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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薄湛凝视着她,唇齿微张,溢出一个再沉重不过的字眼:“是。”
  卫茉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
  “偌大一个朝廷,竟然被齐王和丞相一手遮天……难道没有人调查信件的真实性?没有人质疑这件事有多么不合理?没有人想想……”
  “茉茉!”薄湛沉声打断了她,扶住她的肩,强迫她看着自己,“不要再说了,他们的势力远远超过你我的想象,你再气愤再难过都好,今后面对他们时还是要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知道吗?”
  霍骁亦道:“湛哥说的没错,当时他们早已把手伸进了你的兵营之中,不但把你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模样,还秘密处死了所有心存怀疑的将士,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他们运回天都城的尸体是假的!”
  卫茉脸色刷白,倏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道:“都有谁……被处死了?”
  薄湛知道说出来只会增加她的负疚感,于是果断答道:“别问了,都过去了,比起死去的人,你更应该为活下来的人心存感激。”
  “活下来?还有谁活下来了?”
  “还有梁东。”
  卫茉陡然怔住,泪水夺眶而出,有欣喜也有心酸。
  怪不得,梁东没有继续留在瞿陵关,没有当上守关将军,却回到天都城在薄湛手下当了个小小的营长,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当时只有追着你离开的他知道你在山崖上遭受了伏击,并非畏罪自尽,然而他十分机警,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等事情一过他便以旧伤复发为由申请调回了天都城,后来他冒着危险与霍骁接触,我们这才知晓他的立场,出于伪装,我把他纳入了京畿守备营。”
  说到这,薄湛抹去她的泪,一双黑眸直视着她,深处隐隐发亮,犹如即将破晓的黑夜。
  “人证和物证有了,但要为欧家翻案,不先扳倒丞相必不能行,所以你必须记住四个字,徐徐图之。”
  作者有话要说:  讲真,现在揭开的只是冰山一角,秦宣这货死得一点都不可惜,小伙伴们看到后面就会明白哒。
  ☆、火烧私银
  十日过去,秦宣被杀案尚未告破,天都城加急送来的一封奏折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时皇帝正在日熙宫与三位皇子及内阁大臣探讨政事,传令兵到了殿外,将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交给了当差的小太监,经过层层传递到了皇帝手里,谁知他抽出奏折看了几行之后立刻勃然大怒,只见黄光一闪,奏折唰地飞出老远,掠倒一桌茶盏,湿的湿碎的碎,响声极大,惊得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混账!给朕把余庆绑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户部侍郎余庆犯了什么事,竟让皇帝如此震怒,煜王默不作声地捡起了脚边的奏折,粗看之下亦变了脸色。
  奏折是新上任的京兆尹纪玄亲笔所书,上面写着天都城城郊一铸造坊起火,火势随风绵延数里,殃及百姓宅院,衙门带人灭火之后意外发现一条密道,寻至深处,竟发现大量私银,与户部所铸一模一样,几可乱真,纪玄当即把铸造坊的工匠抓回了衙门,刑审几天之后,他供出了户部侍郎。
  后面大半篇都是这个人的口供,从产银数量到洗银手法,每字每句透露出的信息都让人心惊不已,一旦坐实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众人看后都出了一身冷汗。
  很快,余庆被五花大绑地扔到了堂下。
  皇帝此时倒没先前那般怒形于色了,一双锐眼盯在余庆身上,语气森冷地吩咐道:“把折子拿给他看。”
  小太监把奏折整理好交到了余庆手上,他只看了一眼便吓得脱了手,匍匐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喊:“皇上,臣冤枉啊!这个人臣根本不认识啊!”
  “冤枉?”皇帝陡地拍案而起,略显富态的身躯随之一颤,“从你带人溜进户部密房盗取模板再到掉包赈灾官银之事,这份供词上全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你手里特制密钥的形状都画了出来,你倒告诉朕,是何人能够如此冤枉你!”
  余庆垂下头,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声泪俱下地扑倒在龙案前。
  “皇上,臣有罪!是臣让这贼人有了可趁之机啊!数月前,臣所掌管的密房钥匙不翼而飞,正当臣准备上报户部领罪之时钥匙却又出现了,臣心存侥幸以为无事,便将此事遮掩了过去,现在想来,正是那时惹的祸啊!”
  闻言,参知政事张钧宜冷不丁地说道:“余大人这钥匙丢得可真是时候,恐怕没有今天这事我们都无从得知了。”
  余庆再度叩首,用力极大,撞得大理石地板咚咚作响。
  “皇上龙威在前,臣怎敢有一字虚言!私银之事危害深远,说到底皆因臣不够谨慎,皇上若要治臣死罪,臣剐首以待,可万万不能让那幕后真凶逃脱了,否则恐怕还会有千万个铸造坊出现,祸及更多百姓啊!”
  说罢,他除去官帽,深深跪伏在地上不再抬头。
  皇帝本就多疑,见他一心求死,倒越看越像是有人在构陷他,当下不禁犹疑了起来,目光一转,掠过面色各异的众人,薄怒道:“都哑巴了?朕是找你们来商讨政事的,不是来看戏的!”
  云怀站在角落几不可见地扬了扬眉,继续当着隐形人。
  “父皇,儿臣有话想说。”
  云齐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地下的余庆,在得到皇帝的允许之后继续说道:“儿臣认为,仅凭一个工匠的片面之词是不足以断定余大人有罪的,何况中间漏洞百出,比如说户部密房被守卫层层把守,如何光明正大进去盗印模板?而赈灾官银中如果真的充了私银,为何地方没有发现并上报?这都不符合常理。”
  皇帝虎目微眯,似乎正在考量他的话,这时,一直保持缄默的云煜终于出声了。
  “父皇,儿臣觉得不管真相如何,余大人渎职之罪在所难免,理应先将他收押,另外,为了进一步厘清细节,儿臣愿返回天都城亲自带人搜查铸造坊及余府,若真如余大人所言毫无瓜葛,也算是还他一个清白了。”
  余庆顿时直起身来,僵硬地向云煜道了谢,随后微微侧首,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某处,虽然很快收回,但恰巧被后方的云怀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看云齐。
  原来是这样啊……这场戏可越演越有意思了。
  云怀眼底蕴含着一缕微光,心里开始计时,果然,不出三秒云齐再次进言道:“父皇,儿臣以为这样不妥……”
  话音消失在皇帝抬起的手中。
  “就照煜儿说的办。”
  云齐面色一僵,还来不及说半个字,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把他打入了深渊。
  “又是命案又是私银的,这碧落宫朕也待够了,传令下去,后日启程返京,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干这掉脑袋的买卖!”
  短暂的静寂之后,堂下众人齐呼:“臣等遵命!”
  朝议过后,余庆被关到了洛城的水牢里,私银案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半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碧落宫,彼时正在自个儿院子里逗鸟的霍骁,听到此事立即把折扇一收,笑眯眯地踱着方步出门了。
  去哪?自是去了薄湛那儿。
  进门的时候薄湛刚给卫茉祛完毒,这次有尤织的帮助,整个过程都非常顺利,照这样下去,卫茉体内的寒毒很快就能够清除干净了,尽管耗费内力很辛苦,但见到卫茉神清气爽的样子,薄湛甚是欣慰。
  霍骁见此扬唇一笑,自行在茶几旁坐下,道:“看来今天是好事成双啊。”
  薄湛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余庆已经被抓了,由煜王亲审。”
  余庆?那不是户部侍郎么?卫茉眯起眼望着他们二人,道:“这就是你们上次所说的计划?到底做什么了?”
  薄湛把被子往上掖了掖,轻描淡写地说:“我让梁东烧了齐王的地下银庄。”
  “地下银庄……”卫茉咀嚼着他的用词,再联系霍骁说的话,一下子恍然大悟,“你是说,齐王勾结余庆私铸银钱?”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霍骁拂着茶盏,面色沉滞,“从铸造到洗钱,上下游官员沆瀣一气,而收到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的百姓为了保命也不敢声张,只得忍气吞声,除了这天高皇帝远的京郡,江南一带谁不知道这事?”
  卫茉攒眉不语,几经思虑,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就这么捅出去了,他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梁东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你应该比我清楚。”薄湛顿了顿,目光凝在一处,深沉莫名,“只看煜王能不能审得出来了。”
  霍骁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说……”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深意尽在不言中。
  就目前而言皇帝还是偏向于相信余庆的,毕竟他在户部侍郎这个位子上干了好多年了,从来不参与党争,一直兢兢业业,形象良好,突然与这么大的贪银案牵扯到一起,难免让人心存怀疑,所以能不能顺着这条线把齐王拽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卫茉也听出来了,垂眸考虑半天,开口道:“相公,骁哥,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可以不必先拔掉齐王和骆谦的爪牙再翻案?”
  薄湛抬起头看着她说:“你有什么想法?”
  卫茉把那天夜里秦宣跟她说的话完整的复述了一遍。
  “一直以来,我太过执着于找出害我爹的元凶,从而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骆谦为何要除掉我爹?秦宣说是因为撞破了他们的秘密,所以我想,如果我们能找出这个秘密,或许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这确实是条捷径。”薄湛赞同地点了点头,并握住她的手,“等回了天都城我立刻让人着手去查。”
  “行嘞,那过两天就准备开工吧。”霍骁拍拍手,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怎么说?”
  “皇上已经下令了,后天回天都城。”
  “这么快?”卫茉诧异地扬眉,旋即微微弯起了唇角,“不过也好,姝姐姐一个人待在家里想必闷坏了,我正好去陪陪她。”
  霍骁煞有介事地点头道:“你可不知,这段时间为了瞒着你都快把她憋坏了,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不用再左右顾忌了,她知道了肯定很开心,指不定要拉着你聊上一天一夜呢!”
  卫茉心想,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好几次都想要一诉衷肠,却又怕这借尸还魂的事吓到他们,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竟一早便知晓了,着实让她无奈。
  “话说回来,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你去霍府那天姝儿就有所怀疑了,后来湛哥又亲自去验证了下。”霍骁挑挑眉,满脸戏谑。
  “亲自验证?”
  卫茉看向薄湛,薄湛没说话,只瞪了眼霍骁,他立刻脚底抹油开溜了。
  “啊,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你们聊。”
  门扉开了又合,霍骁瞬间不见了踪迹,见状,卫茉更加狐疑,扳正薄湛的脸问道:“相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湛见躲不过,索性伸手覆上那柔弱无骨的小手,温柔地凝视了她一阵,哑声道:“我在深夜去过卫府看你。”
  “深夜?”卫茉有些茫然,几秒之后睁大了眼睛,“那个半夜闯进我闺房的登徒子就是你?”
  薄湛无奈地笑道:“什么登徒子,为夫第二天不是派人去下聘了么?”
  “那要是娶回去发现不是我怎么办?”
  好一阵静默,薄湛缓缓收拢了双臂,卫茉紧紧地伏在他胸前,看不到他的表情,将将抬起头,他蓦地压了下来。
  “相公……唔……”
  所有的话都消失在这极尽缠绵的一吻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开始与坏蛋斗法辣,btw秘密真的很重要啊
  ☆、付诸东流
  东院。
  “相父,那余庆家里不知道藏着多少账簿,还有与下级官员来往的信件,要是真让云煜抄了他的家,这条销银线就全毁了!”
  一身荼白锦服的云齐在书房里不断徘徊,满脸焦虑,乍一看就像个慌张的孩子,与平时那个深沉阴鸷的他判若两人,不期然遭到了骆谦的训斥。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那条线!能不受牵扯就是万幸了!”
  “牵扯?”云齐一愣,略显茫然地说,“在朝中你我都刻意与余庆拉开了距离,私下也没留下过什么凭据,云煜应该查不到我们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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