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金刀客手势微微一顿,乔小扇突然屈起两指直袭其面门,动作快如闪电。
  太子刚才听到乔小扇那句话已经心中大震,赶忙手一挥,召集护卫们聚拢,盯着那边已经陷入缠斗中的两人低声吩咐:“无论如何,要护住乔小扇周全。”护卫们得令,迅速的朝两人方向而去。
  乔小扇刚才那招是必杀之招,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近身格斗之术。奈何因为伤势还未痊愈,这一招并未发挥全力,金刀客往后仰倒,避开了面门受袭,只是这一招落在其胸前也是十足的霸道,让他差点断了一根肋骨。他怒从心起,立时全力向乔小扇攻来。
  乔小扇翻到在地上避开其锋芒,顺势操起长剑抵挡。金刀客步步紧逼,正要一举定乾坤之际,对面忽然快速奔来几个灰衣人,俱是手执长剑,刚到跟前便不由分说朝他扑来,根本不给他一点反应的空隙。
  乔小扇惊讶无比,细细的打量了一阵那些人,认出来他们便是当日在街上见过的那位鸿公子的手下,却不知他们因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帮自己。
  正想着,寨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乔小扇举目望去,秦梦寒已经被带了出来,见到现场的打斗似乎十分害怕,捂着脸一个劲的往后退。时间紧迫,乔小扇跑到她跟前,一把拉住她就朝山下跑去,根本不顾她害怕的尖叫声。转头一看,金刀客似乎想要追来,但被那几个灰衣人困住,一时也脱不开身。
  乔小扇不敢停顿,一路拉着秦梦寒往山下狂奔,原先下山路就难走,再加上速度快,秦梦寒跌跌撞撞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奈何乔小扇一直死命的扣着她的手腕,半点也不让她放缓速度或者停下。
  一直到了山脚,两人总算停了下来,秦梦寒一把甩开乔小扇的手,边喘粗气边没好气的指着她,“你……你是故意的么?让我摔那么多跟头……”
  乔小扇眼神一冷,“我看秦姑娘你才是故意的吧?自己不告而别,惹人担心,现在出了事还这么多话!”
  秦梦寒被她吼得一愣,半天回不过神来。乔小扇从旁边牵过自己的马来,叫她上马,“既然要走,现在就走,留下若是再出事,我可不保证再去救你一次!”
  秦梦寒咬着下唇,又生气又委屈,“我……我不会骑马。”
  “那就现在学!”乔小扇不由分说的一把扯过她,将缰绳塞在她手中,“你是要自己上马,还是要我帮你?”
  秦梦寒几乎要哭出声来,贝齿都快要把下唇咬出血来了。虽然不甘,可是乔小扇说的都是事实,秦梦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踩着马镫上马,乔小扇托着她坐好,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给她,“一路小心,若是再遇上什么事情,散了钱财也要保住命。”
  秦梦寒接过匕首,没有搭理她。乔小扇看了看山头,干脆用力的一拍马臀,送了她一程。等秦梦寒一路尖叫着绝尘而去,她才总算松了口气。
  “不愧是女中豪杰,乔姑娘的胆识气度让人钦佩。”
  乔小扇转身,身后站着白衣翩翩鸿公子,脸上一副温和赞赏的笑意。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鸿公子,实在出人意料。”乔小扇语带深意,上下扫了他几眼,面上微带警戒。
  太子轻笑道:“今日天气甚好,我一路游览而来,到了这山头便想去随便逛逛,却不曾想遇到了乔姑娘受歹人所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乔小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大冬天的出来游山玩水,通常都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喜好做的,鸿公子则要更甚,大冬天的不仅喜欢游山玩水,还喜欢往荒无人烟的深山中钻。”
  “咳咳……”太子尴尬的笑了一下,“乔姑娘果然快人快语,实在豪爽。”
  乔小扇看了他几眼,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公子今日出手相救,但现在山上还有我十几个故友身处危险之中,公子请随意,少陪了。”
  “不用去了,那刺客已经走了。”太子拦下她,笑着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又何必言谢。”
  乔小扇脚下一顿,猛的转身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震惊的话。
  “怎么了?”太子对她这副表情十分奇怪,忍不住上下看了看自己,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乔小扇走回他跟前,惊讶之态稍减,“鸿公子与我家相公是旧识,可也是京城人士?”
  太子点头,“正是,怎么了?”
  乔小扇盯着他,眼中光芒闪动,像是有许多话要说,最后却只是张了张嘴,轻摇了一下头,“多谢公子相救,既然刺客已走,我便回去了。”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去,脚步迅速。
  太子在她身后犹自奇怪,却见远处一人跨马而来,尘土飞扬,衣袂翩跹。行至乔小扇跟前时,他勒住马,脸上神情明显一松。
  “娘子,你没事吧?”
  乔小扇仰头看向段衍之,他正俯身看着她,背着阳光半张脸都看不分明,只可见他眼神中盛满了担忧。她心中一暖,垂眼点了一下头,“我没事,多亏了鸿公子出手相助。”
  段衍之坐直身子朝太子看去,二人对视了一阵,朝他遥遥抱了抱拳,算是道了谢,太子朝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娘子,刚才我与巴乌已经看到表妹,巴乌已经送她回去了,不必担心。”段衍之朝乔小扇伸出手来,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吧。”
  乔小扇一愣,他居然什么都没有多问,可这一句回去却让她心中微震。她顿了顿,忽然转身朝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段衍之心中一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太子却仍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他正觉古怪,忽觉手中一凉,低头看去,乔小扇已经将手搭在他手中,“回去吧。”
  段衍之笑着点了点头,撰紧她的手,一把将她拉上马拥在身前,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带你媳妇儿回京
  回到乔家之后,段衍之很快便察觉到了乔小扇的不对劲。起先她是追问太子的身份,不下一遍的问他到底鸿公子是世家子弟还是江湖侠客。再然后就是经常出门,而让段衍之万分头痛的是居然好几次在太子下榻的客栈附近找到她的踪迹。
  种种迹象表明乔小扇对太子很不一般,段衍之甚至注意到她徘徊在太子客栈附近时的神情,似犹豫似期待似挣扎……总之不是什么好征兆,毕竟乔小扇一向待人冷漠,如今乍一关注起别人来,段衍之便觉得相当的不舒服,即使那个人是太子也一样。
  不过要段衍之明明白白的问清楚也实在困难,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冲过去问乔小扇“娘子你是不是看上了鸿公子”这样的问题会是一副什么光景。实际上此时的他自己也十分挣扎,与乔小扇接触愈久便了解越深,如今段衍之可以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对她颇有好感,但他更清楚太子那番警示的话有多重,不管自己对她感觉如何,此时也不可表露分毫,尤其是在一切都还未弄清楚之前。
  万般纠结中的段衍之先是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乔装改扮的去了一趟大义山,夜半三更间将那群山贼们拉起来询问当日乔小扇现身后的实际情形。可怜的山贼们以为金刀客去而复返,吓的又嚎又叫,好半天才安静下来。结果这一趟无功而返,因为山贼们供述乔小扇当日的经历实在半点异样也无。
  段衍之只好又去太子那里打探消息,然而一番旁敲侧击之后,太子丝毫没有异常,直到最后才说到乔小扇似乎当日听了他说了一句话后就有些古怪,这才引起段衍之的注意。
  太子清楚地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一句是“不用去了,那刺客已经走了”,还有一句是“举手之劳而已,姑娘又何必言谢”。
  段衍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乔小扇对太子突然如此关注不过是因为从这两句话里听出了他的身份有异而已。且不说太子如何知道金刀客是刺客,就是那句“举手之劳”也足以彰显他非比寻常的身份了。
  段衍之以眼神控诉了太子的粗心大意之后,正要心情愉悦的回乔家去,一脸郁闷的太子突然开口道:“云雨,我觉得我们应该将乔小扇带回京城去,此地实在凶险。”
  段衍之对他口中的“我们”一词纠结了一瞬,方才点头表示同意,“太子有何打算?”
  “此事事关重大,最好不要牵扯到定安侯府,若是到了京城,我会想办法来安置她的。”段衍之刚想开口婉拒,又听太子道:“何况你自己并无武艺傍身,若是乔小扇与你在一起时受到袭击,牵连到你身上,我也不好向侯府交代。”
  段衍之会武之事除了家人和心腹之外几乎无人知晓,即使是一起长大如同手足的太子也被蒙在鼓里,加之他一向以弱示人,会被这么说也不奇怪。段衍之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扯了一下嘴皮子,“太子当初叫我出来查乔小扇时,可没有照顾我是否有无武艺傍身。”
  太子脸色一僵,脸上闪过尴尬,“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胡宽会发现你的踪迹。”
  段衍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漆黑的眸中却是异光浮动,“太子觉得小扇与众不同吧?”他细细的打量着太子的神情,抱着胳膊似漫不经心般道:“生长于山野之间,坚韧孤傲,不媚不俗,进退有度,虽为女子却有不输男子的气势风致,太子会对她感兴趣,实在一点也不奇怪。”
  太子皱了一下眉头,抬眼不悦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本宫会对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子有兴趣?”
  “皇室贵胄,历来如此,不是么?”
  “你……”太子冷哼了一声:“云雨,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段衍之敛去笑意,一掀衣摆,单膝跪地,“微臣冒犯,望太子恕罪。”
  太子眼神闪了闪,脸上又重新扬起笑容,扶他起身道:“哪里,是我话重了,你我本如手足至亲,何需若此。”
  段衍之起身朝他一笑,“既然是手足至亲,那云雨便再冒犯一句,太子叫云雨不要因情误事,以免打乱大局,这句话太子自己也该谨记才是。”
  太子勉强笑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是,我自然有数,何况乔小扇现在也是你的娘子。”
  段衍之朝他抱了抱拳,“太子不愧是云雨兄长,有这句话,我也可放心继续办事了。”
  太子笑意温和,“你放心,明日我便动身回京,届时你与乔小扇一起上路,轻装简从,也好避人耳目,一切还是等到京城再说吧,我自有安排。”
  段衍之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乔小扇若是想要留在侯府,怕是很难。原先才好了一些的心情,又有些不舒服了,他气闷的朝太子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回到乔家,段衍之还在思索着要如何跟乔小扇提及一起去京城的事情,一时便没有着急开口,这一停顿直到太子等人已经离开天水镇也没有提起,他就像是已经忘了这件事一样,若不是乔小扇又来问起太子的事情,他几乎连太子也一并忘了。
  乔小扇这次是因为太子突然离开而来询问的,段衍之终究是忍不下去了,委屈的看着她道:“娘子终日询问鸿公子,可知我这个做相公的心情?”
  乔小扇一愣,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终于不再问了。段衍之却因她这一问又察觉到了不对,看她对太子离开这么关心,莫非并非只是因为他身份的关系?
  正在段衍之思索着要不要让乔小扇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是个有夫之妇的时候,巴乌已经顺利完成护送秦梦寒的任务返回了。
  巴乌见到他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等交谈完之后,段衍之也跟着忧心忡忡了。因为巴乌带来了侯府的信,是他母亲亲手所写,只有一句话:带着你媳妇儿回来见我。
  原来巴乌送秦梦寒返京当日,秦梦寒便将段衍之在天水镇成亲的事情告诉了老侯爷,老侯爷一听,气得差点背过去,当即唤来儿媳商议,段母便立即修书一封,叫巴乌带来给段衍之,清楚明白的告诉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于是段衍之总算走到了要带乔小扇回京的一步。
  乔小扇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冷静的多,听了他的话后,先是叫来乔小刀嘱咐了一番,接着就叫她去请张楚过来。
  段衍之靠在乔小扇的房门口,已经郁闷的说不出话来,太子走了,还有张楚,他的确是该有所表示了,只是想到太子的警告,又有些无奈。
  张楚很快就被请来,几人聚集到了前厅,全都不明所以的等着乔小扇指示。乔小扇将家里要注意的事情全都仔仔细细的吩咐给乔小刀之后,转头对张楚道:“今日请你来,是想麻烦你在我离家这段时间里帮忙照顾一下小刀和我家里。”
  张楚听了她要走的事情眉头早就拧成了结,不甘不愿的白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你家里的亲戚,做什么要托付给我?”
  乔小刀在一边不留情面的回敬道:“如此最好,我也不想看到你这张讨厌的脸!”
  张楚一听就要发怒,乔小扇赶紧拦下,对他叹息道:“你也知道我们乔家在天水镇没有什么亲近之人,我们一同长大,总算也有些交情,此时也只有将家中托付与你照料,我才放心。”
  乔小扇这话说的十分诚恳,张楚还是第一次见她用这口气与自己说话,当即心中一软,点头应承了下来,不过转头看向段衍之之时,神色又变得有些不快。“此番你随夫回京自然是好事一桩,不过他日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想要回一趟娘家可也着实不易。”
  段衍之点头笑道:“张公子的好意提醒在下记住了,一定不会让我家娘子受半分委屈的。”
  张楚碰了个软钉子,哼了一声不再多话,起身欲走,到门边时又停下问了乔小扇一句:“你们何时动身。”
  乔小扇看了看段衍之,转头对他道:“方才我们已经商议过,就要过年了,天气寒冷,还是早些赶路好,所以我们决定明日拜祭完父母便动身了。”
  张楚眼神一暗,甩袖出门,“果真是女大不中留,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去夫家!”
  乔小刀想要追上去与他理论,被乔小扇拉住,只有对着他的背影干瞪眼。乔小扇心中无奈,看来这一走,留下这两个冤家恐怕也是鸡飞狗跳。
  第二日的天气与当日乔小叶离家时十分相似,没有太阳且起了大风。乔小刀站在父母的坟前学着当日乔小叶的腔调故作深沉的吟叹:“今日一别,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人生怎堪别离啊……”可惜这次用不着乔小扇来打击她,张楚已经先一步投过来鄙夷的眼神。自从上次在街上听了太子对乔小扇吟了一句诗之后,他便开始讨厌这种没事无病呻吟的调调。
  乔小扇与段衍之在父母坟前祭拜完,一人一骑正准备上路,张楚却又扯了一下段衍之的衣袖。段衍之跨坐在马上,俯下身来笑着对他小声道:“我知道张公子要说什么,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我家娘子的。”
  张楚微微一愣,抿了抿唇,退开几步给他让出道来。
  乔小扇转身看了看镇口,朝打马至自己身边的段衍之道:“这还是我第二次去京城。”
  段衍之知道她说的是两年前砍人之事,轻轻点了一下头,“这次不同过去,我们不妨一路游山玩水,反正在年前赶到就可以了。”
  巴乌好心在旁提醒:“公子,夫人说要尽早……”段衍之一个眼神扫过去,他顿时怏怏的闭了嘴,不做声了。
  段衍之笑眯眯的与乔小扇并驾前行,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张楚,心中却想起了在京城等候他们到达的太子。
  让他尽早回去?想得倒美!
  冬夜观星
  从天水镇到京城路途遥远,期间有很长一段路只有驿站并无村落。段衍之因为有心放慢速度,在进入这段路程之后终于造成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局面,一行三人直到天完全黑透才找到了落脚的驿站,连巴乌这样的壮汉也冷的直哆嗦,进入驿站的时候不断地用眼神控诉他这令人发指的行为。
  好在驿站修的不错,密实的很,一丝风也钻不进来。大厅里烧着炭火,热气十足,段衍之与乔小扇踏入厅中,浑身的寒气都去了大半,只觉得身上的毛孔都舒展了开来。
  年关已近,驿站里投宿的人很多,连大厅里也挤满了人,有些囊中羞涩的旅人甚至直接带着行头在此打地铺过夜。
  段衍之三人在下面草草的用了些晚饭,跟着负责此处的小伙子上楼。到了客房门口,那小哥十分为难的道:“只剩下一间像样的客房了,我看公子身边的这位大哥可以与在下挤一挤,你们夫妻二人就住这一间房吧。”
  乔小扇听完一愣,“什么?”
  段衍之在旁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位小哥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我们是夫妻了。”
  乔小扇在一边抽了一下嘴角,“相公,你到底有没有听到重点?”
  “自然。”段衍之笑眯眯的凑到她耳边低语:“娘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你也不要为难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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