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乌孙氏已经坐胎满三个月,正在以胜利者的姿态在琬宁跟前晃悠。她脚下踩着一双三寸高的花盆鞋,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的旗装衬得她姿容越发出众,梳好的架子头上簪着一支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跟一对累丝镶宝石挑心簪,活脱脱一个移动的珠宝架子那般,光彩鲜亮得有些喧宾夺主。
郭络罗氏陪着胤禩从宁寿宫回来,见到乌孙氏这一身打扮脸色瞬间就不好了,偏生乌孙氏肚子那块肉珍贵无比容不得她随意打骂,只能坐在主位上生闷气。刚刚在宁寿宫时她就听了一耳朵旁人劝她好好对待乌孙氏的话,更有人提议她将乌孙氏生出来的孩子跑到身边抚养。那个乌孙氏一脸尖酸刻薄的样子,生出来的孩子只怕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要她帮乌孙氏养孩子,没门!
“爷跟福晋在宁寿宫怕也喝了不少酒,妾身叫厨房煮了解酒汤,爷跟福晋先喝一碗醒醒酒吧。”郎氏娇滴滴地看了胤禩一眼,说道。这段时间乌孙氏怀有身孕,恰逢郭络罗氏身子不爽利,她侍寝的日子便越发多起来,跟琬宁几乎不相上下,在胤禩跟前越发敢说话。
琬宁也不附和,只是坐在下首默默吃酒。
“郎妹妹倒是想得周到,倒显得我们笨嘴拙舌了。”乌孙氏捏着帕子挡在嘴前笑道。
“好好的中秋佳节,叫你们来是聚一聚,不是听你们说酸话的。”郭络罗氏横了郎氏跟乌孙氏一眼,挑剔地看了乌孙氏一眼后才对他说道,“内务府不是派了两位精奇嬷嬷给你么,怎么她们都没给你说清规矩的吗?初有孕之人是用不得脂粉,也不得穿这样高的花盆鞋的,赶紧去换了,万一伤着孩子,你有几条命来赔!”
胤禩微微一皱眉,前边的话还是好意,后面那句怎么听着却是十分过分。
郎氏自然注意到,心中越发觉得这福晋果真不得爷的喜欢。
乌孙氏哪里不知道这些规矩,只不过她想着今儿难得能见到胤禩一面,自然得穿得花枝招展些,却不想被郭络罗氏一阵抢白,脸色瞬间有些苍白。她身后的秦嬷嬷跟顾嬷嬷脸色也不好,她们在内务府都算有头有脸,因着皇上记挂乌孙氏怀着的是八阿哥头一个孩子故而才派她们二人过来照看,却没想到乌孙氏如此不听劝告,害得现在她们落了面子。
“福晋消消气,先喝杯茶吧。”红珠赶紧让人上了茶,温声劝道,“主子方才也没吃多少东西,不如叫人上了膳食先用了垫垫肚子。”
“不必了,爷有些乏了。”胤禩吃了酒本身就头疼,偏偏乌孙氏跟郎氏像是将整个香脂铺子的脂粉一起用上那般,整个屋子都闻到了那股脂粉味,更叫他头晕发胀。喝过宫女递上来的醒酒汤,胤禩才道,“乌孙氏有孕也不宜熬得太晚,早些回去歇息吧。”
虽说是这样,到底还得给胤禩跟郭络罗氏敬茶后再走。因着是十五,胤禩得宿在郭络罗氏这儿,她倒是十分愿意这几个碍眼的都赶快滚出去。
“真是倒霉透了!”乌孙氏骂骂咧咧地啐了郎氏一声。好不容易能见到八爷,却不想被郎氏这个小贱人给搅和了!
郎氏脸色一下子就青了,忍不住回嘴。
琬宁走在前头,没留心注意到后面两人的口角。外头的月光正好,如果这时可以提着灯笼去外头走走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只可惜这时候夜已深,最多也只能摆写果子点心到院子里赏月了。
身后两人越闹越凶,声音越来越大,完全没有在胤禩跟前娇媚动人的模样。
“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仗着自己长得一张狐媚脸勾引八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乌孙氏有了身孕后脾性越发大,对琬宁的态度已是故态复萌,对郎氏这个新进来的自然更不客气,“矫揉造作!”说罢便要撞开郎氏大步先往西偏院回去。
“小心!”
那一瞬间像是无数个弹指慢慢拆分,每一刻的动作深刻地落在琬宁眼前。乌孙氏撞开郎氏后大步往前,却忘记自己脚下的并不是养胎时穿得软底鞋,又或者她是忘记了自己正有着身孕,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便往前一摔,直直就要将走在前边的琬宁带倒在地上。
郎氏倒抽一声后已是完全惊呆住。琥珀眼尖手快连忙捞住琬宁的双臂,身后的画眉也不慢,跟着就撑住了不叫琬宁完全跌倒。乌孙氏身后的朱砂茜草也堪堪在乌孙氏摔倒前将她扶住。
饶是如此,乌孙氏还是因为受惊而动了胎气。
郭络罗氏刚梳洗完便听到陈喜来回禀这个消息,气得连白玉梳都砸碎在地上。好不容易等到胤禩来她屋子就寝,太医说经过这几个月的调理她的身子已经到达适合怀孕的时机;完颜嬷嬷又说女子每月有几日特别容易受孕,中秋前后正是她悉心等待的日子,都被乌孙氏这个丧门星给毁了!
早知道还不如当初给她一碗避子汤的好,处处跟我作对!
乌孙氏动了胎气,胎像隐隐有些不稳,郭络罗氏心中虽然恨透了她,可到底明白她肚子里的是胤禩的孩子,还得摆着一张慈惠脸面温和要她好生养着,又借机将“始作俑者”的郎氏禁足。却不想刚刚回到自己屋子,紫珠便进来禀告:“福晋,东偏院那儿传来喜讯,侧福晋有一个月的喜脉了。”
这消息如五雷轰顶,生生轰得郭络罗氏面容扭曲。听闻胤禩已经赶去东偏院,她更是再也忍不住,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上。红的宝石白的玉,金的簪子银的钗,所有钗环簪佩散落一地,在烛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那光芒又冷又刺眼,扎得她眼睛掉落一串一串的泪珠。
☆、第二十二章
022章 风起
郭络罗氏在屋子里暗自神伤,胤禩却满脸笑意地在琬宁跟前走来走去,又是搓手又是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去牵琬宁的手又怕惊到她,太医说了这一胎月份尚浅,如果不是因为受惊请来太医诊脉,估只怕还得等下次请平安脉时才会知晓这件喜事。
“爷怎么坐得那么远?”琬宁自己刚从这接连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见胤禩可怜巴巴地坐在离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好在这长榻够长,否则怕是要摔下去了。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自己倒是很久没见到过,琬宁浅浅一笑,“爷不必这样谨慎,方才太医不说了吗,妾身这一胎虽然月份尚浅,但也算怀得稳妥,平日注意饮食便可,也不需要专门吃安胎药。”
“话虽如此,可你刚刚受了惊吓,若非身边的丫头动作快,只怕都要伤到自个儿了。”说罢更是觉得乌孙氏果真是骄纵不得,有了身孕也不知收敛,宫里有孕的妃嫔哪个不是乖乖换上清淡素雅的装束,偏她浓妆艳抹,还穿着这么高的花盆鞋!胤禩哼了一声,“一个二个都是省心的。”
“爷不要恼了,到底乌孙格格肚子里的是爷的孩子。妾身这儿已经无事,爷不如去西偏院看看她吧。”乌孙氏跟她不一样,是扎扎实实受了惊,听说抬回西偏院的时候下裳已经渗出了血迹。琬宁只觉得乌孙氏是替她应了前世那个劫难,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同情,“还有郎格格,到底年幼些,将来好生调丨教一番便是,爷也别生气了。”
“爷不去!你总是这样心善不跟她们计较。”胤禩总算坐近些,看着琬宁的脸色确实无恙,才抓住她嫩如葱白的手指包握在自己的大掌中,“乌孙氏性子骄横,目中无人,这回遭了罪,便让她好生在西偏院养胎,直到孩子平安诞下;此事虽然非郎氏引起,可她到底不能逃过罪责,也一并禁足就是。陈喜,你带着我的话到西偏院去,一五一十告诉她们二人。若再有下次,爷便将她们拘到后院,这一辈子都不必踏出后院一步。”
“嗻。”陈喜躬身应了一句,便赶紧下去传话。
那后院不过是三两间小房子,算不上是正经的院子,又偏僻又破旧,是从前关押染病宫人的地方。看来胤禩是真的恼了,琬宁也不再多说,记得胤禩方才也没进多少东西,宁寿宫家宴上怕也是吃酒的时候多,便命人去小厨房做来两碗鸡汤面,面上铺着几根绿油油的青菜跟焖得极入味的肉丝,勾得人食指大动。
用过面点之后,胤禩又叮嘱了琥珀画眉等人好生伺候琬宁,才带着陈喜回去主院,果真是没有去安慰乌孙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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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儿子后院里一下子有了两个有孕的侍妾,卫贵人瞬间觉得咳疾也好了许多,只可惜那个乌孙氏有孕之后也不生分,生生将坐稳的胎像又折腾得起了变化,心中难免生气。她对着梳妆镜勾勒了一个淡雅的妆容,将脸上的病态减去七分后,才领着张嬷嬷到钟粹宫主殿给惠妃请安。
“刚刚才说起老八,你就来了。”惠妃见卫贵人进来后便使人给她搬来软凳,“坐吧。”
“谢娘娘赐坐。”卫贵人捏着帕子小声咳嗽了两声,“妾身身体抱恙本不该出来扰了娘娘清净,只是想着如今胤禩身边的乌孙氏动了胎气正将养着,王氏坐胎未满三个月最是需要人照顾。妾身身边没个中用的人,少不得求了娘娘的颜面赐下几个嬷嬷照料着,也好叫胤禩没有后顾之忧。”
“原是这事儿,你又何必巴巴跑来,遣人过来说一声便是。”惠妃从前对卫贵人也是看不过眼,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眼看着恩宠位分都与卫贵人无关,皇上又是那样无情冷谈的性子,她们这些老人在宫中也不过是红颜虚度光阴渐老罢了,心中倒也添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便道,“你不说我也知晓,那个乌孙氏身边有内务府的嬷嬷看着倒也罢了,倒是王氏身边只有几个年轻的丫头,我正想将身边的白嬷嬷跟李嬷嬷给她送过去。”
卫贵人心中大喜,连忙道:“倒是妾身多嘴了,娘娘原是早就想好了。”
“你也是惦记胤禩罢了。”惠妃拨着手腕上的佛珠手串,“乌孙氏夜请太医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到底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浮躁骄横,听说胤禩禁了她的足让她安心养胎,倒也是个好法子。还有郎氏,看着是个乖巧的,却不想内里藏奸,便是我也被她糊弄过去,竟觉得她是个妥帖的,请了皇上将她指给胤禩……”
“这哪里能怪娘娘,是那些人惯会装模作样蒙骗他人罢了。”卫贵人心知肚明,惠妃说这番话不过是为自己当初看走眼开脱,反正自己儿子对乌孙氏跟郎氏都不甚上心,说禁足就禁足,便顺着惠妃的话开导道,“倒是胤禩后院,王氏跟乌孙氏有孕,郎氏禁足,能伺候胤禩的人便只剩下老八福晋。妾身看着,是不是该送个贴心的人过去呢?”
惠妃思索了片刻,点点头。
郭络罗氏本就为琬宁跟乌孙氏有孕的事儿伤心,却不想才过了几天,惠妃不仅将自己身边的白嬷嬷跟李嬷嬷赐给琬宁,还送来了一个宫女詹氏,说是让放在胤禩书房里当个端茶宫女的,实际是做什么用的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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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孙氏动了胎气后又被禁足,心中越发不忿,隔三岔五地就在屋子里摔杯砸碗,秦嬷嬷跟顾嬷嬷劝了好几回都不见她收敛,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去禀告郭络罗氏让她来处理。郭络罗氏本就心烦气躁,那个詹氏胤禩虽然没有言明要收为房里人,可这也是早晚的事情罢了。听到顾嬷嬷来禀,郭络罗氏阴沉着一张脸,领着紫珠红珠便到西偏院去。
也不知道那日郭络罗氏在乌孙氏跟前说了什么,可自打那日后乌孙氏便不敢再闹。
踏入九月,前朝突然传来好消息。皇上册封大阿哥为直郡王,三阿哥为诚郡王,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跟八阿哥为贝勒,赐白银二十三万两,令内务府选好住址,为几位阿哥建好府邸准备分府出宫。
“给福晋道喜了!”紫珠笑呵呵地跟郭络罗氏说道,“福晋以后便是八贝勒福晋,往后搬出宫去便是贝勒府的主母,也不必再顾忌别人的眼色。”
“八爷才十六岁便能封为贝勒,可见皇上对八爷是有多喜爱。”红珠给郭络罗氏倒了一杯茶后才说道,“奴婢替福晋打听过了,那个詹氏是卫贵人求过惠妃娘娘之后才指过来给八爷的。听说因着詹氏性子温顺,所以才挑了送过来的。”
“又是卫贵人!”郭络罗氏咬牙暗恨,“她素来看我不顺眼,这回撺掇惠妃娘娘给八爷指人,不过是为了膈应我罢了。那个詹氏替我好生留意着,只要发现有一丝不轨意图便来回我,我自有法子打发她走。”
胤禩封爵贝勒,郭络罗氏也是与有荣焉,又想着即将分府出宫不用再被惠妃跟卫贵人管着,又能常常去安郡王府走动,心思倒是越发活络起来,说话又开始盛气凌人。好在她还记得惠妃派来的完颜嬷嬷还在身边,这个话题很快就被带过去。
“那个詹氏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倒是东西偏院那两位有孕的,如果叫她们随意一个诞下阿哥,那不是叫福晋脸上无光。”紫珠小心翼翼说道,“东偏院那位月份尚浅倒还不清楚,西偏院那位奴婢可是问过太医了,有七成可能是个小阿哥的。那个乌孙氏性子又是这样张扬,若是她诞下八爷长子,尾巴岂不是要翘上天了。”
红珠觑了紫珠一眼,心知她还是记恨当初乌孙氏落她面子的事情,却不想她这样心狠,话里话外竟然有撺掇福晋对付乌孙氏的意思。那可是八爷的孩子呀!如果叫人知道了,福晋岂不是要背负嫉妒的罪名?!
红珠隐隐觉得不妥,可看见郭络罗氏一脸认同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只能吞回去。
从衙门回来后的胤禩接受了众人的祝贺,也不回主院,转弯便到东偏院去。
“给爷请安了。”见胤禩撩开帘子走了进来,琬宁连忙放下手中的碗,掀开被子就要下榻给他请安。胤禩连忙走上前扶住她,轻手轻脚地将她按在榻上。
“跟你说了不必这样多礼。”胤禩坐在琬宁身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肚子,才道,“今日可还好?肚子里的孩子可有闹你?”
“他才不到两个月,怎么会闹我呢?”琬宁笑着道,“还没给爷道喜呢,冯顺来说爷被册封为贝勒,如今又入了礼部办事,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不过都是汗阿玛的恩典罢了。”胤禩看上去有些无欲无求的样子,并不是十分高兴。
琬宁有些不解,但也不想多问,心里却有些担心胤禩会不会因为年幼封为贝勒而沾沾自喜,再像从前那样生出谋夺皇位的念头。她使了个眼色给画眉,让她给胤禩泡杯热茶来,才道:“爷今日在衙门忙活到现在怕也累了,妾身让人泡杯六安茶来。福晋那儿也该摆饭了,爷喝过茶后便去陪福晋用膳吧。”
胤禩不可察觉地微微皱了皱眉,抿了一口茶,但却没有要回主院的意思,只是吩咐陈喜去告诉郭络罗氏让她自个儿用膳,看样子是要留下来陪琬宁。
郭络罗氏听过陈喜的来报后心中越发酸楚,眼中嫉妒愤恨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第二十三章
023章死胎
“昨儿恍惚听了一耳朵,说乌孙氏那儿又去请太医了?”琬宁抿了一口养身茶,觉得味儿不错,又多喝了一口才放下茶碗,向一边的琥珀问道,“不是说她的身子好了许多,胎像爷稳固了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说夜里睡不好,人憔悴了些。”琥珀眼神闪烁了几下,才若无其事地回道,“因为乌孙格格有了身孕,许多药都不能随意用,故而太医也只能开些安神助眠的药茶来,这症状自然也要好些日子才能缓解。”
“你是自小就跟着我的,我素来信任你,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跷,跟那儿有关。”琬宁伸出手指了指南边的位置,正正是主院。
琥珀见瞒不过去,只得点点头,道:“奴婢也只是道听途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前阵子乌孙格格日日在闹,秦嬷嬷跟顾嬷嬷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福晋。后来福晋去西偏院说了一通,总算遏制住了乌孙格格蛮横胡闹的行为。可奴婢却听西偏院的人说,福晋放了狠话,若乌孙格格再这样不知好歹,等孩子一诞生便要将孩子抱走。乌孙格格日夜惶恐惴惴不安,所以才病了。”
……上辈子郭络罗氏使的也是这一套,没想到今生倒霉的却是乌孙氏了。琬宁微微蹙起了眉,叹息地摇了摇头,只道:“福晋性子高傲,乌孙氏有了身孕就该老老实实,何苦又去得罪福晋呢?”
“可不是吗,如今这样也是自作孽。”琥珀左右看了一番,才凑到琬宁耳边说道,“奴婢打听过了,太医说如果乌孙格格再这样郁郁寡欢,于自身而言并无好处,更会累及腹中胎儿,再这样下去,肚子里的孩子早晚是保不住的。”
“爷可知道了?”琬宁低声问道。
“八爷刚入礼部,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怕也没这个功夫理会。”虽说福晋尚未完全能到管理乾东六所事务的权力,可她毕竟是福晋,底下妾侍有孕都是她在料理,陈喜就算再能干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八爷又怎么可能日日过问此事呢?琥珀道,“秦嬷嬷跟顾嬷嬷虽然是经验老道之人,可乌孙格格曾经得罪她们二人,两位嬷嬷早就不劝,平日也只是应付了事。”
秦、顾两位嬷嬷出身内务府包衣世家,原是皇上看在乌孙氏怀的是胤禩第一个孩子所以赐下的,如果拉拢得好未尝不是一大助力。没想到乌孙氏自己没脑子得罪人,让两位嬷嬷心生不满,对皇上吩咐好生照看乌孙氏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宫里作践人折腾人的法子多着呢,乌孙氏这一胎若是没了,两位嬷嬷自然也有法子将自己摘出去。
琬宁闭目良久,而后才缓缓说道:“西偏院的事儿往后少去打探,是福是祸端看乌孙氏自己的造化。惠妃娘娘赏赐下来的白嬷嬷跟李嬷嬷都得好生对待,她们代表的是惠妃娘娘的体面,决不能怠慢了。”
“奴婢知道的。”琥珀赶紧回道。那两位嬷嬷看着威严,办事一丝不苟极注重规矩,这几天琥珀画眉和乔等人没少被教训,自然知道是得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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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了九月初九,乌孙氏的病情才慢慢好转,琬宁这一胎也怀得稳妥,倒没有不会出现上辈子重阳节小产的事情。因为胎像尚未满三个月,郭络罗氏也不耐烦见到琬宁,便一直免了她的请安,倒是郎氏被禁足差不多一个月后终于被解禁,眼下这幅小心谨慎如惊弓之鸟的模样,着实叫人看不出大半个月前她还是那个敢跟乌孙氏呛声的女孩。
她能这么早解禁,便是郭络罗氏从中斡旋。
“不过是爷纳了一个格格罢了,倒叫福晋又坐不住了。”琬宁靠在身后的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怀里放着一个绣笸,拿着做了一半的绷子细细刺绣童子戏水的花样,“那詹氏本就是惠妃娘娘拨给爷当屋里人的,也不是福晋打哪儿来的不称心。”
“福晋原是想着主子跟乌孙格格有孕,郎氏禁足,这后院里便只有她一枝独秀,大约更想借机怀上一儿半女,将主子跟乌孙格格的气势压下去罢了。”琥珀时刻留意着屋内的西洋钟,见今日琬宁已经做了一刻钟的绣活,便赶紧道,“嬷嬷说过胎像未满三月,主子不能累着的。主子先歇一会儿,这些活计明儿再做也不晚。”
“整日拘束在屋里也无聊,偏生你们还管得那么多。”琬宁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最不能伤神,嘴上抱怨了几句,但还是叫和乔把东西收好,“詹氏如今住在哪儿?”既然已经被纳入房,只怕也不能继续在书房伺候了吧。
“福晋原是想将詹氏安排进东偏院的,只是被八爷一口否决了,只说北院拾掇一间屋子出来叫她住下便是。”琥珀让人端来蜂蜜水奉与琬宁,“虽说是开了脸,可奴婢听说詹氏还是领着宫女的份例。福晋是喜闻乐见,但还是做主放了郎格格出来跟詹氏分庭抗礼。”
“她倒是聪明,知道棒喝相争渔翁得利。”琬宁垂下眼眸。那个詹氏今年十七,从前是惠妃身边的一个泡茶宫女,因着性子稳重,才会被惠妃选中了送了过来。惠妃赏赐的宫女跟寻常小选进宫的可不一样,郭络罗氏自然作践不得,只能将郎氏又推出去跟詹氏打擂台。如果詹氏沉不住气,便就会落得跟郎氏一样被厌弃的下场。
“主子也别想太多了,左右牵连不到主子身上的。”琥珀说道,“主子只管好生安胎,等瓜熟蒂落之日给八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便最好了。”
“但愿吧。”琬宁伸手摸了摸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这辈子,额娘自当拼尽全力护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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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孙氏是到除夕的时候才被放出来的。彼时琬宁的肚子已有五个月,因着这阵子养得好,小脸日渐丰腴,裹上厚厚的冬衣斗篷便跟圆滚滚的球儿没什么区别,除夕夜乍一见乌孙氏,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疑惑得紧。听说她跟乌孙氏安胎的膳食都是一样的,怎么自己倒是胖了些,乌孙氏却是越发消瘦了?
乌孙氏穿着一件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的氅衣,衣裳似乎不怎么合身,显得肚子浑圆躯体单薄,空荡荡的像是衣裳挂在身上那般。氅衣外头披着件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斗篷,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几分憔悴,竟然比刚刚有孕时还要瘦削了些。她双手握紧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手指干细蜡黄像枯萎的树枝,风一吹更显摇摇欲坠的模样。
“不是让你好好养胎的么,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见胤禩皱眉有几分不悦的样子,郭络罗氏浅笑着抿了一口酒后才说道,“你肚子里的是爷的孩子,最是金贵不过,自己要闹脾气也别拿孩子作筏子。”
听听这话何等熟悉,琬宁心脏一揪,前世郭络罗氏也是拿相同的话刺她。她抬眸看向乌孙氏,果真见她脸色一白,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朱砂连忙去扶,待乌孙氏坐好后才跪下叩首道:“回爷、福晋的话,这几日格格身子一直不适,孕吐之兆越发厉害,又吃不下东西,所以才会瘦了些,并非格格闹脾气所致。”
“既是这样,更该好好歇着。”郭络罗氏还要说,眼角一扫见胤禩投来警告的目光,便住了嘴,只吩咐人给乌孙氏换上一桌易克化口味清淡的吃食便不再理会,心中却是巴不得乌孙氏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