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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舒知茵用指尖轻敲了书案,问:“这是什么木材?”
  齐汀回道:“香杉木。”
  舒知茵只知紫檀木、红木和黄花梨木,她步向书架,按照贴着的类目寻找,寻到一本厚厚的《花木经》。她仔细的翻阅,终于找到了香杉木,逐字看后,她笑了笑,将书放回了书架。
  与书房一墙之隔的就是景茂庭的卧房,香杉木制的床榻,月白色的被褥,同样没有一个多余的东西,简洁素璞。舒知茵掀开月白色的门帘进入侧室,不由得惊讶。室内摆着香杉木的箱柜,整齐的放着他近日穿戴的十套月白色锦衣,十套月白色里衣,十双鞋袜,十件大带,十顶白玉冠,皆是款式相同唯细节暗纹略有不同,太过不可思议。
  他不喜欢多余的东西,对喜欢的东西简直喜欢到极致。
  舒知茵闻着香杉木散出的清香,笑意攀上眉宇。
  如锦回公主府归来,迈进侧室一瞧,捧上一杯梨花酿,嬉笑的惊道:“这位千载难逢的景大人呀,真是特立独行的人。”
  舒知茵轻饮着梨花酿,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道:“恰与我天生一对。”
  如锦咬了咬唇,快步走到卧房外,大声的问道:“齐汀,你家景大人没有婚配,可有心上人呀?”
  齐汀在檐下朗笑道:“你觉得呢,我家景大人头角峥嵘位高权重还尚无婚配,即使有心上人,大概是阴差阳错,也许是求之不得,可能是错付衷情。”
  闻言,舒知茵冰冷的声音从侧室响起:“如锦。”
  “奴婢在。”如锦心呼不妙,冲着齐汀做了一个‘你惨了’的表情。
  舒知茵道:“掌掴他二十一下。”
  齐汀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你真欠打,油腔滑调,实话实说不就行了,仗着景大人的势有恃无恐了?!”如锦压低声音训了齐汀一句,转身奔入侧室,可爱的眨着眼睛,用祈求的口吻道:“奴婢能不能明日再掌掴他,今日身体虚弱,力气不够大,怕打得他不觉疼。”
  舒知茵笃定的道:“不能。”
  如锦急得小脸通红,知道公主的脾气,欲言又止,慢慢吞吞的往外走。
  “公主殿下,”齐汀大呼道:“齐汀是该打,求在景大人面前掌掴,他总是嫌齐汀的嘴碎,多次烦到极点,正好让他看着解解气。”
  这个说辞好,看在景大人情面,公主便会不再追究。如锦悄悄的暗喜,听候公主殿下的回复。
  舒知茵信步自侧室走出,停在了月光中,轻语道:“景茂庭依旧未归,今夜不归宿了?”
  “公主殿下所言极是!”齐汀认真的道:“每晚亥时之前景大人不归府,则是办案繁忙留宿在大理寺了。”
  “带我去大理寺。”舒知茵蹙起眉,已等了他一个时辰。
  齐汀对公主殿下惟命是从,赶紧命道:“备马车!”
  见公主暂不追究齐汀,如锦欣喜,冲着齐汀眨了眨眼,乖巧的为公主殿下续了一杯梨花酿。
  香杉木制的马车厢方方正正,齐汀亲自赶马车。
  马车刚驶出景府,如锦就替公主叫苦道:“这样的马车怎么坐呀。”
  路上颠簸,车厢里没有厚实的棉垫,车厢壁上没有软软的毛毯,公主殿下娇贵的身子何曾被这样凉而硬的马车硌过。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景茂庭能坐这样的马车,我自也能坐。”
  如锦闭上了嘴,侍候公主殿下四年了,熟知她一贯的坚韧和随性而活,有一种超脱的恣意,她的决定全是顺从她的内心,从不在乎也不介意世人的异见,常显得冷淡绝尘。
  马车在夜色里行驶了许久,驶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的侍卫见来人是齐汀,很懂分寸的放行。
  在大理寺的后院,有一排三间屋子是景茂庭所居。因有规定,新旧案卷均不得带出大理寺,他常留宿于此处研究案卷。
  屋门敞开着,油灯下,景茂庭正端坐在一堆案卷后,专注的翻阅案卷,寂然而冷峭。
  舒知茵载着月色星光,施施然的踏进屋,在景茂庭抬起首时,她掀开斗篷的帽,摘去面纱,姣好面容盛现在他的眼睛里。
  艳红色斗篷随风拂扬,似是一簇一簇的火苗,映耀着她的莹白雪肌。她亭亭玉立,轻盈飘逸,艳丽,冷清,温柔,那些迥异的美在她的气息里融合的恰如其分。
  景茂庭只看了她两眼,视线一移,深呼吸了口气,起身行礼道:“公主殿下。”
  舒知茵回身欲关上屋门,便听景茂庭道:“门开着。”
  触到屋门的手指收起,舒知茵微扬起下巴,仰望他的气定神闲,莞尔一笑,道:“我答应了你的那位亲信,如果你忘了我戌时去景府找你,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不想与我相见,我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景茂庭道:“臣并没有答应与公主戌时在景府相见。”
  舒知茵微笑问:“这算是你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臣并没有答应与公主戌时在景府相见。”景茂庭波澜不惊的重复。
  “需要你答应?”
  “需要。”
  舒知茵眸光清寒,道:“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为你今晚的行为向我道歉。”
  四目对视,她很认真,认真到寸步不让,不允许他拒绝。
  “只此一次。”景茂庭冷道:“臣为今晚的行为向公主道歉。”
  寒意乍起,铺天盖地,舒知茵浑身一震,像是被扔进冰窟窿里,使她不由自主的生怯。她定睛瞧他,他原来就冷肃的神情更为冷锐,他很不情愿,但他还是道歉了。
  可是,只此一次什么?
  舒知茵极想知道答案,鼓起勇气问道:“只此一次?”
  景茂庭恢复了常态,逼人的寒气顿减,道:“只此一次容你耍公主的威风。”
  “谢谢你容我耍了一次威风,无论如何,你向我道了歉,我原谅你了。”舒知茵一笑泯去刚才的不愉快,缓缓的走向他,倚在案边,笑盈盈的问道:“簪子和刺客是怎么回事?”
  “不便告知。”
  “还在为秦启明的案子一筹莫展?”舒知茵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不需要。”
  “有什么是方便告知我,需要我帮助你的?”
  景茂庭道:“天色已晚,请公主回府。”
  “可以。”舒知茵一句不再多言,转身而去。既然他有自己的主见,她尊重他的主见,拭目以待他理清整个案情并结案。
  看到舒知茵戴着面纱快步从屋中走出,在如锦的搀扶下乘坐进马车,齐汀朝屋中瞧了一眼,见景茂庭向他招手,他进屋道:“景兄。”
  景茂庭迅速进侧室取出两张被褥,递过去,道:“为她垫在马车里。”
  齐汀抱着被褥到马车边,献殷勤般的笑道:“这是景大人的被褥,为公主殿下垫在马车里。”
  如锦不由分说的接过被褥,惊喜的道:“感激景大人的一片好心。”
  齐汀很好笑的笑道:“他为人冷漠固执,不近人情,终日一张冷脸,不解风情,不懂怜香惜玉,你感激他的两张被褥就好了。”
  “又胡言乱语的毁谤景大人,”如锦瞪了他一眼,“还不自己掌嘴。”
  齐汀赶紧道:“绝无毁谤,字字属实,有景大人和天地为证。”
  如锦紧张的看着公主,真替齐汀的口不择言捏一把汗。
  舒知茵掀开车帘,眺望着景茂庭坐回案前翻阅案卷,问道:“他今晚留宿在此,你把他的被褥抱走,他盖什么?”
  齐汀思虑很周到的道:“他一个时辰内应不会入寝,送公主到公主府后,再将被褥带回即可。”
  抚着他的被褥,舒知茵的心泛起异样的情愫,道:“也好。”
  一张被褥铺垫在座位上,另一张被褥裹在舒知茵的后背,马车前驶,丝毫不再觉得硌身。贴过他肌肤的被褥正贴着她的肌肤,舒知茵的唇角情不自禁的绽放笑意。
  尽管景茂庭的冷漠刚直锋利的像刀,却好过阿谀奉承虚情假意。舒知茵见识过太多虚伪攀附,这种刚正不阿的真诚尤为可贵。她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力,像温火一样,慢慢的暖热他,征服他。
  马车径直驶入公主府,在舒知茵的指示下,停在了公主府的寝宫前。马车刚停稳,舒知茵紧紧的抱着被褥下了马车,说道:“如锦,把我盖的两张被褥交给他带回去。”
  齐汀愕然的“啊”了一声。
  舒知茵理直气壮的道:“这两张被褥不错,我喜欢,便以两张被褥交换,礼尚往来。”
  如锦撒腿奔进寝宫,把紫檀拔步床上的被褥整齐的叠好,用丝带系着,放进了马车里,笑嘻嘻的道:“快带回去,别耽误了你家景大人入寝。”
  齐汀尴尬的扶额,带着被褥回到大理寺,寂静的烛光中,景茂庭还在翻阅卷宗。
  “景兄。”
  “说。”
  齐汀失笑道:“公主用她的被褥换了你的被褥。”
  景茂庭抬起首,瞧着齐汀拎着的艳红色被褥,眼神微微一软,道:“留下。”
  “嗯。”齐汀欲言又止。
  “说。”
  “他再三请求你明日结案,确定福国公主是杀死秦启明的凶手。”
  第5章 他等她多时了
  晌午,风和日丽。舒知茵刚泡完枸杞汤浴,坐在雕花窗棂前梳妆。
  窗外枝头上的海棠花迎风轻颤,清风徐来,镜中美人比海棠花还要娇柔艳丽几分,肌肤泛着红润白皙的光泽。
  “公主殿下,”如锦捧着一壶桑葚酒雀跃而来,欢喜声道:“秦启明被杀一案真相大白了!”
  “嗯?”舒知茵讶异,白嫩的手指捏起盛酒的玉杯,五日期限尚未到,仅过一夜就结案了?
  “那些谣传公主殿下是凶手的人真愚昧至极,公主杀了谁,需要隐瞒?”如锦哼道:“可恶的悠悠众口,闹得满城风雨,也就是公主殿下懒理他们,不跟他们计较,不怕众口铄金。”
  舒知茵问道:“凶手是谁?”
  “留映阁中的一个丫鬟,”如锦吃惊的道:“因暗恋秦启明已久,得知他成为了驸马,忧郁痛心,愤愤难平,便寻机用簪子杀了秦启明,要与他同归于尽。丫鬟已供认不讳。”
  “竟是如此?”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饮尽杯中酒,这分明是她出的建议,当时景茂庭态度坚决的不同意,因何又采用了?
  “是啊,太不可思议,也就是明察秋毫的景大人能查明真相。”如锦由衷的佩服景茂庭,他的公正有目共睹,“大理寺宣布结案后,满城再无一人妄议。”
  他妥协了!
  他的刚正不阿呢?
  他利用自己的权威和声誉欺瞒世人,何故?
  舒知茵霍然起身,道:“备马车,进宫。”
  香车宝马稳稳的驶入了皇宫,舒知茵快步迈进了明昭殿,便见舒泽帝负手而立,面色阴沉,金谷公主跌坐在殿中掩面哭泣,哭得很伤心。
  “父皇。”舒知茵漠然的从金谷公主身边经过,落座于紫檀交椅,默默的看着金谷公主在匆忙的擦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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