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什么?”
  “没什么,决定已经做下了,也就算解决了。”他说着,拿起个煎包吃了起来,虽然现在一切还没成定居,但他知道他一定是能去踢职业足球了,只是为什么,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你这人……”王浩然咕哝了一句,见他不愿多谈,也不再追问。
  李纪良要到绿建的事在铁中惹起了轩然大波,几个领导坐在一起开会,有的领导比较乐观,觉得球是十一个人踢的,少了一个也没什么,而有的则非常清楚李纪良的作用,少了他,别说什么十六强,小组能不能出线都是问题。在这里,张德荣和于建学都遭受了很大的责难,特别是张德荣,因为他当初是第一个发表意见的校领导,和他一直有摩擦的团支部书记程金宝更是拿这事大书特书。
  校领导们也开始想种种办法,但想来想去,都没什么很有效的。他们是高中,不再在义务教育内了,李纪良可以来上,也可以不上。李纪良是特招的不错,但李纪良没有和学校签合同,没有说他不上了要补给学校什么损失——事实上早先也没这样的例子。凡是特招生,一般都会规规矩矩的完成自己的专业的,就像那些走艺术路线的学生一样,文化课不好,还不用专业补?但人家现在高中都不上了,更何况大学了!
  不能从学籍上卡,学校也没什么办法,就是张德荣想起来总觉得窝囊,和于建学谈起来的时候不免要说,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能把李中兴给弄出来这样的话。
  这些事,李纪良都不是太清楚,打定了主意,他也就不再去铁中,这也是做给李家夫妻看的。夫妻俩每天唉声叹气,劝他哪怕真要去踢职业的呢,该要到学校也是要到学校的,训练总不能耽误不是?
  李纪良却笑着摇头,说自己也能训练,他心中非常清楚,如果再到学校和铁中的混到一起,他就不好脱身了。他现在每天一早一晚自己跑跑步,然后锻炼一点技巧,其他的时间就是到图书馆去看书,他是希望能找到基本科学的训练方法之类的书,无奈现在大梁的图书馆还没有改革,除了杂志还算比较齐全外,其他的书籍,也就是小说还能见点新的。李纪良翻了两天,就改到书店去了。
  此时,铁中三年级的已经开学了,球队也开始训练了,因为还抱着一丝幻想,于建学并没有在球队里公布李纪良的事,只说他不方便来,头一两天大家也不太在意,只想着他家是不是有什么事,有的家庭是这样的,过的年要比人家更长。等到三四天后,众人不免想李纪良是不是病了,就有想去看他的,王松还建议组织一次球队的探望。这个建议倒是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可是谁都不知道李纪良具体住哪儿——李纪良天天早出晚归的,很少和他们一起回家,也没有邀请过他们到家里玩,这时候大家想去,也只知道个大概的位置。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王松摸到了于建学那里。
  “你们想去看李纪良?”
  于建学慢慢的开口,王松点点头,心里很有点害怕,他们都发现了,于建学过完年的心情并不怎么好,经常板着个脸,他们这一帮人都老老实实的不仅不敢调皮捣蛋,甚至有点不敢来找他说话,他吞了吞口水:“教练,良子……他是不是病了?”
  于建学冷笑了一声,直把王松笑的出了一身白毛汗,如果不是青天白日下,简直就想立刻发足狂奔,心想教练不一直好好的吗,怎么过个年把自己过的有点阴阳怪气的?
  不过于建学虽然表现的令人害怕,地址却是给了的。王松拿到地址,和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第一次上门,也不好人太多,毕竟是去人家家嘛。所以最后就是张林夏、马斗、杨鸽和他四个人去,因为这还没出正月,他们去的时候,还对钱捎了两兜水果,一箱饮料。他们是训练完去的,李家夫妻都去上班了,李纪良也是刚从书店回来,开门见是他们,很是一愣。
  “怎么,没想到吧。”张林夏在他身上敲了一下,“叔叔阿姨在吗?”
  “他们还没回来。”
  听到大人不在,四人齐齐的松了口气,张林夏道:“喂,良子,我们来看你了,还不赶快让我们进去?你不会想把我们一直堵到这里吧。”
  李纪良犹豫了片刻,侧过身,让他们进去了。
  李家的条件实在不适合招待人,客厅沙发都小,来一两个还凑合,这一下挤进来四个青少年,就有点拥挤的感觉了,李纪良只有让他们到自己屋。
  他给几个人倒了水,又洗了点水果,回来的时候见王松几人都老实不客气的在那里四处踅摸,杨鸽虽然没动,但也是一脸好奇。见他回来,几人也不尴尬,张林夏甚至理直气壮的说:“老实交代,你把那些少儿不宜的东西都藏到哪儿了?”
  “什么少儿不宜的?”
  “别装了啊,再装就过了。”张林夏用胳膊顶了他一下,露出大家都懂的表情。
  李纪良摇摇头:“真没有。”
  上一次他上技校的时候,倒的确有点那方面的东西,男生之间互相流传,因为好奇,因为大家都看,所以他也跟着看过一些,那时候会觉得刺激,还会想入非非,现在却觉得没什么意思。看点那些,自我yy一番又能怎么样?何况他每天训练,躺在床上都会睡着,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力气了。
  张林夏还是不信,但面对李纪良那有些冷酷的脸也不好再纠缠,杨鸽道:“小良,你这几天都没来训练,是身体不舒服吗?”
  李纪良一怔,看向他:“你好了吗?”
  杨鸽点点头:“我爸爸带我到医院找人看了,又做了两次理疗就不疼了,就是以后训练的时候注意点就好了。”
  他没有说他父母其实不想让他再踢足球了,是他执意要留下来的。
  “那就好,我本来说去看你的,一时也没有顾上。”杨鸽给他说过家里的地址,也给他留过电话号码,他本来应该去的,但因为绿建的事就耽搁下了。
  “没关系没关系。”杨鸽连连摆手,其实这几天他一直想着李纪良是不是会来看他,但李纪良一直没有。他一开始是盼望,后来则是给他找理由,等到来训练了他也没出现,他本来的不满也就变成了担心。
  “喂,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腻歪了。”张林夏道,“良子,你老实交代你怎么不来训练了?是身体不好?我看不像,还是……家里有了什么事?”
  “是啊,良子。”王松也道,“你这突然不来,大家都很担心,其实大家都想来看你的,我们几个不过是代表。”
  “是啊是啊。”马斗立刻跟上了,“我看你也没什么,明天就来吧。”
  李纪良本来是不想说明的,刚才他就绕过了这个话题,但此时见这几个虽然好像还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显然是要问出个子午丑卯的,就知道绕不过去了,他想了想道:“我以后都不会去训练。”
  “什么?”
  “事实上,我也不准备再上学了。”
  几人都是一惊,杨鸽最先想到了不好的地方,眼圈立刻红了:“良子,你、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们大家都能帮你的。”
  李纪良摇摇头:“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而是我准备去踢职业足球了,绿建已经有人来找我谈过话,我也想要去试试,如果没意外的话,这几天就会签约,所以以后也就不会再去了。”
  这个消息对王松等人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他们一时都没能理解到其中的意思。他们一开始还觉得这不错,绿建啊,职业足球啊,梦幻似的东西都被他们赶上了,这、这这实在是太好了啊!
  但立刻的,他们就反应过来了,李纪良要去踢职业足球了,他们怎么办?
  “良子,你开玩笑的吧。”张林夏最先开口。
  李纪良摇摇头。
  “那我们怎么办?”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踢全国大赛的吗?”张林夏大叫了起来,“我们拿到了省赛冠军,我们打败了四中,我们是当之无愧的明星,我们、我们取得了铁中,不,是整个大梁都从未有过的荣誉!你知不知道啊?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啊!你知不知道去打全国大赛意味着什么啊!”
  他突然爆发,把其他几人也给震住了,王松抱住他:“你冷静点。”
  “我没办法冷静!队长!队长!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我们是要去踢全国大赛了啊,全国的啊!我们这辈子可能都接触不到这么高级别的赛事了啊,而他现在竟然说要不踢了,要去踢什么职业足球?他去踢职业了,我们怎么办?李纪良我承认你天才,你努力,你是我们所有人都无法超越的!可是这不代表你能就这么糟蹋我们的心血。你看看他?他为了能和你一起比赛,练的去做了理疗;你再看看他,这小子体力一直不行,但后面的比赛哪次不是咬牙顶上了?还有队长,你要知道他才是队长,但是他对你摆过队长的威风吗?别说威风了,他甚至快对你言听计从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相信你!你用你的技术,你的努力让我们相信你了,可是你现在在干什么?你要抛弃我们?你竟然要抛弃我们!”
  37
  37、第三十七章 ...
  第三十七章
  李纪良看着张林夏,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激动。抛弃?怎么可能用抛弃这样的字眼呢?
  他们是什么关系,怎么就用到了抛弃呢?
  对于铁中上下,他本是有一种愧疚的,其实如果不是杨鸽这次受伤,哪怕刘福过来找他,他也不见得就会在现在离开铁中。他知道自己还欠缺磨练,他也还想看看全国大赛上,像他这个年龄的人水平。
  但杨鸽的事情吓住他了,他比杨鸽练的更多,时间也更久,虽然现在还没明显的隐患,但那不是他的方法更对,而是他的运气更好,但这样的运气他敢赌吗?
  当然,他也许可以不再这么练。每天和大家一样,做一点于建学安排的练习,然后自己再跑跑步,王松张林夏这些人练了这么久都没事,他应该也不会有事的吧,但毫无疑问,那样的每一天他都是在浪费,只是想想,他都觉得那是在犯罪。
  所以他毫无迟疑的选择了绿建,事实上就算刘福不来,他也准备想想办法了。
  愧疚吗?当然,不过他的这种愧疚更多的是对于建学。这个人真的帮了他很多,不说他父亲李中兴的事情,只是他能在铁中踢球这一点于建学在其中就出了大力气。
  而对铁中的其他人他就没有这种感觉了,他要承认铁中的这帮孩子单纯可爱,有的时候也会给他一种青春朝气的感觉,但也就是这样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亏欠他们什么,就是现在,当张林夏这么吼出来的时候,他也只有一种想法——铁中注定的,就不可能在全国大赛上走多久啊,如果没有他,那等到明年,铁中才有可能打出省赛。
  “良子,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做过队友?”
  张林夏慢慢的开口,李纪良一怔,一时间竟有一种被噎住的感觉,张林夏看了他片刻,突然转过身,大踏步的向外走去,马斗连忙叫住他,他却连停也不停,王松道:“你赶快跟上去啊。”
  马斗哦了一声,跑了出去,王松看了看李纪良,又向门外看了看,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良子,你再想想吧,我们、我们真的离不开你。林夏那么说也是一时激动。”
  说完他又连连叹了两口气:“咱们先走吧,让良子一个人静静。”
  杨鸽是不想走的,但他此时脑子也愣愣的,王松这么一说,就跟着他走了。
  门外啪嗒传来一声响,不知道谁最后走的时候还把门带住了,李纪良愣了一下还是走了出来,外面的保险门的确是锁住了,但隐隐的,过道里还有说话声传来:“队长,我们这么走了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良子那里……”
  ……
  也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远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李纪良到底没有听到王松的回答,看着犯了锈色的大门,李纪良久久没有动静。
  有没有把他们当做队友过?
  第一次见面,于建学给他安排的试验就是王松他们吧;
  第一次比赛,是大梁的四强赛上,不过他只是在垃圾时间出场;
  第一次进球,好像是在和l市建中的比赛上;
  第一次庆祝,是王松将他压到了地上?
  第一次拿补助,是和王松张林夏马斗杨锐一起去的省城;
  第一次和人同居,是和张林夏杨鸽睡的一个房间;
  ……
  一个个镜头从他眼前闪过,突然的,他的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就好像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第一次离开大梁,明明是要和一帮狐朋狗友去游玩,明明也离的不远,明明也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但当汽车发动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而现在,这种感觉比那一次更强烈数倍。
  他慢慢的往后退,一直退到自己的房间里才忍不住的用手搭着眼。
  怎么会这样呢?他在心里想着,其实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吧,不过才认识半年多,也没在一起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也没有一起经历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怎么、怎么会就这样了呢?
  他不知道,此时刘福也正在面对着指责:“刘,你这不对,这不符合我们当初的协议,你说过二线队完全由我负责的!我当初之所以会跟着你来中国,就是因为你说过会给我全权的!全权!刘,你是德国毕业的,你的德文没有任何问题,我确定你绝对没有理解错误,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这还不到一年!一年!你就想违背你说过的话了吗?”
  “是的是的,杰森,但是这个人你看了一定会喜欢。”刘福说着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做工非常精美的橡皮娃娃,本来还在生气的杰森立刻捂着嘴,“天哪,真漂亮,小雪一定会喜欢的,但是刘,你不要指望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当然,杰森,这只是给小雪的一个玩具。而且,我需要说的是,我还没有和那个男孩签约,虽然他非常棒,我非常渴望马上把他签下来。相信我,杰森,你见到他就会知道我说的毫不夸张了。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出色,所以我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证明他也证明我的机会。”
  “只是一个机会?”
  “是的。”
  “如果我不愿意他还是不能进来?”
  “当然。”
  杰森长长的出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太过火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刘,是我误会你了。但是你要知道,对于我来说,最关键的就是能一手掌握这个球队。就像你早先向我保证的那样,给我充足的信任和权利,而我,就给你创造出无数的胜利。如果你不能做到你所说的那些事情,那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我理解。”刘福微笑着点头,“那么,我可以通知他来试训了吗?”
  杰森点了点头:“随时可以。”
  于是很快的,李纪良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然后他也知道了,现在不是说他要不要再考虑铁中了,而是他很可能去不了绿建,在电话里,刘福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杰森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二线队又一直是他在负责,如果你不能让他满意……”
  “我就去不了绿建?”
  “也不能这么说,而是,你呆在这里也不会很愉快的,当然我相信你是没有问题的。”
  李纪良暗暗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第二天,他没有和父母说就来到了绿建。没有专车,他只有先坐车到县城,然后找了个电动三轮把自己拉过去,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快要中午了。此时,一线队还在放假,但二线队已经有一些成员过来训练了,李纪良刚进去就看到一个蓝眼睛的老外带着人在那儿做动作。
  “那个就是杰森了。”因为是说好的,刘福也在基地,不过为了怕其他人有想法,并没有来到操场上,只是站在接待室里,对李纪良指了指人,“一会儿我就不下去了。”
  李纪良点点头:“刘经理,你为什么改变主意?”
  “改变?你是说这次试训?”刘福笑着摇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改变主意,这是固有的程序,也是我和杰森的协议,二线队全权归他负责,不管是谁来都要经过他同意的。”
  李纪良看着他,最后慢慢点了下头,应该是他多想了吧,铁中就算不想他过来也应该是影响不了绿建的。不过,他一定要留下来。
  他这么想着,暗暗的咬了下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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