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真是赶了巧了, ”李德跟在身后笑吟吟地道, “居然在这玉早斋中也能碰上十姑娘。”
  “来选首饰?”卫简怀的目光炯炯有神地落在叶宝葭身上,“正好,我在这里定做了一件,挺合适你的。”
  二掌柜笑道:“四公子真是好眼光,我方才还在想,到底要什么首饰才能配得上十姑娘这样钟灵毓秀的模样, 四公子这一说我才想起来,稍候片刻, 我去取来。”
  “不……”
  叶宝葭拒绝的话刚一出口,卫简怀的眉头便拧了起来:“怎么, 我的东西不好吗?”
  “不是, ”叶宝葭委婉地道,“我今日是陪姐姐们过来挑选首饰的,我不买。”
  “那便送你就是了。”卫简怀不容拒绝地道。
  叶宝葭哭笑不得, 再争执下去只怕更要惹人猜疑,只好沉默不语。
  卫简怀坐了下来,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原本说说笑笑的姐妹们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方才我瞧见对面有几件首饰还不错,”李德笑着道,“几位姑娘若是有兴趣,我带你们去瞧一瞧。”
  叶云菲慌忙应道:“好好好,我们去看看。”
  她拔腿要走,又觉得自己一个人走了太生硬了,一把拉住了叶云茗:“九妹,我们一起去。”
  叶云茗被她拉得踉跄了一步,不由得回头看了叶宝葭一眼。叶宝葭心中暗暗叫苦,想跟过去的脚步刚刚一动,卫简怀的目光便不容置疑地瞥了过来:“你且不忙,还要试一下首饰呢,若是什么地方不好,也好让掌柜的改。”
  话音刚落,二掌柜便领着人回来了,手中托着一个黑檀木盒,盒盖开着,一把白角篦放在中间,色泽柔润,一朵朵睡莲纤毫毕现,雕工繁杂精美,显非凡品。
  旁边的小婢过来替叶宝葭挽发,梳了一个流云髻,将白角篦斜斜插入发髻,那乌发堆雪,衬得那白皙细嫩的肌肤愈发吹弹得破。
  *白似琼瑶滑似苔,随梳伴镜拂尘埃。
  卫简怀定定地瞧着眼前的佳人,此时此刻,这些日子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是真正放了下来。
  赐婚的圣旨下了之后,叶宝葭一直未出侯府半步,他再也没机会偶遇;而他身为帝王,为了避嫌,也找不到理由去侯府探望,可叹他这天子,还不如秦桓自由,能偷偷找叶慕彦帮忙见叶宝葭一面。
  今日他兜了好大一个圈子,让人把叶府的三姐妹一起哄了出来,这才有了这片刻相见的时候。
  叶宝葭看上去心情不错,神情也未见憔悴,退婚的风波看起来已经过去了,也不枉他费尽心机哄得秦威请求赐婚秦桓和叶云茗,快刀斩乱麻。
  “四公子,这梳篦太贵重了,臣女受不起。”
  叶宝葭轻柔委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卫简怀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道:“这梳篦找不到合适的主人,再贵重也只不过是件死物,能装扮你的发髻也算是它和你的缘分吧,是桩幸事,收着就是。”
  叶宝葭手中捏着这梳篦,仿佛捏着烫手的山芋。
  白角篦一般都是取材于牛角,而这把白角篦无论从色泽、手感来看,都是取自于南陈南疆罕见的白象牙。这象牙色白如玉,更因路途遥远,在南陈向来也是皇家之物十分稀少。
  两年前,南陈皇后宁珞回礼,礼单上就有一对白象牙,礼品送到卫简怀手中的时候谢隽春也在,亲眼见到卫简怀把它当成了心爱之物,小心翼翼地自己收藏了起来,没想到这次居然取出来雕了梳篦。
  叶宝葭心中五味陈杂,迟疑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四公子,我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卫简怀心中一喜,朝着身旁的两位掌柜瞧了一眼,二掌柜会意,笑着道:“两位客人先歇一歇,我们再去取些珍品来让客人观赏。”
  房门被带上了,屋子里静谧了起来。
  “宝葭,这些日子我一直很惦记你,”卫简怀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脉脉柔情,“退婚一事,你也别太难过了,俗话说的好,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今日秦家退了亲,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四公子,”叶宝葭迎视着他的目光,无奈地道,“是你捣的鬼吗?”
  卫简怀面不改色:“怎么会?八字是秦家去合的,太史令、普善禅师所言千真万确,而赐婚更是秦太傅亲自向我求肯,我为了社稷朝堂的和睦才下的旨,和我又有何干?此间种种皆是天意,说明秦桓和你的确不合适,日后他便是你的堂姐夫了,你们俩再也不可有瓜葛,以免伤了你姐姐的心。”
  叶宝葭哭笑不得,他倒是把一切都撇得一干二净:“四公子放心,我自然心里有数。不过,今日我想和四公子说几句心里话,还望四公子见谅。”
  “说吧,此刻我便是卫泗,你不必拘束。”卫简怀一脸的宽宏大量。
  “我本出身贫寒,”叶宝葭斟酌着词句,“秦家于我已是高攀,本就惶恐,而四公子更是胜上不知几筹,我实在高攀不起,我只愿能觅一良人,携手安稳度日,四公子的厚爱我感激不尽,还望四公子能体谅我的心情,另觅佳人才是。”
  卫简怀的脸沉了下来。
  叶宝葭也不慌张,只是定定地看着卫简怀,继续恳求着道:“四公子龙章凤姿,有无数佳人芳心暗系,如我这等愚钝之人,不配伺候公子左右……”
  “宝葭,”卫简怀打断了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神幽深,“你可知为何我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叶宝葭愣了一下,摇头道:“四公子的心思,不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我自小遭难,并不知道情为何物,曾经把依恋和恩情当成了喜欢,做了一件错事,”卫简怀回想往事,神情有些怅然,“当时谢爱卿曾劝告我,说我只不过是被自己的臆想蒙蔽了双眼,那种喜欢,并不是真正的喜欢,若是执迷不悟,必定会后悔终生;若是我能放弃执念,总有一日,我会碰到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两情相悦,琴瑟和鸣。”
  叶宝葭有些汗颜,那会儿其实她也并不懂什么情爱,只是为了当时岌岌可危的战局和宁珞的求肯,便仗着比卫简怀多活了几年、多看了几本话本大言不惭。
  “我很不服气,”卫简怀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丝怅然的浅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加上谢爱卿胆大妄为、先斩后奏,我心里恨他得很,便和他赌了气,心里暗暗发誓,既然他不愿意让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我便一直做个孤家寡人,让他后悔那日所言所为,还要让他以后急得团团转,求我去喜欢女子、求我大婚。”
  叶宝葭瞠目结舌。
  卫简怀居然还抱着这样和谢隽春对着干的心思,这实在是太幼稚了……那时的谢隽春的确为了他不近女色之事愁得很,若不是萌生了去意,只怕谢隽春真要求爷爷告奶奶,绞尽脑汁让卫简怀封后纳妃了。
  “可我现在明白了,谢爱卿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卫简怀轻吐出了一口浊气,“这些日子我很庆幸,当日谢爱卿的所作所为让我没有铸下大错,我也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谢爱卿在天之灵,必定也很欣慰见到我有了心爱的女子,宝葭,你我之间有着这样那样的羁绊,此乃天意……”
  “等一等,四公子,”叶宝葭有些急了,打断了他的话,“你今日说喜欢我,他日未必不会喜欢另外的女子,真情珍贵,却也最为廉价,我无意陪伴君侧,还请四公子高抬贵手。”
  卫简怀一语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叶宝葭被他看得心中惴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呐呐地道:“四公子这是怎么了?”
  还敢问怎么了。
  这要是换个人敢如此违逆,只怕早就被他拖下去了。
  卫简怀忍不住暗自磨了磨牙,冷冷地道:“你胆子倒也不小,居然敢和我这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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