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
“好容易能睡个觉。”赵宗宁叹气,她如今与钱月默说话越发熟稔,这是真当自家人了。
钱月默倒是难得没有在意赵宗宁的语气,她心中有事。
其他人不知,她是知道的,当年刚入宫时,在宝慈殿,太后给她们喝了绝嗣的茶汤。她没喝,是因她知道那茶汤内有蹊跷,她也无法告知其余三人。若无特殊情形,其余三人应该都喝了。
田娘子何来的身孕?
除非田娘子当初也已得知那茶汤有问题。
由此可见,田娘子并非平常看来那般木讷。
只是这孩子当真是陛下的?
钱月默常在宫中,比赵宗宁知道很多,陛下就连她都从未碰过,会去碰田娘子?
难道田娘子还是被人陷害?
她心中百般猜测。
她觉着,陛下心中也是有数的。后宫由她管,一个不慎就是大罪,子嗣问题,她不敢不过问。只是陛下如今这副模样,她又要如何问呢。
她暗暗叹气,与赵宗宁闲散说了几句,外头澈夏匆匆进来,附耳到赵宗宁耳边说话。赵宗宁也不知听到什么,立刻瞪圆了眼睛,站起身,抬脚就要往外走。她又停下脚步,回身对钱月默小声道:“若是哥哥醒了,就说我回公主府拿些物件。”
随后也不待钱月默再多问一句,她即刻就走了。
赵宗宁边走边问澈夏:“什么叫小十一死了?!”礼仪刻在心中,她的步子迈得不大,却迈得极快。
澈夏加紧跟上,低头掩去要哭的表情,急速道:“婢子也不甚清楚,张眷不敢进宫面见陛下,去了公主府。”
赵宗宁心慌,出宫赶紧回公主府。
张眷是殿前司,更是赵琮的亲信,遇到这种事却也不敢直接见陛下。见了赵宗宁,立刻跪下把事情给禀明了,随后问她:“公主,这该如何办?”
赵宗宁还没从他的话中回神,张眷又叫她一声“公主”,赵宗宁回神,抓紧高椅把手,依然是瞪圆了眼睛问道:“那人确定是小十一?”
“是黄疏黄相公亲自查看的,的确是十一郎君不假。”
赵宗宁脸色瞬时变得灰白,却还记得说:“什么人,禁兵都敢杀?!小十一的尸身又有什么用处,他们都要抢?!”
张眷满脸苦涩:“臣也不知。”
赵宗宁立刻起身,焦虑地在屋中转圈。
眼看就要进开封府,那些带着尸身与信件的禁兵还是拦不住,穆扶索性豁了出去。能拖一日就是一日,决不能叫京中陛下真的信了他们郎君的确身亡。拿下宜州城,解决赵从德不过就一两日的事,解决完毕迅速赶回,便什么事儿也没有。
趁着他们放松警惕,夜里水面上正好有雾,穆扶带人蒙面,游水偷偷上了船,放倒一船的人。穆扶带着的这些人,未被赵世碂收编前,大多数都是山贼,干的向来是杀人越货之事。虽这次并未杀人,只是一拳打晕,他们的身手也极其利索。
放倒之后,他们抢了尸身回身就跑。
原也想找到黄疏的亲笔信,只是怎么也找不着。他们在船壁上凿了个洞,将船推至水浅的地方,再检查一遍船上的人,确定的确都已昏迷。也看船已开始下沉,船上所有的人也被汴河水淹了大半个身子,不论是什么信件,都该浸湿无用了。
天也将亮,他们急速离去。
却未料到有一人没晕透,忍到他们离去,他从水中游了上来,将弟兄们再往岸边拉了拉,便赶回京中。
此人不巧,还曾随赵琮去过太原,是赵琮的亲卫之一。黄疏信任他,派他带头,将人带回开封府。
赵宗宁要求见此人,此人面色惨白,头上似乎受了些伤,进来要跪,赵宗宁赶紧拦了他,向他仔细询问。
亲卫知无不言,赵宗宁问了个清清楚楚,心道,小十一怕是真的没了。
只是这事要如何与哥哥说?!
她继续在屋中焦躁绕圈,亲卫思索片刻,虚弱道:“公主,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说。”
亲卫将穆扶的事儿说了。
赵宗宁听罢便沉默不语。太原时候救了哥哥一命,据自己说是由高丽来的太监,如今不惜杀害禁兵,也要抢走小十一的尸身?!
这又是什么局?!
赵宗宁脑中一团乱,只是再如何乱,她最惦记的还是赵琮。
哥哥已许久不曾好好睡上一觉,今日段平然确保不一同生事,他好不容易才能浅睡片刻。
此时若是告诉哥哥,小十一没了?
赵宗宁的脸色依然白,连她都有些受不住,哥哥要如何受得住?
她立刻回身,一字一句道:“此事先瞒着,陛下实是再受不得这层打击。”
张眷与亲卫都点头,他们都是常随陛下的,五年前,那位十一郎君“死”时,陛下如何疯魔,他们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陛下就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今是真的死了,还真有尸。
只是尸还被人给抢走了。
赵宗宁脑中既混乱又清晰,小十一与那所谓的高丽太监到底有无关系,谁也不知。大宋国内本就多细作,没准又是个想要趁机兴风作浪的。
小十一的事,一定要禀明哥哥,却绝不是此时。
小十一的尸身,也定要找到!
赵宗宁转身,严肃道:“速去寻小十一的尸身,做得隐蔽些。”
张眷领命,回身就带着亲卫走了。
他们一走,赵宗宁才察觉到浑身发软,眼看就要往下瘫,澈夏扶住她,焦急问道:“公主,这可该如何是好?”
赵宗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她还是想先见了赵世碂的尸身再确定,到时才能告诉哥哥。只是她身子软得很,靠在澈夏怀里再不能回神。孙竹蕴听闻她回公主府,特地来瞧她,见她这样,悉心照顾不谈。
赵宗宁在家中待了一日,再勉强恢复常态,再度进宫见赵琮。
张眷等人还在外找赵世碂,但有些事情到底是纸包不住火,汴河岸边沉没的船,晕了一地的禁兵,都叫人生疑。赵宗宁越发焦急,知道这事儿只怕越来越不好瞒。
此事也终究还是没有藏住。
却不是赵宗宁等人说的。
是由钱商告知的陛下。
钱商据说是从黄疏那处听闻了此事,着急进宫求见陛下。
赵琮正纳闷呢,近来朝中要事不多,最大的事儿就是西南的事儿,他身上有伤,已多日不曾上朝,也不曾去崇政殿。
钱商是有何要事?
钱商回禀的,的确是要事。
赵琮一听,愣了好一会儿,傻愣愣地问了句:“有尸身?”
钱商满面哀痛:“正是,黄相公从赵从德等人手中抢回,命人送往京中,怕是也该到了。”
赵琮再愣了片刻,从榻上起身,也不知要做什么。
其余人听闻此事,都傻了,福禄比赵琮更傻,一时之间竟忘了去扶。
赵琮脚伤还未好,刚站起来,便又倒了下去。
这么一倒,就没再醒。
第215章
实际上, 信与尸身送走的当晚, 他们便已攻入宜州城。不久之后,赵世碂更是顺利拿下赵从德。他也顺利见到黄疏, 知道他没死, 黄疏又惊又喜, 赵世碂且已匆匆往东京城中赶,却到底慢了一步。
攻城前, 黄疏与众人反复商议。
黄疏一介文官, 却向来熟读兵法,他任宜州知州时, 更是常亲自去查看当地厢军练兵。他也不是那等大腹便便之人, 他生得精瘦, 还会舞剑花,虽也仅仅是会舞,年纪也大了,体力不比从前。但足见此人是有真本事, 不是那等甚也不懂的文官。
几位将军听他言之有物, 也知道他经事多, 愿意听他的建议。
只是黄疏提出攻城时不摆阵,几人还是犹豫了。他们寻常练兵,练的就是阵,那些个细作死活要探得的也就是军阵,这是百年来的规矩。
黄疏叱了句“迂腐”,指着前头地界:“宜州这样的地方, 如何让你摆这样的阵?”他再指桌上纸,“排阵就要好些时间。”
“西南部落的兵器不如大宋,性子也不如我们的兵士坚韧,但他们人也不少。若是直接这么攻进去,如何确保能够打败其中十来万的人?”
“打仗,求的就是一个气势。”
将军虽佩服黄疏,却还是觉得这是文官思维,立刻拒绝:“不可!兵士们寻常练兵,早已习惯各式军阵,正好这回十一郎君还留下一张新阵图……”说着说着,这位将军也不说了,十一郎君倒也是个真有才干的,那阵图画得谁不佩服?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他不说话,旁人也不说话,一时有些静谧。
黄疏长叹一口气,正要再说,外头有人进来,到他耳边小声道:“张廷初求见。”
黄疏眼睛一亮,他来时早就想好先与张廷初见一面,即便因双方对峙而不好见,派人去说上几句话,也是可行的。只是没想到连番遇着这么多的事,黄疏已来不及再去与张廷初周旋。
与赵世碂所想的一样,他原本也想智取,在尽量少伤亡的前提下将宜州城给拿回来,再将赵从德给捉住。
但赵从德既敢这样做,对赵世碂下手,他们也不怕打。
没料到,张廷初自己找了上来。
黄疏告了声罪,到后头一间空屋子里头见人。
他以为顶多是张廷初派个人来,没想成,竟然还真的是张廷初本人。
听到开门声,张廷初身还未转,声先响:“多日不见黄大人,我这心中甚是想念啊!哈哈!”说完,他也刚好转过身,与黄疏面对面。
黄疏从前与他打交道非常多,知道张廷初这张嘴十分厉害,更知道张廷初的心思也极为多。他正是忙急的时候,将门掩上,点点头,算是与他问好,随后便道:“张使既来,就是有事要与我说,不如直接说来。”
张廷初又是一阵好笑,还道:“我想与黄相公叙叙旧呢。”
“哼!”黄疏拂袖,“你既然敢来,不说出些什么,就别想走!”
“黄相公可千万别怒,我说还不成?”张廷初收起吊儿郎当的笑容,又换成一副温和面孔,“实是有大消息要告诉大人知道,只是不知大人可有好处给?”
“你们不顾陛下,擅自与赵从德一道扯旗造反,还想要好处?!我既然来了,一个也别想跑!”
“我可没同赵从德一处胡闹,我混在其中,是给陛下做细作呢。”
张廷初张口就来,满嘴胡言,没一句真话。
黄疏心中知道,冷笑一声,索性问:“那你查探到什么?”
张廷初笑眯眯:“相公不知道吧,方知恒与罗究已带人撤出宜州城,回了自己的部落。”
黄疏立刻看他:“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