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陆远以为是把她吓到了,就随意起了个话头:“你是如何知道这小蓟的功效的,我受了这么多伤,竟还不如你,每次都是带着蒋大夫配的药粉,”只不过这次他以为只是狩猎,并未放在心上,这才没有带伤药。
  顾初宁抿了唇:“幼时曾见过一次,”她知道陆远是怕吓到她才同她闲话。
  顾初宁接着就没有说话了,而是专心致志的将小蓟揉碎,一点点敷到伤口上,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了陆远身体的紧绷,却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过。
  顾初宁不敢分神,又拿出帕子仔细包好,到最后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用袖子擦了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都整理好以后,陆远还是有些意外,他以为此次必死无疑,没想到顾初宁竟然寻到能止血的药草,他想起她走时说的话,让他等她,她竟真的成功了。
  顾初宁将陆远扶到干草上躺好:“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陆远点了点头,这小蓟磨碎以后效果颇佳,流血已然变缓了许多,估计着这一晚上过去就无碍了,待明日救援到来就彻底没事了。
  顾初宁忽然抬手去摸陆远的额头,她看见陆远不解的目光道:“我是看你面色红润了许多,想摸摸看你有没有发热。”
  陆远的面色变的潮红,看着颇有些不正常,不过顾初宁摸后就放心了许多,陆远只是低烧,并无大碍,想来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发热。
  顾初宁又将火堆燃的更旺些,她早发现陆远有些撑不住了,就道:“现在已经是大晚上了,咱们也睡吧,兴许明天一早就有人找到咱们了。”
  二人收拾好便睡了起来,山洞外的半弯残月散出清亮的月光。
  …
  大半夜的,围场上依旧热闹不休。
  程临领着一队兵马正在山下搜寻,人人手里都拿着火把,将这方圆的地方照的通亮,却还是没有找到一丝人影。
  就有人说道:“是不是寻错山坡了,”说着啐了一口:“这西山委实是太大了,谁知道到底在哪里。”
  程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瞬间就老实的不敢说话了。
  程临的手里也拿着一个火把,他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墨色森林,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要在这大半夜时候寻人有多困难,夜色深重,将一切痕迹都掩盖了,可越早找到,就越安全。
  他们来之前已经勘探过围场,特意寻了马匹,可只找到了一匹死马,再就是大人的马了,他们自然是按照这马的方位下来寻人的,只不过运气不好,到现在还没寻到。
  程临皱着眉看向远方,大人一定就在不远处,既然这马都在这里,就错不了太远的距离,只一点,西山实在太大,他们只能继续找。
  程临朗声道:“走,”说着就率领人马继续找了起来。
  …
  济宁侯那边,他特意去求了皇上又派出一队人马来,毕竟西山狩猎乃是大事,除了皇上,旁人一兵一卒都带不进来,否则形同谋逆。
  好在皇上宅心仁厚,派出了一队兵马,济宁侯亲自率兵前去找人,就算不提顾初宁与侯府的情分,和对老夫人的孝敬,单凭着顾初宁在这里走失,他也是要尽全力去找。
  宋景先前打猎误了时辰,没赶上去救陆远,可没多久就听说了顾初宁失踪的消息,他一听就急红了眼,那么可爱的表妹,是万万不能遭遇不测的,他当即就表示要跟着济宁侯一起去寻顾初宁。
  济宁侯见宋景这般,也想着锻炼他一番,就顺道带着陆远一起去了。
  一直到天光大亮。
  杜曼珠醒了以后都来不及洗漱,就唤来丫鬟问前面的情况。
  丫鬟轻声回道:“姑娘,前面还没有消息传来,估计是还没寻到陆大人,”她心里是咯噔一下,虽说还没寻到陆大人,但已经知道陆大人是滚落山坡了。
  这山坡如此之险,上面又有尖锐的草木石头,一晚上过去了,怕是凶多吉少。
  杜曼珠一下子就失了力气,她昨晚一直熬到受不住才稍稍合了一会儿眼,她实在担心陆远。
  杜曼珠心里明白的很,凭陆远那般身手,绝不可能自己掉落山坡,定然是为了救顾初宁那个贱人。
  她想要顾初宁死,可她也想要陆远活。
  …
  太阳露出了一角,从天光熹微到天光大亮。沈慎的神色有些疲倦,他已经找了一整晚了,还没休息过,连个人影都没有瞧见。
  他身后的随侍道:“世子,您找了一晚上了,要不然靠在树上歇一会儿吧,你的身子熬不住啊。”
  沈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能带的这几个随侍还是因着他的母亲是公主。
  那随侍见劝不动,就换了个方式道:“世子,陆大人身手好,说不定只是在山脚下迷了路,你也不必如此着急。”
  沈慎这才缓缓开口,只不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妨,我没事,咱们继续找。”
  他们还不知道他要找的其实不是陆远,而是顾初宁,沈慎闭了闭眼睛,他晚一刻,她的危险就多一分。
  这样冷的山间,这样冷的夜,还有这无边际的树木,她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能不能熬住。
  其实他的心间一直有个念头,那么陡的险坡,她一个小姑娘……
  不,她不会死的,他也不允许她死,她是这世间难得的色彩。
  …
  顾初宁觉得身上有些冷,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就看见黑漆漆的山洞,饶是外面已经透进来许多日光,仍旧阴森。
  火堆已经彻底灭了,只剩下了灰烬,再就是些微的零星火点,顾初宁有些意外,她原以为她会睡得不好,没成想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顾初宁打算起来看看,可她刚一动弹就觉得身子一阵酸痛,她轻嘶了一口气,昨天忙了一整天,又从那么高的山坡下面滑下来,饶是有陆远护着她,她也受了不轻的伤,只不过当时还不觉得,过了一晚上反倒忍不住了。
  陆远听到了顾初宁的声音,也醒过来了,肩膀处虽还有些疼,但已经明显好多了,血也止住了。
  顾初宁见状连忙走了过去:“你醒了,”她惊喜的道。
  陆远已经能直起身子了,他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疼吗……”
  陆远的指腹微凉,摸在皮肤上有些痒,顾初宁觉得她忽然有些热,他竟然敢直接摸她的脸!
  陆远这时也觉出不妥了,他咳嗽了一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等咱们出去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上药,不要留下疤痕。”
  实在是睡得糊涂了,他一睁眼就看见她在他眼前,他竟迷迷糊糊的将她给当做妧妧了,受了伤果然神智有些不清。
  顾初宁也假装不在意,她道:“那药已经敷了一整个晚上了,我帮你换药吧。”
  俩人就没有说话了,只是安静的换药,待换完药以后就彻底没事了。
  顾初宁开始找闲话:“已经一整天没有用膳了,好饿,”她撑了这整整一天,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她现在就觉得脑子混沌一片,估摸着是昨晚的风吹的,纵使燃了火堆,也挡不住外面的风。
  陆远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顾初宁惊讶道:“有人来了,”接着便欢喜的不得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出去看看。”
  山洞外面都是半人高的荒草,顾初宁昨晚出去找药时走了不少路,外面一定留下痕迹了,她猜着便是有人看到了那痕迹才往这儿寻过来的。
  顾初宁一面喊出声,一面想外面的来人估计是程临,就凭着程临对陆远的忠诚,定然是第一个寻到这里的人。
  前面的荒草逐渐被拂开,露出一个石青袍子的人,纵然面色疲惫,那人依旧俊朗,不是沈慎是谁。
  顾初宁惊讶道:“沈世子?”沈慎竟也会亲自来寻人?
  她话音没落,就被沈慎扯到了怀里,他紧紧地抱住了她,这里忽然陷入一股极度的寂静。
  顾初宁有些迷糊,沈慎怎么会抱她,她接着就反应过来了,然后推了推沈慎:“陆大人在里面,您快进去看看吧,”沈慎与陆远私交不错,他定是看见了她就知道陆远在里面,才如此欢喜。
  沈慎的神色复杂,原来她竟一直和陆远在一起。
  顾初宁自觉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一直以来的压力忽然松懈,她忽然觉得浑身酸涩难当,头也热的很,一时间竟晕了过去。
  好在沈慎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顾初宁。
  他将顾初宁抱在怀里,然后看了看她疲惫的面容,白皙若玉的皮肤上有条血痕,看着竟像荼蘼的花儿。
  沈慎一路走到了山洞里,果然看见了陆远。
  陆远则是看向了沈慎怀里抱着的顾初宁……
  第48章
  天光大亮, 山洞里却仍显漆黑。
  陆远正倚在石头上歇息,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一面起身一面往外走, 心里还在暗暗想着外面的来人是谁。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伤口早已不流血了,他的身子一向健壮, 又受过无数的大伤小伤, 这样一晚过去就已经没事了。
  陆远侧过头,就看见天光大盛处立着一个怀抱姑娘的男子, 身后跟着数个随侍。
  被这大亮的天光刺了眼,陆远半垂下眼眸才看清楚,那立着的男子竟然是沈慎,而他怀抱着的则是顾初宁……
  沈慎也有些意外, 他打量着陆远, 陆远虽衣衫破损,面色苍白,但依旧是如玉般的俊秀,他缓缓开口道:“你们没事就好。”
  山洞中的情况一目了然,除了一堆熄灭了的火堆,一块染血的大石, 再就是两捆算乱的干草,凭着沈慎的聪慧, 自然一眼就看出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从那么高的山坡滑下来,再加上那块染血的石头, 沈慎就猜出来是陆远为了保护顾初宁才受的伤,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还是来晚了一步,若是他能先来一步,那么救下顾初宁的人就是他了。
  陆远却没有正面回他的问题,而是拧了眉:“她……怎么了。”
  沈慎看着顾初宁皎白如玉的面颊,还有那团扇一般的睫毛,道:“方才她一见我就告知了你在里面,然后就晕倒了,我猜是太累了,而且她的额头有些热,怕是着凉了。”
  陆远半晌没有说话,他根本没有发现她这般状况……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是她帮忙照顾他,从未道过一句累,一刻也没有停歇过,还帮他出去寻药,又着了凉,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慎叹道:“外面已经要闹翻天了,咱们快些出去,也好叫那些寻了一夜的将士歇歇。”
  陆远“嗯”了一声,然后走到了沈慎面前,声音无波无澜:“把她给我吧。”
  沈慎却拧了眉看他:“方才我都看见了,那块石头上全是你的血,出去还要好久的路,你的伤能受得住吗?”
  沈慎这话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再有一个,他也不想叫陆远抱顾初宁,怀里的顾初宁眉心微皱,看着就很不舒服的样子。
  陆远还是伸手将顾初宁接了过来:“她到底是我的表妹,若是叫旁人瞧见了你抱着她,说不定会怎么想。”
  沈慎就明白过来了,陆远是为着救顾初宁才掉落山坡的,由陆远救出去也是理所应当,可若是由他抱出去,那于顾初宁的名声就很不好了,他说着默不作声地打量起陆远,只见陆远神情依旧,看着并不像是对顾初宁有意的样子。
  沈慎略放下了心,他一面往出走一面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无缘无故掉下来了,也幸亏有你在,若不是就不好说了,”他知道陆远的为人,就算不是顾初宁,陆远也是会救人的。
  陆远就感觉怀里的人几乎没有重量,轻飘飘的,怪不得看着那么纤弱,他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沈慎在同他说话,然后回道:“表妹的马……惊了,只不过我瞧着那马的样子,似乎不简单,那马是最性情温和的老马,按理说不会如此……”
  这么些年了,他南来北往的,自然了解马匹,当时那马似是癫狂了一般,更像是服了什么药。
  沈慎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了,竟然是有人蓄意陷害,可这是为什么呢,顾初宁只不过是一个小官庶女,说句实在话,现在京里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陆远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只不过还是要慢慢来看,两个人就都没有说话,而是往外走了。
  济宁侯和宋景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沈慎打头,而陆远,抱着顾初宁一步步往外走……
  宋景登时就惊呼出声:“表哥和表妹,你们俩……”
  济宁侯到底年纪大,经的事也多,立时就对宋景道:“还不快把你表妹接过来,”陆远衣襟残破不堪,还带着血迹,一看就是受了伤的样子。
  宋景也想明白了,立时就将顾初宁给接了过来,他看见顾初宁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还带着血痕,眉毛都皱成了一团:“表妹不会破相吧,”在他心里陆远就是无所不能的,现在看着也没有大碍的样子,可是顾初宁的脸……
  济宁侯上前向沈慎郑重的道了谢:“多谢沈世子来寻阿远,至于初宁,还劳烦沈世子只当看不见吧……”
  沈慎当即就点了点头:“侯爷放心,这事不会再有旁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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