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锦棠又吃了一枚饺子,不得不说,肉馅儿是剁的真好。
  陈淮安眼巴巴儿的瞅了半天,才见锦棠两道柳眉簇簇了簇,舌尖儿轻轻舔走筷子上一枚炸葱花,酸的直咋舌头,良久,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了。
  葛青章另端了一盘饺子进来,这一盘,开膛破肚,馅汁横流,不用说,肯定是他们几个前面包废的。
  陈淮安挑起筷子,一口一个,不一会儿就搂了个圆,全都吞进肚子里去了。
  第119章 大展拳脚
  京城这地方,各大酒庄、酒坊、酒楼林立,从各地而来的名酒牌子,也是数不胜数。
  当然,酒也就分着很多种类。
  根据原材料与酿酒工艺的不同,可以被分做清香、浓香、米香,酱香,芝麻香等等种类。
  而凭借原产地,则有从晋地来的杏花村,其味清冽净爽,一直以来,为京城的酒家们所拥簇。另还有从陕西来的西凤酒,因其以泥窖而产,天生一股浓香,也有不少的酒家们,专门寻此坊的酒来吃。
  至于从川蜀之地而来的酒品,更是数不胜数。
  有上辈子的记忆,还有便宜祖母康老夫人的指点,锦棠这一番上京,当然是准备要大展拳脚的。
  她初到京城,先到各大酒楼,酒庄,去尝各家的酒,待将京城各家之酒都尝过了,心里有个底儿了,这才准备前去拜见康老夫人的故交,旭亲王。
  这位旭亲王,算得上是个有福之人了。
  他是当今皇上的爷爷辈儿,当然,今年也已经是四十六岁高龄了。
  在先皇当政的时候,本朝还是讲封藩的。皇子们成年之后,都会各赐封地,让他们独占一方,成为诸侯,然后,若非皇帝传诏,是死都不能入京的。
  不过,这种诸候治在三十年前,曾酿成了几次不小的藩王之乱。于是,先皇登位之后,便进行削藩,老一辈的亲王们在那场大战之中几乎全死完了。
  偏偏旭亲王当时还未有封地,正好儿,他就一直留在了京城,平日里赏赏花,吃吃酒,是个极为逍遥的闲散王爷。
  在康老夫人给他寄了一坛子锦堂香之后,他便迷上了锦堂香的味道,再没有换过其它牌子,香型的酒来吃过。
  不过,自从一年前开始,旭亲王就不再写信到渭河县索要锦堂香酒了。
  酒不比别的东西,人们喜欢尝个新鲜,今儿吃这个,明儿吃那个。像很多老酒客,对于酒的牌子,会有一种固执无比的偏爱,只要能把酒酿好,有些人会一生只吃一种酒,直到老死的哪一天。
  甚至有好酒之人,还会特地叮嘱子嗣:家祭时,不要忘了那个地方,那家产的酒,概因那是我生前的最爱。坟前洒上一盅,遥祭家祖,才是真孝敬。
  锦棠就不明白,旭亲王突然怎么就不吃她家的酒了呢?
  所以,她进京第一日就递了贴子,准备去旭亲王王府,见一回旭亲王。
  不过,旭亲王来信,把见面的地址选在了一处叫做天香楼的地方。
  这一日,是陈淮安并葛青章,陈嘉雨三个去贡院看考场的日子,仨人清清早儿起来就走了。锦棠拿着份回贴,回忆了半晌,终究不记得京城有个叫天香楼的地方。
  不过,头一日出门,她还是格外打扮了一番。
  正好春日,里面一件石青色的褙子,外罩象牙色的缘夹,下面系一条本黑面的长裙,头上也不格外的妆饰,只插了两枚缠丝缀玛瑙的簪子,出门为商的妇人,这样打扮,虽素,却也庄重,算得上体面了。
  要见亲王,自然得需一份大礼。锦棠带着一幅康老夫人给的卷轴,另有一坛老酒,这两样,就算得上重礼了。
  照着信中的地址,当是离木塔巷并不远的。
  锦棠一路走着,寻到门上,扬头看了许久,明白过来了。
  上辈子这地方叫做白云楼,是黄爱莲开的,显然,这辈子这地方依旧属于黄爱莲,只不过名字变了而已。
  锦棠一进门,便有跑堂走上前来,笑着说道:“怕不是旭亲王的贵客,王爷正在楼上,请贵客前去。”
  这地方,上辈子锦棠也曾来过多回,至于旭亲王,上辈子当然也有往来,不过因为当时她不卖酒,名声还很不好,京里很多有头脸的人都是很看不起她的。
  上了楼,锦棠遥遥便见一个年约四旬,身量中等,皮肤极为白的男子,就在临窗的包房之中,一只香案畔站着。
  锦棠停在门上,等得片刻,才听旭亲王说道:“锦堂香的东家?我曾吃过她家的酒,快快有请。”
  旋即,锦棠便进门了。
  这间包房极大,望外,正好是处碧波莲天的荷池,此时新绿正浓,荷叶连天,无比的赏心悦目。
  临窗处坐着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子,手中轻扇一柄团扇,笑意吟吟的望着锦棠。
  见她进来,笑着说了句:“罗小娘子,咱们又见面了。”
  锦棠略颌首,道:“黄姑娘好。”
  黄爱莲身为一个未嫁女子,游走于权臣,王亲贵族之间,被这些人捧在掌心,纵在云端,不说京城,整个大明,像她这样传奇的女子,算得上空前绝后。
  旭亲王面前的香案上摆一座宣铜宝鼎,鼎中燃香细细,鼎旁的大陶瓮里列几方汉玉简轴。墙上挂着王羲之的兰亭帖,带草连真,一看就是真迹。
  精细宣纸糊成的壁上挂一幅美人赏春图,图边挂着一张七弦琴,小小一间酒楼,却也是用笔墨难以形容的诗情雅意。
  旭亲王正在临帖。
  在京城,向来有一种说法,于书法之中,真正出神入化临摹《兰亭序》,有两人。
  第一位,能临到无法辩认中伪的,是次辅陈澈。另一人,稍差之,但若非陈澈本人来辩,也辩不出他的真假来的,就是旭亲王了。
  锦棠上辈子开书斋的时候,也曾卖过旭亲王的字帖。
  但是,旭亲王因为她在京城坏到家的名声,还曾派人上她的书斋里,将属于自己的字迹全部买走。
  用旭亲王的话说,他的墨迹,可不能叫罗锦棠这样一个声名败坏的女子沾染,于他来说这是种羞辱。
  不过,这一回,锦棠可是以锦堂香东家的身份而来。
  锦棠转到香案前面,欠腰行了一礼,道:“民女罗锦棠,见过旭亲王。”
  旭亲王抬眉,大约也是因为锦棠的相貌太过惹眼,似乎有些震惊,旋即道:“本王只当来的会是康氏,她如何不来,反而派了个小丫头前来,这就是她对本王的尊重?”
  黄爱莲坐在临窗的圈椅上,并不热的天儿,一柄扇子依旧不停的搧着。
  她笑的就跟只暹罗猫似的。
  三年前在凉州府俩人的一番会面,黄爱莲原本是因为罗锦棠生的标致,想要招到麾下为自己所用,攻一些自己久攻不下的老臣们,做朵交际花儿。
  后来才发现,她居然是锦堂香的东家,陈至美一生无子,却最终合葬的妻子。
  要说黄爱莲发现罗锦棠的身世之后,气成个什么样子,当然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锦棠再给旭亲王一礼,道:“祖母年事已高,行不得远路,不过,为表对于王爷您的思念之情,她命小女带了一米芾的《拜中岳命帖》来,好叫王爷您知道,康家一门,从不曾忘了与您的知交,以及您曾救过我叔父的情谊。”
  当年康维桢做御史,闹到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先皇大怒,意欲处死康维桢以百官之愤,是旭亲王在先皇面前求情,康维桢才能安然隐退的,所以锦棠才会有此一说。
  旭亲王旋听旋笑,毕竟书法中的行家,展开康老夫人所送的墨宝,一瞧之下,果真是米芾的真迹,再看锦棠,目光便柔和了许多。
  他道:“本王听爱莲说,锦堂香酒有独秘秘方,属于家传手艺,而且秘方就掌在你手中?”
  锦棠眼尖,早已瞧见,博古架上摆着一排排造形与锦堂香相差不离,但坛子上书着茅台二字的酒坛子,显然,这茅台,就是黄爱莲自己如今所售的酒牌子了。
  于是,信步走过去,锦棠拎起一坛来揭开,闻了闻香气,巧了,居然原封不动儿的,就是她的锦堂香。
  可见,黄爱莲没能拿走酒肆,如今只能高价买酒回来,自己再倒坛子销售,真真儿的,换瓶不换酒了。
  锦棠于是一笑,侧眸,几乎是在挑衅黄爱莲:“恰是。而且非但有秘方,那秘方的纸方子我都烧掉了,如今就只装在我的脑子里,任谁也休想拿走。”
  旭亲王丢笔入笔洗中,转身走到黄爱莲身侧,便仔仔细细儿的打量着罗锦棠。
  早在锦棠来之前,黄爱莲就跟旭亲王聊了许久,她当然说锦堂香的东家是个心比天高,但全然没有经营头脑,不懂得经营酒品的,徒有美貌,却内囊浅薄的小妇人。
  是否内囊浅薄,旭亲王没有看出来。但罗锦棠一幅皮囊,果真足够娇美。
  旭亲的王妃陆敏是陆宝娟的堂妹,不过他没有子孙缘,所以迄今膝下无出。
  而对于女人,他的研究是,相貌太过娇美的女子,一般来说都会花太多的时间用在打扮自己,欣赏自己的美貌上,又有男人们捧着,宠爱着,于别的事情上就不会花太多的时间。
  罗锦棠虽说打扮的清减,但妆容一丝不苟,有妆而胜似于无妆,如这般打扮一回,没有一两个时辰,是不可能打扮起来的,她一日之中,又岂能有时间干别的事情?
  几乎是一眼之间,旭亲王就因为美貌,而给罗锦棠下了定论。
  他道:“罗娘子也不过求财之人,锦堂香是坛好酒,这样如何,你把你家的酒坊,以及你酿酒的秘方售给爱莲姑娘,本王从中作主,给你五万两银子,并京中一座三出三进的四合院,再加京郊三百亩田地,叫你从此做个富翁,如何?”
  锦棠一手握着石榴色,绣着樱草纹的袖衽,另一手轻抬,掩唇一笑。
  她是真没想到,黄爱莲为了能从自己这儿拿走酒肆,居然说服了旭亲王来为自己做说客。
  偏偏锦棠要在京城做生意,如今要想有个人罩着,还非得旭亲王不可。
  所以,她必得要把旭亲王争取过来。
  就当着黄爱莲的面,锦棠直截了当问道:“王爷为甚就觉得,锦棠自己经营不好自家的酒业,反而要让给一个外人?”
  旭亲王道:“因为,爱莲是个头脑非常够用的商人,由她经营,你的锦堂香才能于这京城经营下去,并发扬光大。”
  锦棠转而问黄爱莲:“黄姑娘也是这样觉得?”
  黄爱莲旋即站了起来,笑道:“便我来经营,锦堂香依旧是锦堂香。且不论头一回给你多少,往后每一年,我都会给你一半的分红,所以,我黄爱莲算得上是替罗娘子做个不要报酬的长工,这难道你还不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淮安:作者,黄爱莲一出来读者就骂我,跪求,你让她走吧走吧,走的远远儿的。
  锦棠:不可以哦。院子,银子,田地,这些我统统都要,不是你的黄爱莲作死,我怎么能得到这些?
  第120章 游戏规则
  此时,临窗,旭亲王和黄爱莲两个坐着。
  而锦棠这个上门来拜见的东家,拿着一幅米芾的《拜中岳命帖》真迹,一坛八十年的老酒,没有接到一盏茶或者酒,也没有人给她赐坐,旭亲王的轻视,可见一斑。
  但锦棠两辈子,都不是一个屈在墙角落里啼哭的小媳妇儿,也绝不是一个因为几句为难,或者中伤,就会轻易言退的人。
  她行至桌前,将一坛老酒放在桌上,揭开蜡封过的坛子,笑着问道:“但不知黄姑娘每日清晨,几时起床?”
  黄爱莲对于美容自有一套心得,不懒洋洋睡到正午,是不会起的。
  不过,她是个未嫁姑娘,名声总还有点重要,是以,她伸出一双水葱似的手儿来,说道:“女子么,起床还要给长辈请安,自然不会超过辰初。”
  锦棠一笑,先赞:“黄姑娘真真儿的大度知礼,懂得孝敬。”接着又问:“但不知你每夜,何时上床?”
  黄爱莲不明白锦棠问这个是为甚,懒洋洋说道:“约莫亥时末。”
  其实她开着一家酒楼,夜里每每要在酒楼之中应酬,与贵客们饮酒聊天,赏玩歌妓们,过了子时都上不了床的,不过,她总不能当着旭亲王的面,说自己日日滥酒吧。
  锦棠嫣然一笑,瞧着齐如意在外面,大厅里站着,遂回头,高声唤道:“如意,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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