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到达小镇
敲门声响起，明霞通知到达目的地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叶清双颊微鼓，双唇也撅得高高的，一脸不满地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李言凛无奈地隔着被子拍了拍叶清的头，接着便下了床，快速整理好自己的衣着与仪容。
他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了几寸，就见明霞和明谦都还在走廊等着他们两人。
「走吧？」明霞指了指飞舟的出入口。
「你们先走，我等等就带着师尊下去。」
「哦。你们刚才是不是在修炼？我有感觉到你跟我借了点力量。」
「嗯，师尊还在炼化你的灵力，所以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吧，那我们先下去了，你们好了也快点下来喔。」
明霞说完话后，朝着房间里头看了几眼，然而房门没有被打得很开，李言凛又站在门口，这样根本没办法看见里面的情况，于是明霞很快就作罢了，转身拉着明谦就要离开。
而明谦在被拉走前，透过那小小的缝隙瞥见了点房内的模样……
地上没有蒲团，床边倒是有一双被脱得有些东倒西歪的深蓝色靴子。
难道这两人是因为飞舟上没有蒲团，所以乾脆坐在床上修炼？
在明谦还在思考他看见的画面的可能性时，他就被明霞拉离了现场。
李言凛默默地目送他们离去，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界中，才重新关上房门，走回床边坐下。
叶清这会儿已经从被子里探出头，两隻手还是抓着被子盖住了半张脸，深灰色的双眼瞇起，紧盯着坐到自己身边的李言凛。
刚才对方与明霞的对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还在炼化灵力需要一点时间」？这傢伙竟然学会对他人说谎了！
炼化灵力这件事虽然不是假的，但叶清此刻早就炼化完毕了，那灵力也不是明霞的，而是李言凛的！
事实是──李言凛在两人双修的时候，藉由契约从明霞那里借了点力量，先是将其全数炼化，接着才透过双修功法传给了叶清，也使得叶清的修为又稍微增加了些。
虽然道侣间以双修功法互相增加修为的行为并不稀奇，他却莫名有种罪恶感。
自从李言凛也到达炼虚期后，只要一有双修的机会，李言凛都会想尽办法透过双修功法增加叶清的修为，而叶清却几乎只有单方面的接受。
儘管他没有这个意思，李言凛八成也相当乐意这么做，他还是有种将对方当成了炉鼎的感觉。
想着想着，叶清露出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见状，李言凛伸出了手，轻轻抚上叶清的眉间，缓慢地以画圈的方式揉着。
「师尊在烦恼什么？愿意说给弟子一起分担吗？」
「呣……」叶清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脸颊变得有些红润，「我在想──」
李言凛静静地将手移到了叶清的脸颊上，等待着对方下一句话。
「自从你突破炼虚之后，我们每次双修，都只有我单方面在接收你的灵力。」叶清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攥着被缘，声音也越变越小，「这样感觉好像……」
「好像？」
踌躇了许久，叶清又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罩了起来，屈起双膝将头埋进了腿间，才敢继续说下去。
「好像把你当成炉鼎似的。」
空气一瞬间陷入沉默，叶清立刻就对将这想法说出口的举动感到无比后悔。
「我、我不是真的这样想的！就只是突然觉得这样的事情很像小说才会出现的而已……」
明明已经用被子遮蔽了外界的一切，他的双眼还是不自觉紧紧闭上，身体也微微颤抖着，心跳还加快了许多。
紧绷的情绪影响了他的思绪，甚至让他连罩在身上的被子被人给掀开了都没有注意到。
李言凛挪动身子，让自己能更靠近叶清一些，接着便张开了双臂环上去。抱上去的瞬间，他感觉到怀里的人的身子轻轻震了一下。
「若真的是这样，弟子也甘愿。」
「……哪有人会愿意当人炉鼎的啦。」叶清闷闷又无力的声音从腿间传来，虽然脸被藏了起来，却也不难让人想像他此刻的表情。
「因为是您，所以弟子心甘情愿。」
「是不是傻。」他抬起了头，整张脸已经红得像是颗苹果，「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弟子是真心的，不是随便说说。」李言凛稍稍松开了双臂，上半身向叶清贴近，微微低了头让自己的额头能与叶清的额头相碰，「这样有分担到您的烦恼吗？」
「没有。你让我更烦恼了。」虽然叶清嘴上这样说，手却不再紧抓被子，身体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绷着。
「不然之后双修的时候，您记得也将您的灵力传给弟子，这样如何？」
「我也想！但你……每次都会让我脑袋一片空白啊……」
「那弟子会再温柔一些。」
叶清扁着嘴别开了头，用几乎都要听不见的音量轻声一哼，不说话了。
眼见自家师父又开始闹起了彆扭，想起还有人在等着他们下飞舟，李言凛赶紧揉揉叶清的肩，哄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哄好。
「或是下次您想试试看当老爷，弟子也能陪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旁边取来了叶清的衣物，动作轻柔地替对方穿上。而有人要帮自己更衣，叶清也就乾脆放松了身体，顺势当个懒骨头。
「然后你当丫环，对我喊『老爷不要夫人在看』吗？」
「还是您要当山贼头子也行。」
「不是欸，怎么都是这种硬来的角色？我看起来像是这种人吗？」他没好气地吐槽，接着举起手搥了李言凛胸口一拳，正好让李言凛一把握住，将外衣的衣袖穿过他手臂，「不对，你怎么看起来对这种角色扮演很有兴趣的样子。」
「弟子只是觉得偶尔来点变化也不错。」
「……先说好，是你想玩的喔，不是我。」叶清又撇开了脸，变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李言凛轻声一笑，替叶清整理好及腰的发丝后，接着下了床充当扶手，让叶清能够扶着他下去。
「好了，我们赶紧下飞舟吧。」
－－－
一踏出飞舟，见到已经等候多时的兄弟档与林晨星，叶清顿时感到很不好意思，对着他们就是一阵道歉。
林晨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在要收起飞舟而经过叶清身边时，他短暂地将手放到叶清的头顶轻拍了一下，才动手将飞舟缩小收起。
不远处就是即将举办第二届除妖大会的小镇。或许是因为这次只有各门派的长老或掌门参与，不会有其他小弟子出现，静玄派掌门便挑了座不大也不小的普通镇子。
没有上次那么招摇的规格，却也不会容纳不下所有参加者。
林晨星带着叶清等人进了小镇，这回与上次不同，没有静玄派弟子负责接引了。那枚作为参加第二届除妖大会证明的玉佩，里头被静玄派掌门放入了不少相关资讯。
其中一个就是静玄派为了参加者包下的客栈地点。
「两天后便是除妖大会的举办日。几天前给你们的玉佩，到时记得佩戴在身上。」
叮嘱完毕，林晨星便不再多言，回房间去了。
明谦在下了飞舟后，就请林晨星解除掉了他施在明霞身上的隐身术法。现在的明霞已经可以自由变幻身形了，不过明霞并没有选择变回龙身，而是继续维持着人形，还亲暱地勾着明谦的手臂。
看得叶清一阵尷尬。
但俗话说得好，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别人。
会勾手就是感情好呢，人家兄弟间感情融洽比较重要不是？
叶清眨了眨眼，仔细观察着面前两人的互动模式，接着揉了几下眼睛，确认自己确实没有看错后，立刻就恢復平常心。
「我要稍微跟我哥回家一趟。」
「这样啊，那前辈可要记得回来参加除妖大会喔。」
明霞挥挥手，跟着明谦一起进了另一间房间，下一刻房内的动静瞬间无法感知，想必是里面的两人设下了结界，防止被发现和隔绝外界干扰。
由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叶清与李言凛对视一眼，默契极佳地双双往空房间走去。
与上次的客栈不同，这次的客栈纯粹就是提供一个空间给参与者休息而已，所以也没有特地设什么聚灵阵之类的阵法。两人一进房间，首先就是先设好隔音结界，避免房内的对话被外人给听见。
设好了结界，叶清随意扭扭脖子转转头，又高举起手臂伸起了懒腰，最后站在门边盯着窗户的方向一动也不动。
而李言凛则是先将房内情形完整探查一遍，确认没有怪异之处后，才从储物袋里拿出了茶具组、茶叶和一个银色水壶，用自身灵力将壶中液体加热，开始泡起了茶。
「我想加龙眼花蜜。」
「抱歉……弟子只有带到桂花蜜。」
「唔，没关係，那就桂花蜜吧。」
片刻，李言凛将金黄的茶汤倒入杯中，连同一小壶桂花蜜一起放到了他对面的座位。叶清见状，很自然地就坐到了那位子上。
「啊──我又想当马铃薯了。」
「等事情都解决之后，弟子一定让您安心当马铃薯。」
「不是该劝我修炼吗。」
叶清放松了身子，整个上半身趴到桌上不说，面部还朝下以额头抵着桌面，甚至伸长了手臂，贴在桌面上小幅度地上下挥舞。
而李言凛看了一眼做出怪动作的叶清，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茶壶，轻轻将叶清两隻不安份的手压到桌面上，让他没办法继续作怪动作。
「师尊若是不想修炼，弟子绝对不会勉强您。」
「唉，你这样会惯坏我的哦。」叶清抽回双手并抬头，挑起了半边眉毛看向李言凛，「这样不好吧？」
想不到被叶清质疑后，李言凛不但没有退缩，脸上竟然还露出了宠溺的微笑。他拿起一旁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茶，并在叶清错愕的注视中缓缓品嚐着。
直到茶汤全部下肚，他才回答叶清的质疑。
「您不会真的放弃修炼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呢。」叶清坐直身子，心虚地别开头盯着角落。
「因为，您是一旦开始做了，就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没有吧……我觉得我很常放弃啊？」
而李言凛却不再开口，就这样静静地带着笑容盯着叶清不放，盯得叶清就算不看对方也觉得坐立难安。
「好了好了别再盯着我看了！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胡乱挥着手，除了掩饰自己的尷尬与不好意思之外，也顺势转移话题，「啊啊──不知道前辈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呀──」
见到叶清的行径，李言凛忍不住轻笑出声，接着在叶清因为他笑出来而恼怒前，顺着叶清的话将话题彻底转走。
「还有两天的时间，师尊会想上街晃一晃吗？」
「咳嗯……先让我废一下。」叶清瘫软回桌上，抓起了面前的茶杯，审视了一圈后又无趣地放回去，「有点想睡了。」
说完，他就打了个哈欠，十足的懒散。
「您要小睡片刻吗？」
「就这么办吧，总觉得之后没时间让我这样耍废了。」
叶清揉揉因为打哈欠而泛出泪的双眼，缓缓地站起身子，又慢慢飘到床边站着不动，让李言凛施了清洁术，才脱去鞋袜上床。
「需不需要叫您起来？」
「有急事再叫。」他拉上了被子，一如往常地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进被子里。
「是。」
为了让叶清能安心睡觉，李言凛不只拉上了窗帘，还设下隔音结界隔绝外界的声响。
等到一切都处理完毕，他便轻手轻脚地回到位子上，只留下一盏微弱的灯火，让他能够看见叶清那被包裹在被子里的微小呼吸起伏。
－－－
叶清这一睡，就睡到了酉时。
他扶着额头艰难地坐起身，昏暗的室内依旧只有桌上的那盏烛火，以及透过窗帘流泻而入的月光勉强被称为光源。李言凛无声坐在位子上，此时见到叶清转醒，他也快速离开椅子，走到了床榻边。
「现在什么时辰？」
「酉时。」
「啊……又是个尷尬的时间。」叶清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将原本因为包在被子里弄的有些乱的发型弄得更乱了，「有点想吃东西。」
「这座小镇虽然不大，但是有夜市可以逛。」
「哦？那走吧，去看看有什么。」他一把掀开被子，穿好鞋袜跳下床榻，接着就想往外走。
李言凛赶紧拉住他的肩膀，替他梳理发型，并将衣衫整理好后才放人自由。
两人牵着手出了客栈，在这座小镇上的夜市来回走了一趟，随机挑了间看起来相当不起眼的小吃店。
小二快速带着点餐板和笔来到他们身边，还趁机介绍了几道据说是很多客人都有点的热门菜餚。
不过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李言凛也知道叶清一个不小心就会点太多而吃不完，一直在旁边拉住叶清。
最后他们点了两份炒饭、一盘炒青菜和一碗大碗的蛤蜊汤。
吃饭途中，李言凛的传音玉牌传来了动静。片刻后，他收起了玉牌，就见到叶清以好奇的目光盯着他看。
「是黎九哥哥。他说杏林谷看了您和显云前辈的推荐函，在考虑到他的资质和行医经验后，决定要破例在尚未开谷时就让他加入。」他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相当安稳，「不过在正式入谷前，他还得先待在显云前辈那里练习炼丹术。」
「太好了！我还担心我那封推荐函会害他变成黑名单呢。」叶清轻轻拍拍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
在好消息带来的喜悦情绪下，两人将刚才点的菜通通吃得一乾二净，心满意足地付了帐，继续逛街。
在叶清忍不住买了几串糖葫芦后，两人终于回到客栈，而明霞和明谦已经从小世界回来，正在走廊间晃。
叶清点了点头，接着看了一眼明霞和明谦空荡荡的双手，突然有种衝动驱使了他，将自己手中的糖葫芦递了出去。
明霞惊喜地接过面前的糖葫芦，在谢过叶清之后直接吃下最上面的山楂。酸甜的滋味衝击他的味觉，使他开始对这里的夜市起了兴致，想要一探究竟，便拉着明谦一起去了街上。
再次目送那对兄弟离开后，叶清紧抓着手中剩下的两串糖葫芦，推开了房门。一进房间，叶清就收起糖葫芦，在房内四处乱走，李言凛则是坐到桌边，拿出了剑谱再次复习。
视线停留在剑谱上没多久，光源就被一道影子给通通遮蔽。
他抬起头，叶清就站在他面前，不发一语。
「师尊？」
只见叶清依旧没有开口，脚又向前挪动几步，接着张开了双臂。李言凛挑眉看了看叶清的动作，很快就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他闔上剑谱放到一旁，也朝着叶清张开双臂。
下一刻，叶清就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明明在外头逛街时看起来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突然又表现得如此不安？
李言凛一手搂住叶清的腰，避免他跌倒，一手放到了叶清的后脑轻柔地抚着他的发丝，温声问道。
「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万一那些前辈们把责任压在你头上怎么办。」
他说着说着，头就埋进了李言凛的肩窝。
一个轻到几乎听不见的笑声，透过了身体，从李言凛的胸口传入叶清耳中，惹得他莫名耳热。
「你竟然笑我！我是认真在烦恼耶！」他收紧力道，挪动了脑袋的位置，用头用力顶着李言凛的胸膛，「你想嘛，明霞前辈他们毕竟是龙，真的要说的话他们也没有帮忙的义务。但你不一样……你能借用他们的力量，又是我的徒弟，总会有人把你的帮忙当成理所当然。」
「您担心弟子会因为那些人受到影响吗？」
「我也不太会说，反正我就是怕你会因此勉强自己或给自己压力……唉呀算了，你就当我想太多吧！」
叶清猛地抬起头，双手都搭在李言凛肩上，满脸写着「说错话了」的尷尬与纠结。与李言凛沉默地对视几许后，他试着要从对方的腿上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腰被两条手臂紧紧扣着，动弹不得。
「师尊。」李言凛一脸认真地盯着叶清那时不时就别去一旁的深灰色双眼，语气坚定地说着，「比起外人给弟子的评价，弟子更在乎您的想法。」
「而且弟子认为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满足所有人，所以把自己想做和能做到的事情做好就好了。其他人要怎么想，弟子也管不着。」
「嗯……」
「也许这样的想法是有些天真了，不过弟子是真的这么想的。」
「不，你说得对。」叶清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双手也从李言凛的肩膀移开，捧上了对方的脸颊，上半身微微凑近，「我每次都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这次也是。」
他将自己的额头贴到李言凛的额头上，缓缓闭上了双眼，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明天可以陪我练练手吗？」
「弟子非常乐意。」
「好。」
叶清向后稍稍退了几分，拍了拍李言凛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而这回李言凛也很乾脆地就收回手臂，让他能从自己身上下去。
「好了，也很晚了，我们休息吧。」
他走到床榻边，给自己施了清洁术，接着脱下鞋袜和外衣，爬到床上并鑽进了被子里。
李言凛从椅子上起身，先是替叶清将他脱下后随意放置在床上的外衣摺好，才在用了清洁术后躺到叶清身边，伸出一条手臂将叶清环住。
「下午睡太久了，我可能会睡不着。」
「那您想听床边故事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过讲是这样讲，他还是让李言凛随意说了几个故事，而他的意识也真的在李言凛低沉的嗓音中逐渐模糊。
在说到第三个故事时，平稳而微小的呼吸声从怀中传来，李言凛停下故事，静静地看向怀中的人。
他勾起唇角，跟着对方一起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