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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思 第62节

  她应该满足的,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女儿了。
  这样,虽不能日日相见,但知道星河就好端端地在身旁,这已经足够了。
  当天晚上回到房中,洗漱过后,星河没着急做针线活。
  平儿见她好似有心事,便打发了丫鬟,关了门:“怎么了?”
  星河坐在榻上,看着帐顶:“我在想,有朝一日,能够带着娘……离开这府里就好了。”
  平儿抖了抖,虽关了门,仍是先往后看了眼:“姑娘……”
  星河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喃喃说道:“父亲明明不在乎妾室,为什么还要两个三个的纳妾,二姨娘,三姨娘……也没见他格外的宠谁,就算生的孩子,也没十分放在心上,甚至可有可无似的,我想不通……男人,怎会这样狠心呢。”
  平儿没料到她想的这么多,忙劝:“姑娘,其实我想,就像是有好人坏人一样,男人嘛,自然也有……薄情的,也有深情的。”
  “为什么我这样倒霉,会摊上一个薄情的父亲。”星河看向平儿,眼神里是不加隐藏的哀痛。
  平儿的唇动了动,终究忍不住,探臂把她抱住:“姑娘……”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吸了口气道:“再难的时候咱们都过来了呀,姑娘别说这些,也别去想了。”
  她知道星河若是多想这些,只能更受伤。
  星河吁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就说这一次,再不提了。”
  平儿抚了抚她的背,慢慢地放开她,又替她抿了抿鬓边的散发。
  她知道星河未必就能立刻从这哀痛里缓和过来,便有意地想引开她的心神:“方才说,有薄情的男子自然也有深情的,这深情的,倒也现成有一个。”
  星河一愣:“你……贫嘴烂舌的说什么!”她果然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伸手抓了抓被褥:“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又说。”
  平儿忍笑:“他?姑娘说的他是谁啊?”
  星河诧异地看向她:“当然是……”
  平儿不等她说完便笑道:“我指的,可是宁国公府的大公子呢,当日在杏花林只见了姑娘一面儿,就恋恋不忘了,岂不是个深情的人?姑娘又想到谁了?”她明知故问地笑看星河。
  星河这才知道她在逗引自己,苍白的脸颊上泛出一点轻红,立刻欲盖弥彰地抵赖:“你……哼,我哪里想什么了?都是你在说。”
  平儿伸出手指在腮上划着丢她:“姑娘这是不打自招吧?整天惦记着那小道士儿,我说庾公子呢,你就又想到他了。”
  星河耐不住,恼羞成怒地伸手去撕她的嘴:“你没够了是不是!你再说!”
  平儿哈哈笑着,左躲右躲,两个人这才把先前的伤痛抛开了。
  当夜,平儿便在星河的榻上歇了。
  她知道星河一时睡不着,过了会儿,便悄悄地跟星河道:“小道士也罢了,谁叫姑娘偏向他呢。但是他一定不能是个匪贼……”
  星河以为她又要褒贬李绝,便假装睡着了不应声。
  平儿往她身旁凑了凑,低低道:“最好……是姑娘能够辖制住他,叫他处处听姑娘的话,过去的事儿……咱们也没办法,幸而无人知道,那就当作没发生罢了。可以后他千万不能再……那样了。姑娘懂我的意思。”
  星河睁开双眼。
  平儿继续说道:“所幸,抛开那些,他的人品还算可以,又会针灸,又会配药,好像、身手也不错,将来若是还了俗,或许可以去当个大夫,再不然,做个镖师都行……姑娘你说呢?虽然钱未必能多,但咱们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姑娘?真睡着了?”
  窸窸窣窣,是星河转过身来。
  帐子里,两个人四目相对。
  星河是万万没想到,最嫌弃小道士的是平儿,可最先替她开始打算将来的,也是平儿。
  两人对视了会儿,平儿道:“姑娘,我说的有道理吗?”
  星河道:“有道理。”
  平儿认真道:“那……姑娘可要跟他说好了,他得先还俗,找一份正经营生,要还当江洋大盗,那是万万不能嫁的,咱们可以不嫌弃他不是高门大户的公子,没有荣华富贵可享,不能当诰命夫人,但至少要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姑娘,我说的对不对?”
  星河只觉着鼻子发酸,忍了半天才说:“对。”
  这些,她曾经在上小罗浮山之前,想过。
  平儿一喜,凑过来握住她的手,只觉着小手柔嫩滑腻,又有一股幽香自她身上透出。平儿不禁叹道:“只可惜了,姑娘这样的品貌,落在他的手里,真便宜他了……恨不得他去考个状元,那才配得上姑娘。”
  星河才给她的话感动,听了这句,忍不住又破涕为笑。
  平儿听她发笑,心里一动,就靠近了,低低问了一句。
  星河微怔,继而抛开她的手便要转身,平儿忙摁住她:“我可不是取笑,姑娘得跟我说实话。他到底……占了你的便宜是不是?”
  “呸,”星河轻轻啐了口:“什么便宜不便宜的,难听死了。”
  平儿哼道:“我都看出来了,那天晚上回来,嘴都肿了。”
  星河羞的无地自容,伸手捂住脸:“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平儿嗤地一笑,却又伏在她身上:“姑娘生的这样,也难怪那小道士眼馋肚不饱的,但姑娘可得牢记,给他占点便宜那也没办法,可千万别……真的什么都给了他。”
  星河的身子颤了颤,有点关心:“你指的……是什么?”
  “清白啊,”平儿道:“我指的当然是姑娘的清白。”
  星河似懂非懂,放下手小声问:“怎么才算清白呢?”
  平儿愣住,她对此却也是一知半解:“呃……”
  原本在平儿觉着,姑娘的手、唇都是不能给人碰的,碰了就算不太清白了。
  但现在星河已经到了这份上,这话自然不能再说了。何况星河大概心里也自惭,所以才忐忑问她。
  于是退而求其次的,平儿道:“是了,姑娘千万别、别脱衣裳,别给他碰了姑娘的身子……”
  “什么?脱衣裳?”星河只觉着脸上滚烫,不等说完便低嚷:“我当然不会!”
  平儿见她这样反应,反而松了口气:“就是这样,要是给他脱了衣裳,就是不清白了,那可不成。再怎么着……也得等他还俗,找到正经营生,能养家糊口的、再说吧……”
  她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倒:“明儿还有事,还是不说了……姑娘心里有数就成。”
  星河正在琢磨“脱衣裳”的事,听平儿说“心里有数”,竟仿佛在冯家那夜,她突然莫名地疑神疑鬼:这次,小道士会不会也如上回般在哪里听着呢?
  想想刚才跟平儿的那些话,脸上热烫滚滚,星河赶紧把被子拉高,遮住了脸。
  第45章 一入国公府
  窗外的鸟鸣声清亮,庾清梦坐在梳妆台前,几个丫鬟围着她,上下左右的忙碌,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杂声儿。
  听竹捧了一个匣子,里头是一套嵌珍珠的累丝首饰,两枚发簪,发冠,四朵金花,并一双珍珠水滴的耳珰,黄金镯子,金灿辉煌,华贵非凡。
  丫鬟笑问:“姑娘,今儿戴这一套吧?”
  庾清梦只扫了一眼:“你是不是觉着那日容姑娘戴了金花儿,我就也得压一压她?”
  听竹咋舌。
  她当然记得那天星河的打扮,那两朵花跟海珠项链,对小门小户或者中等之家来说,倒也不错了,但在他们这样的门第,还看不在眼里。
  而数日以来,丫鬟们也听说了许多风言风语,都说是靖边侯府的三姑娘比庾清梦还更胜一筹等等,她们自然心里不忿。
  所以听竹故意选这一套,却没想到给庾清梦看了出来。
  “少自作聪明,谁要跟谁比了,撤了。”庾清梦淡淡哼了声。
  丫鬟望兰道:“姑娘觉着这个太招摇,不如就戴那只轻点翠嵌珍珠琉璃的八宝圆钗,又贵气,又雅致。”
  庾清梦吩咐拿来看看,不多时小丫鬟取了来,打开一看,点翠打底,周围镶嵌了一颗颗小珍珠,中间一层碧玺宝石,顶上是几处攒珍珠的花型,簇拥着孔雀尾般的点翠,正中却是金镶的一块碧汪汪的翡翠。
  这钗子虽用了宝石珍珠等等,极尽珠光宝气,但配色偏极为雅致,乍一看并不起眼,越看越知难得。
  “就这个吧。”庾清梦点头。
  当下又忙把一套的耳珰,配了古玉镯子,最后选了套琥珀色的衣裳。
  正整理妥当,外头道:“大爷来了。”
  庾清梦转头,正看到庾轩从外头迈步进来,笑道:“妹妹起了?”
  “大哥?”庾清梦站起身来:“今儿怎么这么早?”
  庾轩道:“起早了,一时无事过来看看妹妹。”说着便打量庾清梦这一身的打扮,笑道:“这身儿好,又素淡雅贵,又不失欢喜之气。”
  清梦嗤地一笑:“少说这些了,你从没有这么大早上就过来我这里的,有什么事?”
  她屋内的丫鬟极为聪敏,听竹笑道:“爷心里惦记姑娘,来看看自是好意,我去奉茶。”
  庾轩忙道:“不用……喝过了。”
  清梦道:“我没喝,去拿吧。”
  丫鬟们笑着退下,庾清梦在桌边坐了,道:“哥哥今儿不是要去衙门的么,怎么这般清闲?”
  庾轩早就想好了说辞:“是有个同僚,说了今日请客,叫我们请了半天假……昨儿晚上又说改天了。”
  清梦抿着嘴看着庾轩:“那可真是巧了,偏今日容家的妹妹要来呢。”
  庾轩并不擅长说谎话,这两句出口,眼神闪个不停。
  听清梦说了这句,他突兀地咳嗽起来,脸上微微地有些红意。
  丫鬟送了茶进来,清梦笑道:“哥哥请。”
  庾轩本说不喝,这会儿却也神不守舍地端了起来。
  清梦啜了口茶,却并不再去打趣庾轩,只道:“先前哥哥把心事告诉了太太,太太虽然没当面答应,还是托了人去侯府问询……侯府那边却语焉不详的?”
  庾轩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随着她的口风半是疑惑半是担忧地说道:“是啊。”
  清梦心中叹了声:“哥哥,真的喜欢了容家妹妹?”
  庾轩支支唔唔,红着脸道:“你又问什么。这是你姑娘家能问的。”
  “哥哥别不识好人,这府里,恐怕只我愿意帮你呢。”清梦淡淡道。
  庾轩吃了一惊:“梦儿……你在说什么?”
  清梦道:“太太对这门亲事,不是很满意,这你是知道的,你是府里的嫡长子,容妹妹嘛,是靖边侯府不上数的庶女,且她先前还不是养在京城的。太太心里是最重门当户对,想要给你寻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最好还出身仕宦大族的,如何能够答应?叫人去询,不过是应付你罢了。偏他们府里不知是聪明知趣呢还是不识抬举,竟含糊应答。”
  庾轩的手抖了抖,赶紧把茶杯放下:“梦儿,你、你说的是真的?”
  清梦垂了眸子:“不仅是哥哥,我自己也是这个样,哪里由得了咱们做主。你细想想就清楚。”
  庾轩的脸上原本颇有些喜色,但现在却已荡然无存:“可是……”
  自打杏花林一别,他心里总是忘不了那道在杏花树下抚琴的影子,他拼命地回想星河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只觉着没有一样不可爱、不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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