淮忧郁了半天,对远处一服务员招招手:“小姐,请给我一杯黑咖啡,谢谢!”
——还是早点清醒清醒吧,在跟她妈之间的战斗中,永远只有妥协的份,追求什么战斗力啊……简直开玩笑。
秦淮点了一杯咖啡之后,觉得喝完咖啡也不能直接回去,也不知道师广陵那家伙在做什么,现在贸然回去,如果他还没忘记昨天晚上的事情……那该有多尴尬啊。
一想到师广陵,秦淮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他从后面拥着自己的情景——那个拥抱严格意义上来说还算不上抱吧,顶多环着……可是秦淮偏偏没办法把那个场景,那个感觉,从自己脑海中抹杀掉……
跟师广陵相处的时间越长,秦淮越能发现他不同的地方,他实际上也不像看上去一样……那么高冷,反而有时候会很温柔,而且很靠谱。
大约是安全感吧……
在遇到师广陵之前,秦淮只能从人民币那里感受到这种安全感。
秦淮发了一会儿呆,手机铃声突然又响了,打电话过来的是她死党。
秦淮正自己呆得无聊,现在有人找上门,她当然高兴,立刻接起电话:“喂?佳佳?”
“哇——!!!!阿淮!!!”
谁知秦淮还没开口说话,听筒对面的女人已经率先嚎啕大哭起来,把秦淮吓得一哆嗦。
“怎么了怎么了?别哭,慢慢说。”
“我他妈的又被催婚了!我快崩溃了!”
秦淮一听急忙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着电话说:“……被催婚也不用哭啊,你在哪儿呢?我去找你。”
秦淮的闺蜜名叫徐佳佳,比自己还大一点,是真正步入三十大关的女人,但是跟自己一样,她也没结婚。她们家里催得更急,徐妈妈也不会像秦淮妈一样迂回,一个劲给徐佳佳施加压力,经常把她弄得很崩溃。
秦淮走出咖啡厅之后,就揽住一辆计程车,徐佳佳才在电话那头哽咽着说:“不用,你整天忙得狗一样,哪有时间跑过来找我……我就是跟你抱怨抱怨,没事。”
“又跟你妈吵架了?”
“呵,我们俩有不吵架的时候吗?”
秦淮听出她努力压抑哭声的音调,又难过又心痛,却还要笑着安慰她:“好了好了,我今天不用上班,调休了,你在哪儿呢?见面再说。”
跟成年人说话就是省事,比如徐佳佳,你不需要跟她说你有多不方便,她自己就会考虑到。都是从基层打拼到现在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能任性,什么时候不能任性。
徐佳佳确定了秦淮确实休假,这才报给她一个地址。
徐佳佳又搬家了,上次搬家就没跟她说,直到聚会的时候才告诉她,前几天要跟剧组,她就找了个离得近的地方先住着,也方便改戏。
徐佳佳是做编剧的,工作非常努力,但是编剧这种工作本来就没法说未来,可能一炮而红,也可能十几年出不了名……徐佳佳半路出家,当然是从小编剧开始,前两三年都只能给人家编剧当助手,工资也只拿基本工资。
总而言之就是……日子过得并不是特别好,这也是她妈不放心的原因之一。
秦淮从来没想过要劝她回老家,既然她下定决心要在大城市打拼了,作为朋友当然要支持。
秦淮很快来到徐佳佳住的地方,门没锁,一进门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啤酒味,心里有些不舒服。
世界上的“催婚”并不都如想象中那么轻描淡写,或者开玩笑就能过去,徐佳佳曾经被催婚催到抑郁症,她经常跟秦淮说,生活太辛苦了,压力这么大不如死了舒服。
这些事她从来没让家里人知道过,自己好像懒得说,也不许秦淮多嘴,秦淮曾经陪她去医院治疗过,不知道收效怎么样,徐佳佳现在倒是不再把死这件事挂在嘴边上了。
但是这家伙在秦淮眼里还是自杀可能的高危人群!
秦淮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子里:“你怎么又喝酒啊,啤酒是液体面包知不知道?不怕胖了?”
徐佳佳正抹眼泪,看到秦淮后举起酒瓶子对她打个招呼:“偶尔喝一次才不会发胖,快,过来陪我喝酒。”
秦淮把包扔到沙发上,走过去跟徐佳佳并排坐在沙发底下,她拿过啤酒瓶喝了一口,突然想起来似的:“说起来你吃饭了没?”
徐佳佳也条件反射地回答:“还没到中午呢。”
“没到中午就喝酒!”
秦淮伸手把她手里的酒瓶抢下来,无奈地叹息着站起身:“家里有挂面么?我去煮一碗给你吃,我正好也没吃饭。”
徐佳佳抬起头哽咽道:“我放在橱柜里……呜呜呜,阿淮!”
秦淮没来得及走出去,被徐佳佳一个熊抱扑在地上,后者像忍了这么久的委屈终于泄闸,不管不顾地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我早晚要被我妈气死!”
秦淮努力撑着胳膊从地上坐直,伸出一只手环着她的腰,费劲地爬起来:“我……操,徐佳佳!你给我起来!傻逼!发疯别躺地上发!”
但是徐佳佳情绪已经崩溃了,趴在秦淮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由后者带着她往沙发上拉扯。
秦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徐佳佳弄到沙发上,自己也累出一身的汗,徐佳佳顺势把脸埋进她怀里,一边呜咽一边说:“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坚持下去,为了不跟她正面冲突,我过年都懒得回家了……在城里生活压力这么大,她还要给我制造压力,她就想看我回老家随便找个人嫁了,结婚生孩子,变成煮饭婆!我想当编剧!编剧!操!”
秦淮一边拍她的肩膀一边说:“好好好,你当!你肯定能成为牛逼的编剧,到时候你要给我抱大腿的,你妈老成那样也不能大老远跑过来把你抓回家。”
徐佳佳被秦淮的话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个鼻涕泡,把秦淮给恶心的,急忙抽纸巾给她捂住鼻子。徐佳佳笑完了又开始哭:“你说我能不能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能!”
徐佳佳一边哭一边骂:“我能个屁!没有我她活不下去!”
秦淮无奈地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肩膀,听她一边嚎一边跟她倒苦水。
“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三十几不结婚了?我他妈的将来一定要找个二十岁的小狼狗……操,凭什么只有男人能老牛吃嫩草,我就不能?”
“你能你能,把你给能的,等你成了有名的编剧你就把求到你门口的小鲜肉都给潜了,说不定我还能跟着你分一杯羹。”
秦淮说完却绝望地望向远处,她想说姐们儿我帮不了你,我也自身难保……她想告诉徐佳佳,这就是现实。
但是她不忍心,也不想妥协,秦淮从徐佳佳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极端的绝望和压力之间挣扎,被责任和渴望自由的情绪左右着,进退两难。
秦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就这样抱着徐佳佳安慰好久,太阳升过最高点,又往西移了一段,后者的情绪才算稳定了一点。
秦淮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我陪你喝酒吧。”
第24章 俗话说酒后乱……那什么
秦淮和徐佳佳在家里从中午吃喝到半夜,两个人炸了一盘花生米,饭没吃多少,啤酒倒是喝进去三四提。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尤其两个人还都有相似的境遇,心里又都有愁,于是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一边倒苦水一边喝。中间也不知道谁出去吐了,但是吐了也没关系,回来接着喝,喝得酩酊大醉,喝到意识都模糊了。
秦淮很久没尝试过这样痛快地醉一次,身体上虽然难受,但是精神上爽,要不是她现在爬不起来,可能把剩下的一提也干出来。
徐佳佳早就趴下了,四仰八叉地躺在桌子底下睡觉,丝毫没有平时的优雅模样。
但是要什么优雅呢?女人为什么就要优雅,就要漂亮?去他娘的。
秦淮总是从各种渠道听说什么男人压力大,需要解压,但是现代社会女人们的压力难道就小吗,尤其像她跟徐佳佳这种独生女的家庭,谁家还不是把闺女当独苗养,有点责任心的成年人都会自动把自己当成家庭的顶梁柱吧。
父母渐渐无力,难道还能再靠他们么?
生活在现代这个社会的女人,承受着跟男人一样的经济压力,还要承受来自社会舆论和家庭的压力,真他妈的……还是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