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节
那之前送出来的那些消息,是不是也可能跟卫安死了的消息是一样的,都是假消息?
那也就是说,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卫安不但没死,甚至都可能并不是真的在火药爆炸的那场袭击中受伤,一个受了重伤昏迷的人,怎么可能还能顾得上设计这些连环圈套,引府里的内奸上钩动手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了,一时没有能反应过来,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并没有开口说话。
这些杀手是他的人,之前的那些人他还能推脱,可是现在眼下的这批人,跟他的联系,是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的-----那一天出城或许没人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可是进城呢?这些人进城的时候,可都是被盘查过的,是他让底下的人出的面。
他越想心里便越是觉得发冷,冻得厉害,懵懵的看着地面,觉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应凯上前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怎么?这些人又说不认识吗?”
林三少一个眼风扫过去,立即就有人把那些人推着上前给邹青认。
林三少淡淡的笑了笑,牵着嘴角看着邹青,问他:“邹爷,旁的人或许都不能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可是你要想清楚,这批人,可就真的能把你带下水,万劫不复了啊。”
这是最直接的威胁了,林三少几乎是在明着警告他,要是他嘴硬,最后这些人指证的他,他再不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肯定就会被定成罪魁祸首,而替上头的人去死。
可是邹青喉头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说了,不也是个死字?还是那句话,他不能说的,什么都不能说。
只希望他们家大人能快些发现不对,能伸手来把他捞出去。
他们家大人也的确没有忘了他。
蒋松文烦躁的厉害,一会儿的功夫踢翻了好几个伺候的下人。
连带着素日极为喜欢往他跟前凑的那些丫头们,都一个个的屏气敛息,不敢放肆。
董成器正好过来,见了他就啧了一声:“这是怎么了?什么人这么大本事,能把咱们大人气成这样啊?”
见了他,蒋松文的脾气好歹算是收敛了一些,冷笑了一声就道:“邹青折进去了。”
董成器动作顿了顿,愣了一瞬便问:“怎么回事?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被折进去呢,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蒋松文烦躁的厉害,深呼了一口气就道:“之前照着你说的,打算下一剂猛药,将那个臭丫头彻底解决,让沈琛他们彻底废了,谁知道铺垫了这么久,造了这么久的势,那丫头却最后没死。”
没死?
董成器拿茶水的手就又顿了顿:“明明是好好的,那边也都说是没问题,甚至连定北侯府的人都收买了,让去那边探听消息,从头到尾都没事,怎么就没死,而且还把邹青折进去了?”
他的脑筋最是灵活,蒋松文看他一眼:“是啊,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咱们又被沈琛跟那个臭丫头耍了!”
他恶狠狠的说出了这么一句,心里恨不得卫安立即便死。
董成器便明白了:“这丫头可真是够奸诈的,从一开始,她恐怕就猜到了是有人故意冲着她去的,火药的事不是意外,因此故意装作受伤,连带着沈琛做戏,又让沈琛咄咄逼人的往下查,非得揪出真凶的架势,好逼得我们再次动手,以绝后患…而我们果然动手了,她却也趁着这个机会把动手的人都给抓住了,这可真是好重的心机啊!”
难怪都说卫安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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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5章 商定
董成器向来算是蒋松文的智囊。
他耷拉下眼皮,看着碧盈盈的茶水,眼睛里一时闪过一丝狠厉,几乎是瞬间的事,他的眼神便又重新变得波澜不惊,轻飘飘的牵了牵嘴角。
他一直是个聪明的人,聪明人便很容易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就能联想到其他的事情,略微一揣测,他就把前因后果连蒙带猜的猜出来了。
排除那些所有的可能性,剩下的那个可能性哪怕是再离奇,也是真的。
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小的,却有这么深的心机,跟沈琛从一开始便布下了圈套,放低了姿态降低他们的防备心,引诱着他们往里钻,等着把后头的狼给引出来。
事实上,他们成功了。
到了这个份上,什么都给揭出来了。
邹青一出,没有人会相信蒋松文是无辜的,没有人会觉得蒋松文跟这件事没有联系,同样,卫安跟沈琛也肯定会这样认为。
屋子里的气氛冷的很僵硬的很,正在蒋松文暴怒不止的时候,小厮小心翼翼的进来禀报,说是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林三少单独审问邹青,已经快要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在锦衣卫那里,哪怕是铜皮铁骨呢,只怕也撑不住。
蒋松文的面色便变得更差,看着面前的人,想要发作又不知道如何发作,好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暴怒的拍了一下桌子。
这一拍,屋子里的人便都被吓了一跳,几乎都惊恐的垂下了头。
唯有董成器是个例外,他表情阴冷的盯着茶水瞧,好像能把它盯出一个窟窿来,好一会儿,才道:“上了当了。”
蒋松文素来有腰痛的毛病,坐不能坐的太久,否则的话便连腰都直不起来,他有些焦躁站起来,便觉得腰如同是断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身体,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不行,得想个法子,林三那是个怪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邹青要是扛不住…那我就有麻烦了。”
要是换做别人抓了邹青,那还不怕什么,凭着他家老爷子的名号,底下的门生故旧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是问题是,偏偏现在抓走邹青的就是林三少,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国舅爷,谁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的问声好,生怕会得罪了他。
更倒霉的是,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一改之前的指挥使要么掣肘于太监,要么掣肘于内阁的风气,腰杆子硬的很。
毕竟如今也算是隆庆帝名正言顺的小舅子了,就是仗着有人撑腰。
蒋松文还真的不敢上去硬碰硬。
真的是麻烦的很,他叹了口气,很是烦躁的揉着自己的眉心去看董成器:“是不是去找找老爷子?若是真的供出我们来,林三少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之前林三少好一阵儿销声匿迹没了踪影,他们还以为林三少是怎么了呢,自己外甥出事都不在,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是被派出去处理三大营的事了。
隆庆帝摆明了拼命在捧这个小舅子,对上他,蒋松文多几分忌讳。
董成器知道他的顾忌和意思,略微思忖片刻便摇头:“现在去找老爷子,怕是照样讨不了什么好。”
蒋子宁向来是个不赞成蒋松文捞的太过的性子,加上如今家大业大,忌讳的就更多,要是知道蒋松文为了继续捞银子和掩盖罪证,竟然真的擅用工部的关系而做出了这种事,还被卫安沈琛设计做了如此不理智的事被人抓住了把柄,恐怕一怒之下真的有可能断尾求生。
这种老狐狸,向来是极为分得清楚轻重的,该做什么从不手软,极看得清楚形势做出最正确理智的判断。
蒋松文一听便眉头都皱起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怎么办?就坐在这里等死?”
轻敲了下桌子,董成器才道:“不必急,邹青不会乱说话的。”
他见蒋松文看了过来,便冲他点了点头:“算了,你早该预料到的,从他被林三少抓走那一刻开始,咱们就不能捞人了。”
要是捞人,那就得动用蒋子宁的人脉和关系,那就等于侧面承认了他们才是背后主谋,跟林三少和卫安他们就更是等于正式宣战了。
这样是极为不合适的。
至少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顿了顿,他看着皱起眉头很是忍耐的蒋松文,摇了摇头:“技不如人,算了。”
技不如人,便要认输吃亏吗?!
蒋松文哈的一声笑了:“我就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邹青跟着我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他是我跟前最得力的?!他要是死了,从此以后别人怎么看我?岂不是也就证实了是我支使的他?!不行!”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邹青要是死在诏狱里,谁还敢替他办事?最得力的管事都说扔就这么扔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肯用心替他办事,也不敢用心替他办事了。
这件事是不能就这样算了的。
他猛地站了起来,一边喊了一句来安的名字,一面往外走。
董成器在他身后,也跟着同时站了起来,问他:“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蒋松文冷笑了一声,表情凶狠:“去找老爷子!”
虽然蒋子宁或许会因为这件事大骂他一场,痛骂他一顿,可是那又怎么样?亲生的儿子就是亲生的儿子,谁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他这个儿子完了,蒋子宁的仕途也就从此一样没了。
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也是父子,蒋子宁不会不管他。
他不能就这么罢手,到了这个时候,他肯罢手,只怕卫安跟沈琛也不肯罢手了,邹青但凡是吐露出点儿什么来,林三少他们还不得借题发挥,趁机把事情越闹越大,好恶心他?
就算是邹青什么也不说,沈琛跟卫安布了局,让他入瓮,丢了一个邹青这样的心腹大将,也不可能就这么停手的。
他们已经看见了他这个背后站着的人,从此以后他前头就没有遮挡了,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就干脆彻底的结仇,就看最后鹿死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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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6章 断腕
董成器背着手站在他身后,一时之间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心里知道这个时候去找蒋子宁不明智,毕竟他们做的这些事之前都是瞒着老爷子的,老爷子虽然多少知道一点儿,可是知道的肯定不那么齐全。
要是这个时候去,老爷子非得气疯不可。
他向来是个顶圆滑的人,能不得罪的人便不得罪。
万不得已要整死一个人了,那也是下手干脆利落,绝不留后患的。
他不是不准儿子捞银子,而是要他做的干净漂亮。
这些年蒋松文把持着工部和尚宝司,捞了多少银子,他心知肚明,可就是因为没出大事,就算是出了大事,刘必平和易家彭家这些事儿都出来了,连陆元荣都倒了,最后蒋松文没挨着身,他就不管。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
去给他找麻烦,肯定是得付出一点儿代价的。
蒋子宁是他的儿子倒是没有关系,父子之间没有什么隔夜仇。
可是他这个妻弟便有些尴尬了,一直上不上下不下的在翰林院挂着,又素来跟蒋松文关系好。
出了事,他不会怪蒋松文,却只会怪他不帮着蒋松文处理干净,嫌他调唆。
这实在叫人有些难堪,或许还会牵扯上家人一并被蒋子宁申饬看不起,可是想了又想,董成器还是嗯了一声,道:“去找罢。”
他到现在了,倒是的确想不出什么能解决眼前这个烂摊子的好法子了----实话实说,沈琛和卫安破而后立,如今借用着装死这件事引出了王府的内奸,震惊了整个京城的人。
之前已经改动了的风立即就又往别的地方吹了,没人再说卫安沈琛咄咄逼人,而都是给他们捏了一把汗-----王府里藏着那么多奸细,工部尚书身边最得意的管家竟然跟那天混在炸药堆里刺杀郡主的人有关系,这里头的事怎么都让人浮想联翩。
人的嘴巴是能杀人的。
要是再让这些流言发酵,到时候御史们风闻奏事,哪怕是首辅呢,恐怕也未必扛得住这骂声如潮。
要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这么一说,蒋松文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是真的赞同,愣了一瞬才点了点头,大踏步的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