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姜贤妃脸色惨白道:“陛下,不是这样的!臣妾知错了,那些闲话是臣妾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说。可臣妾实在忙得厉害,就想着抽个时间将所有宫人一起叫来整治一番,实在没想到真的会伤了贵妃娘娘啊!”
  昭帝不想笑了:“这些闲话连几个花园子里打杂的小宫女都知道,可见已经传了多久!你就算再忙,抽空吩咐一句不许乱嚼舌根就有这么难么?朕将六宫大权交付与你,不是叫你来这般糊弄朕的!”
  第40章 不平
  姜贤妃听昭帝如此说, 登时含泪跪下道:“陛下, 您真是冤枉臣妾啦!臣妾近来日日忙于六宫杂物, 想是的确忽略了自己宫中, 还请陛下给臣妾一个机会吧!”
  昭帝正要说话, 突然姜贤妃的大宫女重云冲出来跪下道:“陛下,不怪娘娘的!近来华阳宫宫务都是奴婢帮娘娘整治的,是奴婢出了差错, 请陛下要罚就罚我吧!”
  昭帝看一眼重云, 只见她言辞恳切, 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姜贤妃又回护重云道:“陛下, 重云犯错,都是臣妾管教不力, 还请陛下不要责怪她。”
  昭帝看着她二人主仆情深, 只是冷笑一声道:“你二人倒是会一唱一和。既如此,来人,将重云送去暴室,从此从姜贤妃身边除了名罢!”
  四喜换来几个太监就要将重云拖下去, 重云这才慌了, 抱着姜贤妃的衣角不断求救。姜贤妃也真的慌了,她本只是想让昭帝心疼一下她主仆二人,却忘了这个人遇上懿贵妃的事便是个极不讲情面的。姜贤妃哭道:“陛下, 臣妾知错了, 臣妾愿意去向懿贵妃认个错儿, 从此再不敢犯了!还请陛下绕了重云罢, 她与臣妾自小便在一处,臣妾离了她是万万不能的呀!”
  昭帝这才叫四喜等人退下道:“既如此,你便诚心去罢。若懿贵妃日说原谅,那朕便不再追究。”说罢便回身走了。
  姜贤妃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重云哭道:“对不起娘娘,都是奴婢不好,带累娘娘至此。”
  姜贤妃摇头道:“这不怪你,是本宫近日疏忽了管教,才叫她们多嘴至此的。本宫去向懿贵妃认个错儿就行了。”
  姜贤妃果然换了身素衣,拔了钗环,去向懿贵妃请罪去了。乐桥懿贵妃正在为此事烦恼,见姜贤妃如此前来,立刻便打消了怀疑她的念头,将哭泣不已的姜贤妃亲自扶起原谅了她。
  此事本也就可以这么了了,却不料姜贤妃到底因着心中委屈,将此事告诉了交好殷淑妃。殷淑妃向来也是个有话直说的,当即便为她抱不平道:“陛下这事处理得也太急了些。虽说贵妃得宠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人定罪,是个什么意思呢。”
  姜贤妃赶紧嘘声叫她不要再说了。可那本来就无法释然的心中,却因此话渐渐生了些不平的念头。她并不敢埋怨昭帝不公,便只能怨恨懿贵妃了。
  此事过后,虽说昭帝并没有真的剥夺了姜贤妃掌管六宫的权力,却也将之削弱不少。如今主管六宫事务的便是殷淑妃了,而姜贤妃则只能作为辅助。殷淑妃虽为此对姜贤妃感到抱歉,但君命却不得不从。姜贤妃头一回在与殷淑妃的相处中,感到了不舒服。
  她二人从前在闺中便是好友,后来一同入宫,一同晋位分,从没有谁落后谁太多的时候。如今殷淑妃骤然跃然一头,姜贤妃是有些难过的。而这些,一向心大的殷淑妃并没能意识到。
  而在清云阁中,雪茶问懿贵妃道:“娘娘,难道这事就这样算了吗?”
  懿贵妃轻笑道:“那本宫还能怎样?我若不罢休,陛下只会处罚了姜贤妃,本宫与她多年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抚摸着丰润无比的肚子,眼中是一片温情:“为了本宫的孩儿,本宫不会轻易树敌的。再者,姜贤妃的为人本宫向来清楚,本宫不愿意再去怀疑她。”
  雪茶却觉得,她家娘娘虽是为孩儿考虑而不欲追究,但她人未必会接受这份好意呢!只是这样的话,她是断不敢在懿贵妃跟前明白说出的。
  好容易宫中留言停下了,懿贵妃得以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每日里只和雪茶兰茹玩笑逗乐,昭帝有空便会过来陪她,倒也清闲。可万才人那边就不一样了。
  她每日将万嘉嫔送来的药倒掉的事情,很快便被姜贤妃得知。姜贤妃一念之差,决意以此事为契机,给殷淑妃使点绊子。
  这日万嘉嫔派去太医院拿药的小宫女走在半路上时,忽地被几只飞鸟惊吓了一跳,将汤药都给跌洒了。正呜呜哭泣时,又来了另一位宫女将她扶起来,说是可以陪她一起去到太医院再煎一副药来。
  小宫女自然应了,却没料到那另一位宫女在煎药的时候,帮她端了一把药坛子,就在那一瞬,她将手指甲里的些许粉末撒进了汤药里。并不知情的小宫女就这样将汤药端给了万才人。万才人也照例将汤药倒进了门前盆栽里。
  然而等到这天午后,便有一群老嬷嬷带着太监来到万才人居所,当着她的面儿将那盆栽里的湿土请太医们做了检验。太医们一致断定,那湿土里被渗进了红花。
  万才人脸色发白,谁都知道这红花可是个落胎利器,又怎会贸然出现在她这个孕妇宫中?思来想去,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万嘉嫔给她送的药里,掺了一味红花。
  万才人哭天抢地去向主事的殷淑妃告状,殷淑妃当即叫来万嘉嫔问话,万嘉嫔却抵死不认。两姐妹在殷淑妃宫中大闹,好性子的殷淑妃着实头疼。这事很快便传遍六宫,懿贵妃不得不结束了她的清闲日子,准备出手了。
  雪茶哭笑不得道:“娘娘,养胎要紧,此事还是先别管了,由着她们闹去,咱们且看热闹不好吗?”
  懿贵妃苦笑道:“本宫不管,难道要叫陛下亲自来过问吗?如此一来,他必要落个连自个儿后宫都管不住的话柄,难免要遭外头大臣们议论。本宫怎么忍心。”
  雪茶只得陪着她去了。
  殷淑妃的昭阳宫中,万才人正对着万嘉嫔哭诉道:“妹妹,你这是安的什么心?难不成看我有孕,你就嫉妒,想要将我的孩儿落下来?”
  万嘉嫔也对着万才人哭诉道:“姐姐,你又安的是什么心?妹妹我每日给你送去的药你都倒掉了,妹妹虽然伤心,但不忍心和姐姐撕破决裂,故而总装着不知情的样子。可那药姐姐不愿喝就算了,为何还要在里面故意加了红花,来陷害妹妹呢?”
  两人跪在地上相对哭泣,殷淑妃想了半天也没辙。姜贤妃则坐在她下首,一面和蔼劝着两姐妹,一面在心里冷笑。这两姐妹向来软硬皆不吃只会搞事,这下且看主事的殷淑妃如何解决?倘若解决不了,昭帝是不是也会削了她主管六宫之权呢?
  一群人正里头乱着,忽听得外头宫女一声唱和道:“懿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皆吃了一惊,姜贤妃暗道不妙:她不是奉昭帝之命正在养胎吗?怎地会亲自过来,这可是抗旨啊!
  只见懿贵妃挺着已然近七个月的肚子,由雪茶扶着,气势威然走了进来。
  第41章 心机
  昭阳宫中正是一片混乱。殷淑妃看着跪在地上相互怨怼的两姐妹没辙, 只得温言劝说道:“两位妹妹只见兴许是有什么误会罢, 好好讲话说开便罢了, 这又是何苦呢。”
  姜贤妃笑道:“妹妹何出此言, 这哪是讲话说开便能罢了的小事啊, 这可是戕害皇嗣的大事啊!姐姐怎地糊涂了。”
  殷淑妃尴尬道:“真是叫姐姐你笑话了。本宫向来只会管吃喝玩乐,哪里遇上过这样的事。如今真是没辙了,若是能求得陛下叫你来处理就好了。”
  姜贤妃垂眸而笑道:“妹妹说笑了。”她就等着看好戏呢, 自己若是出手了, 还怎么看好戏呢?
  正乱闹着, 懿贵妃忽然盛势而来, 将所有人都惊了一跳。自从上回流言止后,人人皆知昭帝是为着心疼懿贵妃才叫她离了六宫琐事的, 如今她贸然前来掺和, 可不是抗旨吗?
  殷淑妃却像是遇着了救星般,上前便迎了过去:“姐姐来得正好!妹妹这里正犯愁呢,为着是姐姐的本家人,妹妹也不好做决断的。”
  懿贵妃安抚地拍拍她手背道:“本宫知道, 真是为难你了。”她也是心疼殷淑妃, 这两姐妹本已安生了好一阵子,偏生又在殷淑妃主事的时候闹起来。以殷淑妃那个软和性子,她又怎能压得住呢?
  姜贤妃也立刻笑容迎上来, 用担心的目光将懿贵妃的圆肚子打量一番道:“娘娘怀着身孕, 不宜辛劳, 还是快回去吧。”懿贵妃若掺和进来, 那么她不仅没有好戏看了,也许还会陷入被揭发的危机中。
  懿贵妃摸着肚子温柔道:“无妨,本宫的孩儿懂事,想必是能够理解娘亲的。”
  旁人都给逗笑了,只除了万才人与万嘉嫔——万才人爬过来哭抱着懿贵妃裙角求她做主,懿贵妃将她拉起来道:“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这样成何体统?”万才人只得委委屈屈止住哭声,只拿眼睛怨怼着万嘉嫔。
  懿贵妃坐上主位道:“将此事经过再向本宫说一遍罢。”
  姜贤妃果然又说了一遍,又加了一句道:“妹妹当时让殷淑妃留了个心眼,先去查找那名送药宫女在路上遇到之人,只怕那红花与她脱不了干系。”
  懿贵妃笑道:“哦?你倒是有心,这点想得很好。那么结果如何?”
  殷淑妃苦笑道:“恕嫔妾无能,这六宫中宫人无数,那小宫女只说那人面生,要查起来竟是十分困难,连她到底是哪个宫里的都无从知晓。”
  懿贵妃不动声色瞧了姜贤妃一眼,只见她泰然自若,反而安慰着殷淑妃道:“妹妹别急,这六宫中谁也跑不出去。若假以时日,不怕找不出来。”
  万才人与万嘉嫔都哭道:“还求贵妃娘娘做主,还我们一个公道吧!”
  姜贤妃又站起道:“娘娘,不如这样。眼下殷淑妃妹妹也是焦头烂额,嫔妾愿尽绵薄之力,为她查出那名半路跑出来的宫人。这也是嫔妾想为娘娘分忧之意,就算是嫔妾为此前之事将功补过了。娘娘看怎样?”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懿贵妃自然不好再驳回。况且自己身怀六甲,眼下也的确不宜操心这些,当下也就应了:“既如此,你便要尽心尽力,若能将那名宫人找出来,就算你将功补过了。”
  姜贤妃大喜道:“嫔妾定竭尽所能,为娘娘和殷淑妃妹妹分忧!”可她心里想的却是,只要自己能够亲手掌控那名宫人,就不怕掩不过真相去。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然后只要再以威逼利诱之法找个替罪羊来,一口咬定是万嘉嫔陷害的万才人即可。
  这样一来,不仅殷淑妃会落个苛责,万嘉嫔也必死无疑;而万才人一时愤怒,也许会失了这个孩子;至于懿贵妃,她本体虚有孕本听不得这些,若是也因此受了影响胎儿不保……
  姜贤妃不禁打了个冷战,她从来不知在嫉妒与怨恨使然下,自己竟可以这样恶毒。然而这种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刺激感,实在是这漫漫深宫里一味最好的调解药了。她嘴角扬起一丝近乎疯狂的笑,却无任何一人察觉。
  懿贵妃出了昭阳宫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雪茶看她一直一副沉思神情,疑惑道:“娘娘怎么了?”
  懿贵妃道:“本宫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想查一查近来各宫上下新近死去的宫人,从二妃宫中一直查到各尚宫局去。”
  雪茶震惊道:“娘娘,这可不是小事!娘娘养胎要紧啊!”
  懿贵妃咬牙道:“无妨,本宫就闲下来这一阵,就出了这样的事。本宫无法抛之不管,毕竟人命关天啊。”
  等回了万寿宫,她立刻叫人拿来各宫人事记档。岂料刚看了一会儿,便觉一阵胎动,实在痛得厉害。等叫来太医一看,说是她着了暑热了。
  雪茶吓得魂儿都要丢了,硬是将那些记档都搬离了她手边,说什么也不让她看了:“娘娘,这事儿就交给奴婢办吧。不就是看个记档吗?娘娘还是好生休息吧!”
  懿贵妃歪在榻上,自觉疲惫,也不再逞强:“好,那就交由你来看。要看得仔细些。自今日起之后一个月内的记档也要叫她们送来。还有,本宫查人这事,切不可透漏出去,免得打草惊蛇。”
  雪茶道:“是,娘娘尽管放心。”
  话虽如此,当雪茶真正面对那一堆浩如烟海的记档时,还是傻眼了——这可要怎么看呐!她呆呆翻了半天,上面的字儿她都认得,可全部堆到一起时,就有了一种叫人看不下眼的神秘力量。雪茶佩服道:“难怪娘娘能做贵妃,果然我就不行的。”
  她看得眼疼,便到廊前来逗一逗鸟儿。可巧小凌子经过,听她对着鸟儿愁苦嘀咕,遂过来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雪茶不耐地翻了个白眼:“就凭你?娘娘跟前的事儿,你能做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小凌子委屈了一下,只得耷拉着脑袋走了。兰茹过来笑道:“你这一天门也不出,一出来就这么大火气,你做什么呢?”
  雪茶想兰茹并非外人,她的脑子通常还比自己的要好使些,便将此事告知于她。兰茹笑道:“这有何难?你呀,早些来告诉我,说不准已经查出来了!”
  雪茶惊喜道:“快说,你有什么好法子?好姐姐你若告诉我,我这一年的零嘴都愿分你一半!”
  兰茹呸道:“谁稀罕你那些零嘴!罢了,你且等着,不出三日我就有好消息给你了!”说罢便自得出了门。雪茶探头看她道:“奇了怪了,这个人最近怎么老出门?”
  “老出门”的兰茹趁着天黑,来到了清云阁外一处隐秘地儿。四喜正站在那里等着,见她来,便将手中药匣子交给她,又一番叮嘱:“这药定得按时用才行哦。如今你腿可怎样了?”
  兰茹笑得娇俏:“好多了呢,你看,现在还可以轻轻跳一下了!”说罢便踮着脚尖,原地旋转了一圈儿。
  四喜被那飞转的裙袂迷得愣了:“啊,那就好。别、你别这样跳了,小心脚疼!”
  正说着,转得开心的兰茹一个不稳便差点崴了脚,四喜想也不想,立刻伸手扶住了她。却不想他那双手正扶在人家腰身上。
  四喜感觉到掌中柔软温暖,更是愣傻得一动不动,就那么抱着人家。兰茹臊得推开他,差点给吓哭了。这要叫人看见可怎么好?
  “你这个坏流氓!”兰茹小声嚷嚷道,推了四喜一把:“你去帮我查一件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四喜仍旧呆愣着说:“嗯、啊!”
  兰茹便将查人之事如此这般说了一遍,说完就跑。留下四喜一个人懵在原地,还将方才一幕回想了半天。
  半晌他冒出一句:“值了!”
  兰茹硬臊着脸面交待了四喜,自己回了屋子便钻进被窝,任雪茶怎么叫都不理。惹得雪茶直嘀咕:“这个人最近真是越发古怪了!”
  又过了两日,四喜果然托了个人来,将一张纸条交到了兰茹手中。兰茹拿去给了雪茶,雪茶又呈给了懿贵妃。
  懿贵妃将那一封纸条盯了半晌,最后冷笑道:“呵,还真是如本宫所料啊。”
  雪茶担心道:“那、那如今该怎么办呢?”
  懿贵妃道:“本宫要好好想一想。但是,这张纸条从何而来?”
  雪茶支吾着,不知该不该把兰茹和四喜之事告诉懿贵妃。主要是,她也不知道他二人到底怎么回事,又怎能乱说呢?
  懿贵妃看她挠头,便知这纸条不只是她一人的功劳了,便笑道:“你去把兰茹叫来吧。”
  雪茶便去叫了兰茹,兰茹扭扭捏捏着红了脸:“哎呀,这可怎么好意思。”
  雪茶惊奇道:“娘娘不过想问问你纸条哪来的,你做什么脸红呢?”
  兰茹一跺脚,嗔了她一眼,去了前头见懿贵妃。雪茶自晃悠悠出来,又遇见了小凌子。
  小凌子见她脸色欢喜,自己也欢喜起来:“雪茶姐姐的烦心事可解开了?”
  雪茶心情大好道:“那当然,多亏了有四喜帮忙,不然还不知会怎么样呢!”说罢便也走了。
  小凌子怔了半晌,开始怨恨自己为何只是个梳头太监不能替她分忧。若自己也能有四喜那样地位,是不是就也可以得到她的青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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