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不过——
  冰冷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消融蠢蠢欲动的热感。
  和爱人在一起,所有困苦可能都会变成坚守和甜蜜。
  雷森切曼·里哈内,他心爱的人,从战场上回来后暗自愧疚了十年的核心。
  “阿莱茵·艾德原本的精神体是一只秃鹫,暗窥着动物的尸体,又拥有可以撕开坚韧牛皮的嘴,很符合他的性格。如果你选择前者,威海利,说不定那只无用的白猫会消失。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斯碧弗笑道,“你们很相似,不是吗,配对的精神体都不见了。”
  “帝国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身居高层的人太会把握人心。”
  过了许久,威海利才缓慢地开口。
  “听闻阿莱茵·艾德还有个妹妹,比他小十岁。仁慈的帝国把这位小姑娘弄去哪了?”
  “哦……”斯碧弗愣了下,“帝国希望阿莱茵能在一个二十四小时都受关注的环境下生活,很显然,新出生的孩子会分享掉部分父母的爱。”
  威海利:“所以她的觉醒度不仅仅是2%?”
  “没想到阿莱茵跟你讲了这么多,威海利,明明你们相处时间短暂。”她笑了笑,“兴许艾德小姐才能无限,遗憾的是她的哥哥抢占先机。”
  这个“先机”可一点也不值得高兴。
  威海利:“我倒觉得她是被你们用来‘要挟’艾德夫妇的人质。”
  “这该说是父母的天性。”斯碧弗皱起眉,“艾德太太对手术后的阿莱茵冷淡了许久。她把这种态度归结于心理疾病,甚至找过心理医生,认为阿莱茵不是她的孩子。”
  “这时候再有个孩子显然危险。然而,就算你们杜绝了所有,‘新生’的阿莱茵·艾德也没有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这个计划有纰漏,多么讽刺,斯碧弗。”
  “说这些没有意义,威海利,你所需要的就是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正确的选择,我想哨兵专属学校在这方向教得是最多的。”
  “当然当然,对于从同一所学校毕业的特优生,斯碧弗,你比我可要明白得多。”威海利笑了出来,“可是……我被所谓的‘真相’给吓坏了,可怜可怜一个不再年轻的老家伙吧,难道你们不打算给我点时间,这可不是个公平的选择。”
  斯碧弗:“这让我惊讶,我以为你会立马答应。”
  “我也非常惊讶,很显然你没有应我的请求,把那些话带给那群老头子。”
  威海利再度善良地让目光降至,平和的注视让斯碧弗刹那就回想起——本来从解说的开始,她就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回去吧,斯碧弗。”他压低声音,赌上最后一丁点的耐心,“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威海利不想再呆在这里,一刻也不想。
  “如果你迫切地想要为帝国表示忠心,我发誓,会让你变成漫长回忆中的一部分。要知道,有时候真人反而没有虚幻能勾起人们的情感。”
  男人在这一刻爆发出巨大的杀意。
  他忍耐许久,若不是看在同学的份上,在信息传输的第一时间,就想让这张艳红小嘴彻底闭上。
  斯碧弗隐约觉得还有需要说的,比如明确的选择,又比如是陈旧的过往。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剑拔弩张的氛围是如何形成。唯一明白,且非常清楚。
  威海利想杀了她,就像十年以来帝国不断派出的那些监视的哨兵一样,她和他们没有区别,只是还未到达伯特山的一具活的“尸体”。
  斯碧弗为这种“普通”感到愤愤不平,沉默不言地看着骆发男人走下山坡。
  熟悉的气味被清晨稍凉的风吹得半点不剩,以至于让人产生了幻想——刚刚揭露的真相是一场恰到好处的美梦。之前一直谈论的中心在约束被解除的瞬间就展开捕猎,女哨兵看见紧抿嘴唇的阿莱茵急急走上前抓住威海利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拖进山洞。
  除非威海利愿意,没人能够触碰。
  右耳上的半环状耳机散出一圈绿色荧光,斯碧弗反身离开,走进一片密林。
  第30章 三○密藤
  天空慢慢变得明亮起来,围绕山洞的哨兵向导来来往往,场面混杂的活像个热闹的集市。
  毕竟受伤最严重的只有可怜的阿莱茵,工作过早的结束使整个画面显得有些虚张声势。
  而在远离山洞,相隔密林的矮坡下——这里是难得没有绿意漫延的地界,棕黄色的土地裸|露着,格格不入——中心区派来的家伙中没有一个仔细地注意到。
  “我按照蔷薇星球的指示说了。”
  独一的到访者斯碧弗·瑞蒂孤零零地站在最前头,按着耳机一边警惕地环视四周一边沉声回答。
  “是的,加沃留下的痕迹也被妥善处理。”她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再允许。”
  声音越来越急促,耳机那边传来的信息让斯碧弗皱紧眉头。
  “我当然明白!”头疼地用手把碍眼的头发往上拨,忍不住拔高声量,“我也希望你能够明白!”
  这不是一场美好的对话。
  斯碧弗也从不奢望,关系会变好。
  “别忘了,我尊敬的基曼星球的外交大臣,这些年提供情报的缘由,我想我还对你们有用不是吗。蔷薇星球会毁灭,基曼星球将成为最终霸主……我不管该死的温索布·加沃有什么想法,要知道如果没有我,他的身体根本运不到基曼星球!”斯碧弗微微侧过身,近乎是咬着牙齿怒气冲冲地说,“威海利·唐恩,这个人必须活着,我要这个人……”
  在对方信誓旦旦地重申当初的协议后,斯碧弗挂断通讯,疲倦地呼了口气。
  每一次通报都像是打了一场大战。
  她摇摇晃晃地朝前走了几步,只觉头痛剧烈。
  下一秒,就被带入一个宽阔又温暖的怀抱。
  对方从后面环住,不断缩紧。
  斯碧弗安心地瘫在坚实的胸膛上,紧闭上眼,“我说过,别在这时候靠近我,维兰多。”慢腾腾地收起抵在后背的手|枪,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对方会生气。
  “这么多年了,瑞蒂,你还是没有习惯。”
  明明是个疏远的称呼,从嘴里传出却带上了某种说不明的情调。
  高大的黑发男人低下头,甜蜜地轻吻了下女哨兵漂亮的香槟色卷发。
  “你完全不需要躲避,瑞蒂。维兰多·霍登,是帝国配给你的专属向导。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我的生命,都愿意为你奉上。”
  斯碧弗睁开眼,扬高头,静静地望着男人。
  而男人也会意地,在伴侣的嘴唇上,落下个虔诚的吻。
  *
  小河流淌,鲜花摇曳,柔和温暖的光线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投射到丰茂的草地上。一群巨大的如牛似马的变异兽缓缓从山间走出,紫黑色坚硬的皮肤和锐利的角是守卫它们生命的利器,而它们本身的存在,也为基曼星球的秘密通道构建出一道无法突破的屏障。
  无人能知道,不,或许该说是有人刻意隐瞒后,两颗相隔许远的星球早已有所联系。
  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之下,高悬的号角一刻也不敢停。
  一阵猛烈的风刮过这片罕有人至的森林,变异兽抬起头,鼻腔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加沃到达研究所时尊贵的外交大臣正毫不在意地坐在光滑的地上。
  女哨兵怒气冲冲的责骂还在他耳边晃动,像只蜜蜂,嗡嗡作响吵得难受。
  男人不自觉地把埋怨投射到面前这个刚停下来的人身上——尽管他不能也不敢在对方的身上做什么鬼事,但不可妨碍态度的转变。
  “你来得比上次晚了,加沃先生。”外交大臣冷言道。
  他的房间在最里面,每次回来都要经过一段漫长的路径。脱离身体束缚的意识像是装上翅膀的游隼,过快的冲刺让刚才那一大片绿林和变异兽成为瞳孔里一个极小的缩影。
  沉寂已久的血液隐隐沸腾,从某种角度来说跟杀戮别无二致。
  加沃做了个舔嘴唇的动作。
  这样的习惯让外交大臣内心发出一声嗤笑。
  温索布·加沃已经死了,曾经强壮的身体成为没有意义的冰冷尸块。现在站在面前的只是由残存的精神体和哨兵意识构建出来的虚幻玩意。
  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除了“臭味相投”的厉害向导和基曼星球的特殊人种——比如说他,比如说崇高的令人景仰的科学家,他们创造了这一切。
  男人瞟向透明的隐约能看出人形的雾气,最中心有一团浓郁的绿色,接着由这团绿色出发,细小的丝线遍布各处。这是精神系统延伸出来的脉络,每到身体一处就会自动形成圆点,再次发散——就像是普通人的经脉——丝线是精神领域的引导者,将意识传递,将感官扩张。
  如此丑陋又渗人的存在就是加沃苟延残喘的证明。
  外交大臣为突兀冒出来的评价感到满足和焦虑,事实上他们拥有一样的系统。
  并且加沃是计划的核心。
  他急忙收拾好不该有的情绪,淡漠地宣布:“你不被允许再进入蔷薇星球。”
  特殊的研究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加沃也不明白为什么那群白大褂可以这么放心。
  仪器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领域里格外明显。
  加沃发声:“斯碧弗?是那个女人?”
  外交大臣:“是的,瑞蒂女士有这个权利。你这次的做法也有违协议,加沃先生。”
  “因为我弄伤了威海利?!”加沃忍不住想笑,“哦不,威海利没你们想得这么脆弱。”
  “这在协定之内。”
  “我记得,我可以伤害他,可以打残他,甚至可以破坏他的大脑,只要他不死。不过我想最好的是,在大战来临后,能找根劳固的绳子把他捆了直接扔到斯碧弗的床上。”
  他还没忘,这些年来浅薄的记忆。他们一起从哨兵学校毕业,斯碧弗是最优秀的学生,那个总是高昂着头自信满满严肃认真的女人居然在背地里对威海利藏有如此苟且的心思。
  真是天大的笑话。
  但这不是幌子。
  加沃明白,与蔷薇星球一战中最致命的点仍在威海利的身上,他是蔷薇计划的存活者,蔷薇星球也意识到这点,正不顾一切地拉拢他。事件在刹那间恢复到原点,温索布·加沃的死对头依旧是威海利·唐恩,只是催毁的时间往后推了。
  加沃:“那个人是谁?作为引诱威海利出来的条件。”
  外交大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气氛一下子冷却,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凝固。
  加沃漫不经心地朝前走了一步。
  原本庄严的外交大臣却仿佛重新回归大海的鱼,发出粗砺的呼吸——他在那一刻被压制住,胸腔的剧烈起伏预示着事件的严重性——“阿莱茵·艾德。”咬牙切齿地答道,“那个人的名字,除此以外……”话语进行到一半戛然而止。
  加沃笑了笑,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
  “你该回去了。”外交大臣咽了咽,“意识离开身体太久并不好,我们需要的是你的‘苏醒’。”
  加沃直径走向房间最里的隔音箱。
  外交大臣呼了口气,反身走到机器旁。
  加沃看着隔音箱里的身体,年轻男人的头发是近乎白的米色,皮肤在赤白的光线下显出一层渗人的乌青。一具多么脆弱的身体,从颈脖处漫延开来的大片尸斑仿佛沉沉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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