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在这不知是何人的身上,竟然穿着他在原来世界的道袍,既然顾末泽见过此人,说明这位多半与他师出同门的师兄,也曾来过这世界。
闻秋时表面镇定,内心已恨不得立马找出人。
师兄见师弟,老乡见老乡,往后他在这世界就不是孤零零一人了,深夜还能找人诉说往昔。
但顾末泽被他一问,陷入短暂沉默。
闻秋时思及少年人心思被挑明,难以启齿,于是轻声细语宽慰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师兄多俊,你仰慕他实属正常,我都很仰慕,且先告诉我,你在哪看到的他,如今人身处何地?
你莫要有所隐瞒,须知我与他师兄弟相认,说不定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闻秋时眨了眨眼,抬手竖起两个大拇指,对着弯了弯,随手在顾末泽惊愕的注视下,两个拇指没羞没臊地凑到一起挨挨蹭蹭。
到时候你能与他亲密如斯,
顾末泽看着他灵活的两个拇指,在耳鬓厮磨般,耳根不由自主红了。
被当事人左一个心上人,右一个仰慕,做出这等暗示动作,他心脏跳得快要跃出胸膛,匆匆出口的言语透出几分狼狈。
师叔误会了,我......
符主?!贾棠陡然一声高呼。
闻秋时当即指向水面身影:他是闻郁?
贾棠使劲点头,瞠目结舌道:我曾有幸一睹符主画像,虽不是这身衣裳,但此人绝对是符主!
闻秋时心道一切都通了。
难怪闻郁留下的符纹真迹与他极为相似,果然师出同门,如此说来,他这未曾见过面的道观师兄,竟然英年早逝了么......
师父你怎么要哭了。贾棠呆住。
天妒英才,闻秋时长叹一声,转而抬手按在顾末泽肩膀,轻拍了拍,节哀,师叔帮不了你了。
顾末泽瞥了眼肩上的手,露出难以揣摩的表情,一言不发。
闻秋时望了望水镜中的青年身影,往日不知闻郁在顾末泽心底地位这么高,他这符主师兄,果然是全大陆的白月光,身为师弟,他深感与有荣焉。
不过,符主身陨时,你尚年幼,究竟与他有何交集,这般惦记。
顾末泽看着他道:送了我个礼物。
闻秋时讶然,贾棠插话道:师父少见多怪,当今修真界我们这一辈的,有几个不钦仰符主,我就是听符主事迹长大的,最喜欢听那些风花......
贾棠将雪月咽了下去,发现此言不妥,当着另两人有些手脚无措。
无妨,我也喜欢听些无伤大雅的八卦,闻秋时修饰了下措辞,与一双小眼睛对视时,余光不经意瞥见镜面里贾棠的倒影。
等等!你怎么是你自己?!
贾棠挠挠头:我也不知道。
顾末泽绕着周围石壁走了圈,屈起手指敲动,一副对水镜再无兴趣的模样,闻秋时则好奇立在水镜前,拉着贾棠反复察看,半晌道:大概这就是自信的力量。
贾棠心心念念的竟然是自己,闻秋时忍俊不禁,但细瞧发现些许不同,水镜里的贾棠面色冷酷,浑身充斥着杀意。
闻秋时微皱起眉,回眸瞅贾棠,忽然恍然大悟:寒碜!
贾棠浑身一抖,险些破口大骂,随后如猫踩了尾巴似的炸毛,师父,不要叫我的字,不好听!
他贾棠,最讨厌谁叫他贾寒碜!
闻秋时莞尔:好吧,寒碜。
贾棠咬牙切齿,扭过头,反正唤他字的他一律当听不见,就是亲爹来了也如此,他敢怒不敢言地将视线移到顾末泽身上,你不是说能带师父出去,找到路了吗?
顾末泽漠然指向上方,闻秋时意识到什么,骤然如临大敌,不可,还是回头换条路!
此路已到尽头,顾末泽看样子早打算好,准备用强劲的灵力直截了当在上方轰出一个出口,闻秋时想也不想地往外跑,与顾末泽擦肩而过时,一只有力的手横在腰间,收紧手臂将他勾了回去。
闻秋时脚步踉跄,清瘦背脊撞上身后胸膛,闷哼了声,立即挣扎起来。
他所着衣物之前用火符去了湿意,有些松垮地穿在身上,挣扎之余,宽松的衣领露出后颈小半雪肤,浅红咬痕若隐若现。
顾末泽视线落在上面,低垂眼帘下看不出情绪,他一手圈紧怀里的人,一手将闻秋时凌乱衣襟顺削肩往上提起,师叔莫怕,不会有危险。
闻秋时想想仙府高度,头皮发麻,使劲摇摇头,不可!我不可!
但顾末泽对此事表现的格外强硬,甚至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手一掌浩瀚灵力打在上方。
轰
伴着巨响,顶壁裂缝四起,不断有碎石砸落。
仙府动荡不定,方才施展一掌带来极大压迫感的手,穿过闻秋时腿弯。
顾末泽微微俯身,修长有力的手将人打横抱起,低沉嗓音淹没在轰隆巨响中,我要师叔,多信我一点。
被抱起的瞬间,闻秋时脑中一片空白。
他双手圈住顾末泽的脖颈,长睫扑簌,一双眼睛闭得极紧,清瘦身影不住发抖。
自下而上的凌空感袭来,片刻后,闻秋时闭目感觉到四周空气变得清凉,似乎出来了,虽然仍在不住发抖,但紧绷的心弦松了些,他恢复点意识,指甲报复性地在顾末泽后颈抓了抓。
老子疼死你。
顾末泽察觉细碎动静,幽深的眼底露出一点笑意。
多抱着几次果然有用,往常在空中,闻秋时在他怀里全身僵硬,没有这般小动作,如今显然在慢慢适应他了。
等师叔被他抱着时,连高都不怕,算不算信任他到放心把自己交给他的程度。
顾末泽心头一热,只是想想便暗了眸光,他将人往怀里拢了拢,挠抓动静瞬间消失了,洒在颈侧的轻浅吐气也没了。
师叔睁眼看看。顾末泽稳稳落在大殿之顶。
好半晌,闻秋时才小心睁开眼,四周云雾缭绕,偌大的仙府全貌尽收眼底,围绕仙府的人潮涌动,黑压压一片。
闻秋时松开顾末泽脖颈,屋顶很陡,他不敢下去,只好在顾末泽怀里抱拳,对着半空飘渺的云雾道:多谢鸿蒙前辈馈赠,晚辈闻秋时有礼。
青年因在高处说话,嗓音泛着颤,但满是诚恳。
顾末泽垂眸看他,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们走吧,师叔。
就这么走了?一点惊心动魄的事都没有,贾棠好了伤疤忘了疼,惋惜似的叹了声,一副无敌寂寞的模样朝天怒喝,能不能来点刺激的吓吓小爷!
闻秋时抱拳的手尚未放下,闻声侧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瞪向贾棠,恨不得立马捂住他的嘴。
说什么呢,知不知道自己......
轰隆隆
整座仙府突然动了起来,即将陷入沉眠,在大殿里积累了千年的灵气,猝不及防爆发出来,排山倒海的巨大冲力瞬间将屋顶上三人振飞到九天云霄。
*
昨夜染红半边天的血色褪去,揽月城内恢复如常。
此时正值晌午,茶馆酒楼里热火朝天,皆在讨论昨夜穷狱门异变,发生在鬼楼里的事。
圣剑!楚柏月竟然能拔出镇守鬼楼的圣剑!这可是千年来,继圣尊、符主之后,第三个能驱使圣剑之人!
放肆,还叫什么楚柏月?叫楚家主!
有楚家主在,南岭说不定能成为下个北域!
狂妄之言,若非我们域主不计前嫌,铺仙图回来时捎上楚柏月,他重伤之身被留在鬼楼,片刻便会被邪祟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下!
正是,昨夜楚柏月用圣剑想诛杀的是夙默野,从穷狱门逃出的魑魅魍魉是我们域主一力解决,怎么如今全成了楚柏月的功劳?
笑话,你又不在场,怎么知道情况是这样?退一万步讲,就算如此,也不妨碍我夸赞楚家主。能拔出圣剑意味着什么知道吗?圣剑圣剑,非得圣之人不可使剑!明白吗?
莫要造谣,楚家主现在在城主府安然坐着,哪里身受重伤?
何时回来的?为何在城主府?
清晨天不亮回来,消失了一段时间,随后与北域主坐于瑶台上,不知因何僵持到此时。
......
瑶台玉栏边,盛满桃花的大树风中轻摇慢动,洒落一地灼灼桃花。
清凉天气,言老城主却额头冷汗不断,面容比平时瞧着苍老憔悴许多,与其他人立在旁侧,静候前方两道坐着的身影。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郁沉炎指尖扣在桌面的响动,不轻不重,但每一下,都令人不由自主将心脏提到嗓子眼。
许久,郁沉炎道:你以为能拦我到几时。
楚柏月坐在另一边,发白指尖慢悠悠倒了杯茶,不拦怎么知道。
郁沉炎一声冷笑,瑶台上气氛愈发凝重。
言老城主掏出锦帕擦汗,旁边一人走来,请他到另张桌坐下,老城主谢绝好意,贾阁主一番美意,言某心领了,不过人尚未从仙府出来,命在旦夕,言某无心坐下。
眼下北域主与楚家主谁都不肯善罢甘休,待人出现后,必然又是一番争斗,言城主先坐着歇息片刻,否则等人回来,才是真的无心坐下,
贾阁主低声劝道,何况那是鸿蒙仙府,哪是说出来就出来的,言城主还是......
砰 砰
贾阁主话未说完,三个从天而降的身影穿过桃花树,倏地砸落在瑶台,惊起漫天艳丽桃花。
第43章
桃花树下足有两个大坑,贾棠躺在其中一个,摔得眼冒金星。
他在里面晕头转向了半晌,直到想起闻秋时没有灵力护体,从云端落下岂不得粉身碎骨?
师父!!!
一声悲腔,贾棠灰头土脸从坑里爬了出来,左顾右盼。
瑶台上人有不少,但此时格外寂静。
师......
贾棠看到为首端坐的两个身影,再次扬起的悲唤陡然止住,吓得打了个嗝。
北域主、楚家主?!
贾棠旁边的坑稍浅些,顾末泽摔落在内,四周地面在他身下四分五裂,他一手圈紧闻秋时腰身,一手扣住后脑,让人躺靠在身上。
数朵桃花嵌在青年乌发间,一张苍白脸颊埋在顾末泽颈窝。
顾末泽神色微紧:师叔?
方才仙俯灵气爆发得猝不及防,他匆匆护住闻秋时,虽化解了危机,但闻秋时少不了一番惊吓,顾末泽脸色微沉,见抱在身上的人没有动静,小心坐起身。
闻秋时细软发丝垂在肩头,长睫低垂,一动不动靠着他,脸色苍白如纸。
他一只手垂在腰侧,不由自主紧紧蜷缩,指尖因过于害怕用力到发白,另只攥住顾末泽的小块袖袍,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
顾末泽抚了抚有些冰凉的脸颊,眉眼透出冷戾,他薄唇紧紧抿着,在瑶台众多视线下抱起闻秋时,提步离开。
郁沉炎道:站住。
见抱着闻秋时的人未作理会,他沉下脸。
贾棠立在原地,尽管众人目光不在他身上,但受到波及,仍吓得他不知所措,发现顾末泽旁若无人地带师父离开,一边惊叹吾辈楷模,一边为其心惊胆战。
哪怕不是北域人士,但敢无视郁沉炎的真没几个。
见在郁沉炎命令站住后,顾末泽仍旧置若罔闻,贾棠惊地张大了嘴,赶忙猛咳了声,示意顾末泽莫要意气用事。
郁沉炎这个域主当的十分肆意妄为,诸如楚柏月等,纵使看哪个弟子哪个人不顺眼,也会顾忌对方身后门派势力,给些颜面让其自主清理门户。
但郁沉炎不同,他从来不用给谁面子,没有任何顾忌。
别说是个小弟子,就是哪个宗主掌门惹恼他,也照样不留半点情面。
行事蛮横霸道,偏偏身为至高无上的北域主,谁也奈何不了他。
贾棠真想伸长手抓回顾末泽,莫要惹怒域主,不然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心底急喊还没冒出声,顾末泽踏出第三步时,郁沉炎一张雕刻似的俊气五官,眉眼透出冷意,指尖落在桌面有节奏的敲击停止,无形的威压从他身上,铺天盖地铺散开来。
扑通
贾棠率先控制不住跪了下去,双腿打着哆嗦,惊魂不定地抬起头。
不止是他,仅是瑶台便跪了一大片。
瑶台之下城主府,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偌大的揽月城同时陷入寂静。城内北域众人若有所感,面带敬畏地朝瑶台方向跪拜行礼。
自符主身陨十年,也是郁沉炎着手血洗北域的第十年。
大概过了太久,众人都忘了,能坐在域主之位多年,单凭圣尊郁苍梧之子的名头可不够。
众人所感受到的仅是无关紧要的边缘威压,顾末泽才是身处令人窒息的威压环绕中心,但他仿佛未有察觉,兀自将闻秋时往怀里拢了拢,不紧不慢走过飘落花瓣的桃花树,朝着玉阶方向离开。
郁沉炎站起身,神色间多了点其他东西。
楚柏月收回视线,放下端了许久,未曾尝饮一口的清茶,淡声道:是不是很厉害,尚小的年龄,不逊与你我的灵力。
他最初注意到顾末泽,是在来揽月城的路上,天宗主为一个叫顾末泽的门中弟子传信,所诉之事真真假假,楚柏月本就无意插手旁宗之事,粗粗听完属下来报后,未曾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