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因为扳指中央有道极明显的冰裂纹,横贯在扳指正中央,生生破坏了祖母绿的美感。
  杨妡茫然地摇摇头,挥去这可怕的梦境,却听脚步声响,侧了头去看,是青菱端了药碗过来。
  出过刚才这身汗,杨妡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可想着早点痊愈,便毫不犹豫地把药喝了。喝罢喘口气,吩咐青菱找了干爽衣裳来换下,又重新换过床单,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此时的松鹤院,姑娘们刚陪魏氏用完早饭正凑成一堆儿闲谈。
  三姑娘杨娇不无关切地说:“也不知五妹妹怎么了,最近总是生病,明心法师不是说她命理贵重吗,命旺的人合该体健才是,待会儿咱们一道去瞧瞧她。”
  六姑娘杨婧天真地附和:“好啊好啊,不过就怕吵了她养病惹她厌烦。五姐姐以前脾气最好了,总是笑眯眯的,现在我却是有点怕她。”
  魏氏手里攥一串菩提子摩挲着,貌似正在听她们说话,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杨娥冷眼看着两人坐在魏氏脚前原本属于她的位置,沉默不语。半个多月前,她也是这样给杨妡上眼药,以前自己觉得是天衣无缝,现在看着却好像是跳梁小丑,要多可笑便有多可笑。低头默默地端起茶盅,闲适地喝了一口。
  杨姵自然也听到了杨娇与杨婧的谈话,嘴一撇笑眯眯地说:“五妹妹染个风寒就能扯这么多,想去看就看看,不想去就不去,别为难自己。”
  杨娇脸上显出几分愠色,偷偷睃魏氏两眼,笑道:“那就先打发个丫头去问问,等五妹妹精神好点了就过去……也免得过上风寒,吃药受罪没什么,就怕连累祖母及母亲她们跟着操心,说起来也是不孝。”
  魏氏根本没把她们的话听进耳朵里,她满脑子想得就是杨远桥怒气冲冲双目发红以至于差点发狂的样子。
  她只有杨远山与杨远桥两个儿子,杨远山现在国子监任博士,专讲《诗经》,每天沉浸在酷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中,过得如同隐士仙人。
  相比杨远山的风光霁月,杨远桥从小就聪明机灵,会察言观色,更得她的喜爱。
  她给杨远山娶了工部侍郎钱家长女,钱氏性子沉稳善于理家,把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用杨远山分心。而魏明容则开朗爽直,许给精明老成的杨远桥非常合适。
  看两个儿子过得融洽和睦,魏氏很感欣慰,也极为自豪。
  只可惜魏明容没有福气,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虽说是命不由人,魏氏仍觉得亏欠了嫂子毛氏。好好的姑娘嫁过来才几年,怎么说走就走了?
  所以当毛氏提出给杨远桥续娶张氏,魏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毛氏提出张氏头五年不得生产时,魏氏也答应了。
  谁知张氏是个好生养的,不满一年就有了身子,魏氏咬咬牙借着杨峼的手给了她一碗活血汤。果然孩子就丢了。
  再过一年,张氏又有了身孕,这次她长了心眼瞒得紧,等魏氏察觉,她已经四五个月开始显怀了。
  这么大的月份落胎对女人来说很伤身子。
  好在太医诊出是个姑娘,魏氏这才安了心。
  杨妡洗三那天,毛氏来添盆,还带了一包药,上面附着方子,说每日一剂,服上一个月三年内就不再有孕。等过完三年,药效自消。
  方子很简单,就是四物汤的配方多加了一味芸薹菜,不但能避孕,而且能活血化瘀消肿散结,对孕妇很有好处。
  魏氏看完转手给了杨远桥。
  谁知道时隔九年,杨远桥竟气势汹汹地前来质问她,为何坏了张氏身子,是不是觉得他子嗣太多福气太盛?
  魏氏活这么大年纪没被人这么抢白过,吃了此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抓起面前茶壶朝他砸过去。
  前阵子她气急之余确实骂过张氏生不出儿子的话,但那都是无心之余,偏偏杨远桥就抓了话柄来挤兑她。
  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辛辛苦苦拉扯大,然后费尽心思给他娶妻生子的儿子,为了个外姓女人竟跟她吹胡子瞪眼?
  魏氏接受不了,拍了桌子让滚出去跪着。
  那天魏氏一口饭也没吃,夜里也没合眼,大睁着眼睛把往事细细捋了遍,才知道是嫂子毛氏骗了她。
  可又有什么办法?
  毛氏嫁过来不久,她娘亲就过世了,毛氏待她真正是长嫂如母。
  她头一次来月事,是毛氏告诉她如何处理,如何准备行经物品;她及笄,是毛氏张罗着操办;她成亲又是毛氏一手操持着嫁妆。
  就算毛氏骗了她,可也是为了杨峼跟杨娥,是为了杨家的子孙。
  张氏不能生养又是多大的事儿,杨家总不会休离她便是,而且杨峼不也称她一声母亲?
  实在不行,找个好生养的丫头收房,生个儿子记在她名下不就行了?
  说起来,杨远桥也有十年没收过屋里人了。
  就这么个不敬姑婆不教子女善妒好胜的女人却挑唆着杨远桥忤逆长辈。
  魏氏气得五脏六腑都疼,对她生出来的杨妡越发没了兴趣……
  第37章 生事
  杨妡到底年幼火力壮, 一副药吃下去发了通汗,风寒就好了, 张氏却仍拘着她不让出门, 要彻底好利索了才成。
  杨妡便窝在晴空阁足足养了五日,松鹤院那些关于她的口角争执零星传到她耳朵里, 她只是淡淡一笑, 完全没放在心上。
  可是对张氏那天与杨远桥相对小酌之事却始终无法释怀,拐弯抹角试探了许多次,张氏不想让她费神总是不接茬。
  杨妡实在忍不住,索性挑明了问道:“娘, 那天你可问清了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氏眉间浮一丝愠怒,转瞬即逝,嗔道:“小孩子家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府医说思虑过多容易伤身, 往后那些事不用你管。”
  “府医说的是寻常小孩子, 我这不是命理富贵嘛,怎么能跟一般孩童比?” 杨妡弯了好看的杏仁眼笑着开口, 忽地想起慧极必伤一词来,心头惊了惊,面上却不露, 仍笑道,“再说,两个人合计总比一个人苦思强。”
  这几天张氏实在也是憋得难受,再找不到别人可以倾诉, 思量片刻叹了口气,“那一壶酒喝了个见底儿,你爹认了,说原本娶我时没打算让我早生,头一个孩子就是他动的手脚。生了你之后,坐月子时,他吩咐小厨房的人用四物汤炖鸡,里面多加了云薹菜和斑蝥……
  “可我根本不信,那天郎中诊完脉,你爹两眼直得跟见了鬼似的,连着问了好几遍是不是诊错了。如果真是他,戏能演得那般像?他是替老夫人顶罪呢,也是……古语说子不言父过,他是万万不会说是老夫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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