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水温越来越高,每次都以为自己会晕倒,每一次都那么的清醒。
  即使疼痛,她也用手洗着自己的那一处,甚至将手指缓缓的伸进去,想洗掉一切痕迹,她已经不敢做梦了。之前还会幻想着,也许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他就会接纳她,他们之间的生活久会改变,生活后来告诉她,那都是她的痴心妄想。
  洗了很久很久,浴室里雾气袅袅,似真似幻,也只有这个时间,暂时让她以为脱离了她本来的生活。
  慢吞吞的走出去,外面的温度低很多,全身都透着冷意,她自己却没有怎么在意。以前冷了一点就会嚷嚷,总会有人给她送来衣服,现在知道没有人会管自己了,反倒变得安静和去接受了。
  她走进卧室,这才发现,原来卧室的灯已经亮了,她之前是并没有打开灯的。
  顾长夜看着她,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向前走去,“我明天想回家。”
  “去啊,回去扮演父女情深。”语气中说不出的讽刺。
  她假装不知道他语气中的鄙夷,缓缓的靠近他,在离他最近时,他突然从床上起来,最后看了她一眼,“你真是越来越让人倒胃口。”
  也许是吧,所以他只有在喝醉酒后才会碰她。
  脚步声远离之后,她才默默的去将窗子打开,让屋子里的气味消失,盯着床看了一会儿,便去拿出新的床单换上。
  再次躺在床上时,她告诉自己,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像是在对茫茫无期又看不清楚的未来自我劝慰。
  婚之初(五)
  简凝坐车回到“格雅”,在城市已经被大规模开放后,这一片地方依旧显得宁静而安然,前段时间有一个报道,住在“格雅”地方的人都是早期的成功人士,评说的词语很古怪,将这一批人形容成富豪中的古董,这一带的房屋并不高大华丽,远远比不上新近几个开盘的别墅区,可在安川市的人都清楚,这一带居住的人最好少惹,否则你很可能连这么死的都不清楚。只是现在,在这里居住的人越发的神秘了,有些在商场中战败,一夜破产,有些人的生意越做越大,有些则苦苦的死撑着。
  简凝很早就下了车,沿着小路前进,小路两边都是一些野花,全无人工的痕迹,走在路上的空气也显得自然几分。
  小小的她就是和展恒一起走在这条小路上,大人们都不希望他们过分的娇气,坚持让他们自己走路去上学,其中一个原因是学校也并不远。她总是喜欢叽叽喳喳的在展恒身边讲着昨晚看的电视剧,展恒就以打击她为乐。
  经过池塘时,她顿住了脚步。有两个小孩,坐在那棵弯弯曲曲的垂柳上,小脚丫不停的乱晃着,她莫名的扬了嘴角。
  她多想回到那个时候,无忧无虑,和展恒随便玩闹,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顾及。那时不懂爱情,于是不知道愁的滋味,如果能一直下去,才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
  她的走到自己家门口,门边的桂花树还是那个样子,自从母亲去世后,这棵树再没有人打理,枝丫杂乱无章。小时候她和哥哥坐在这课树下,怀着无比期盼的心情,希望它有一天能开花,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依旧一次也没有开过。
  院子的门有些陈旧,古朴的味道让人亲切,她摸着那门,心口顿顿的痛。门敲了两下,佣人便来开门。
  佣人看到她之后,十分的欣喜,自从看到小姐和老爷大吵一架之后,小姐便很少回来了,如果老爷知道小姐回来了,一定会很开心,抱着这种想法,佣人兴奋的跑进去喊着:小姐回来了。
  简凝向屋子里走去,刚进客厅,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到简中岳几乎小跑着从楼梯下来,不由得担忧滇醒,“爸爸,你慢点。”
  简中岳跑得急促,下来看到简凝之后,却又有几分局促。
  简凝好笑的看着自己父亲,“爸爸,你在楼上做什么啊,不会是做什么坏事怕我发现吧?”
  简中岳不由得微微一愣,因她这轻松的语气,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简凝再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也没有看到她这么笑过了,“傻丫头,胡说些什么。”
  “我是傻丫头,那也是爸将我生傻了的。”她走到简中岳的面前,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老人,他比她上次看到的时候又老了几分了,脸上的皱痕越发刺目,还有那几乎半白的头发,让她心口的那处憋闷难受,“爸是不是又为公司操心了,不是说公司交给哥哥,你享清福吗?”
  简中岳因她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没有打算提,“你哥哥那人,我怎么能够放心?”
  “爸爸过去不是说要让哥哥自己锻炼,不管他的吗?爸爸的私心还是很重的。”
  简中岳不由得摸摸她的头,“你和你哥哥,我都放不下。”
  简凝问着父亲这段时间的生活,知道哥哥要下午才回来,便要待在这里等着哥哥,让简中岳十分的高兴,连日来的不愉快似乎都因此消散了。
  简凝还记得,再一次看到顾长夜时,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眼眶上带着的墨镜。那时她陪同哥哥去医院看某位长辈,她扯着哥哥的手说,“我想嫁给那个男人。”
  前所未有的冲动刺激着她,等她反应回来自己说了什么后,脸色通红。哥哥则一直看着她,原本以为她只是说笑,在看到她闪躲的眼神和绯红如醉酒的脸庞时,忍不住开口,“你以前见过他?”
  她咬着唇,还是选择点点头。她不止是见过他,他还是让她第一个心动的人,这辈子第一个让她有勇气的人。那是属于她自己的缘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能够看到他。
  她并不会画画,却还是画了一幅他的画像,甜蜜的睡着他的画像上,被进屋的简一凡看到。
  没有过几天,哥哥就告诉自己,“我的小公主,想不想嫁人?”
  一切来得太快,像是心中的梦想被立即实现,她都快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直到父亲和哥哥,带她去见了那个男人,她才清醒了几分。是真的,她真的可以嫁给那个叫顾长夜的男人,而他没有反对娶自己。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会面时,哥哥和父亲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能嫁给他了,这辈子她最希望嫁给的男人。她用右手掐着自己的左手,如果这是一个梦,她希望自己不要醒过来。
  小时候就有人说过,她这辈子很幸运,无论什么都让人羡慕。家世那么好,父母恩爱,哪怕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对她和哥哥十分疼爱,而她长得乖巧,从来都是班上男生公认的最美的女生,成绩又总是名列前茅。
  这么的好,完全可以当做是上苍的关爱。
  那时她并未觉得自己的人生多值得羡慕,直到她穿上了雪白的嫁衣,她嫁的那个男人是她最想嫁的男人,她才真正的相信,上苍是对自己加以关爱的。
  一切像一个美丽的琉璃球,在她听到关甜那个名字时,琉璃球慢慢破碎。
  那天顾长夜喝醉了,她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关甜”两个字,他指着她说,“都是因为你,你害死了她,你把她害死了。”
  谁,她害死了谁。
  他叼甜,他爱的女人。
  只因为她一句想要嫁给他,她的父亲和哥哥,便直接逼迫他娶她,甚至直接找到关甜,让关甜远离他,关甜没有离开,他们这对父子却以别的事要挟,关甜死了,自杀,那一年她只有二十二岁,花一般的美好年华。
  她不相信,她的哥哥和父亲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绝对不会。顾长夜笑她演戏演得可真真,她父亲和哥哥如果不是用尽了手段,他怎么可能娶她?
  她还是不肯相信,她去问自己的父亲,父亲说他的确找过关甜,却并没有害她。她去找顾长夜,说那一切都是误会,却被顾长夜羞辱。
  直到她无意中听到哥哥和父亲的对话,原来他们真的逼了关甜,用关甜逃跑的母亲作为筹码,让关甜永远离开,关甜没有选择远走他乡,而是自杀。
  那时她恨透了关甜,如果不是关甜,展恒肯定不会死。可当她的死讯传来时,她才发现,她对关甜的恨,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甚至只要关甜活过来,她可以原谅她做过的事。
  关甜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在操场上拉着彼此的手,笑着对彼此承诺,“我们的友谊,一百年,不许变。”
  即使关甜占据了她丈夫的心,即使展恒因关甜而死,她还是恨不起来,她无法做到自欺欺人,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甚至说出绝情的话来,说她没有那么狠毒的哥哥和父亲。
  简凝现在回想起来,谁对谁错,都完全没有计较必要了。关甜是无辜的,可她因关甜遭受到的一切,就应该是活该的吗?
  两个孩子的生命,不足以洗涤那些过错吗?
  她不愿意去多想,现在的她清醒的明白,即使父亲和哥哥都错了,可他们始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她苦苦维护的那个男人,却是想要自己的命,想要拿自己的命去给关甜陪葬。
  如果真要算错,那错的就是她自己,干嘛要去爱那个男人。好吧,如果这样想,那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当是她自己在还债吧,可一切的痛苦既然让她承担了,那就该让她的父亲和哥哥好好的。
  她知道,顾长夜开始动手了,要收拾他们简家,将他们当做蚂蚁一样捏死,看他们苦苦的挣扎。
  简一凡在很晚才回来,进门就想说什么,看到简凝之后,脸上颓败的表情迅速移开,走过去拉着简凝的手,“凝凝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早点回来。”
  简中岳笑看着自己儿子,心情颇好,“凝凝不让,说不能打扰了你的工作。”
  简凝今天还亲自下厨,说要慰劳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这么多年她都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简中岳和简一凡都对简凝的表现感到不可思议,原本想问她现在与顾长夜如何,看到她这么开心的状态,什么也不用问了。
  何况他们都很了解简凝的性格,如果遇到让自己不愉快的事,多半会抱怨。才结婚的时候,她便抱怨顾长夜很晚才回家,都不多陪陪她,为此,简中岳还曾警告过顾长夜,让他对自己的女儿好些。
  还是有几分欣慰,虽然顾长夜那人针对他们简家,可如果对简凝还不错,她没有受到委屈,这也是最好的发展现状。
  简凝兴奋的讲述着她看过的电视剧,很好笑,简中岳与简一凡都十分的配合,一家人终于可以像过去那般轻松愉快,谁也不提之前发生过的不愉快,简凝也像忘记了关甜的死,只想和自己的亲人多相处这快乐的时光。
  简家两父子对视一眼,还好,简凝一如既往的快乐,没有受到这些事的影响。可他们忘记了,谁能够那么幸运,永远单纯美好。她的幸运在过去花得太多,没有一点剩余了,只好假装维持表面的那一份美好,一如她希望的那样。
  婚之初(六)
  顾家的司机一直在外面等着,简凝偷偷从窗外看了一眼,这次司机竟然不请自来,多半是那个男人要求的。她放开窗帘,想着能和哥哥多待一分钟也是好的。两兄妹一起坐在游戏机面前,一边争执一边打着游戏,像那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她打游戏的级别一如既往的垃圾,小时候就被简一凡嫌弃得彻底,每次被他嫌弃,她就作势要哭,简一凡就特别的无可奈何。
  他们在屋子里吵吵闹闹半响,眼见时间越来越晚,简凝才准备回去。简一凡没有留她,只是让她多回家来,她笑着点头。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连人眼色都看不清的小女孩了,她明白今天哥哥回来有话要对父亲说,因她在这里,哥哥一直没有机会和父亲讨论。大概是公司里真出了问题,哥哥才会这么着急。
  他们在她面前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她也展现出她仍旧是那个快乐可爱的女孩,用着自己的方式,让对方别那么担心。
  她坐进车里,想到的却是父亲和哥哥害怕自己担心,甚至会怕她知晓后,认为一切都是她带来,才如此的瞒着她。她已经越来越会想问题了,过去不用想,因为总有人会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关爱自己,什么都可以不做,只需要说自己喜欢什么,立即就有人送到自己的面前。
  幸福的日子过得太多了,越发显得现在的生活可悲。
  司机永远不言不语,小小的空间让她感到孤寂,好似只剩下了自己。可她不能一直躲在象牙塔里,他们都如此关爱她,她也应该将自己变得坚强起来,保护自己的亲人。
  到了别墅,她慢悠悠的下车。
  心境的改变,竟然觉得惶恐。第一次看到这一栋别墅时,她内心充满了甜蜜,这就是她的家,家,多么温暖的一个字,足以让她感到幸福与满足。现在只觉得这栋别墅散发着森冷的气息,压抑感瞬间袭击着她。
  一步一步走进去,客厅的灯大亮着,灼眼的光芒闪得她眼睛疼,她似乎越来越适应昏暗安静的生活,对光有着本能的排斥。如果光代表着希望,而她永远也看不到那希望,她宁肯永远也不去接触,于是就不会感到绝望了。
  她的脚步声响起,错落有致,在客厅中央站定。
  沙发上的男人,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红酒。晶莹透明的液体,透着浓浓的妖娆,配上男人的表情,像一则简单却充满的红酒广告。男人的视线慢慢向她转过来,嘴唇微微动着,他好像在笑,却又似乎只是轻蔑的看着她,“你很开心啊!”
  尾音转了转,表情没有任何改变,连声调也没有不同。她却知道,这是他生气的预兆,这么故意不冷不热惮度,好像故意要让他身边的人去猜测他的情绪状况,折磨着人的内心。
  “我不应该开心吗?”她的语气也很淡,眼神却透着防备。
  顾长夜半笑的弧度终于加深,完成了一个笑,“父女情深,兄妹情真,合家团圆,啧啧。”他放下红酒,竟然忍不住双手鼓起掌来。
  她知道他是没有父母的,嘴角扬起笑来,他自然是不会懂得父爱和亲情有多么美好,只是也不愿激怒他,过去惨痛的教训都提醒着她,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转身准备上楼,不想去看他的表情,无论是轻蔑还是嘲讽。
  “我有让你走吗?”
  懒洋洋的语气,让她还是顿住了脚步,戒备的盯着他。
  顾长夜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过去。简凝吞吞口水,那股儿害怕又从心底升起来,却还是按照他的指示走过去,只希望他能尽快满意,别折腾她。
  走到沙发边时,顾长夜喝光之前杯子里的红酒,随即用眼神示意她倒酒。
  简凝捉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不去反抗他丝毫。红酒倒进杯子里,浅淡透亮的红色,像她最爱的玫瑰色彩,妖冶到极致。顾长夜的视线留在她的脸上,伸出右手去端着杯子,很随意的摇晃了杯子几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杯子里的红酒倒到她的脸上。
  她躲闪不及,整杯酒的液体从她额头上滑下,满脸的潮湿。她已经什么都不顾及,用袖子擦着眼睛,本能的向后退,脚还未站定,顾长夜已经一把将她拉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简凝死死的瞪着他,眼睛因酸涩,冒出些许液体。、
  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反倒让他欣慰,脸上露出了笑意,“你不是很开心吗?原来你开心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简凝挣扎不堪,转过头就要去咬他的手。知道了她的意图,他的手死死的抓着她的头发,发根扯着头皮,那么疼,她却忍住了哭的冲动。
  “一家团圆,父慈子孝,我倒看看你是怎么继续开心的。”他一字一顿在她耳边叙述着。
  “你永远也不会懂那样的感觉。”嘴角漫出一丝笑,嘲笑着他从不曾拥有。
  顾长夜脸上的寒气家剧,他没有父母,从小便生活在尔虞我诈的世界里,随时都可能拼命,什么是活得开心,他从不知道,他只知道如何让自己活下去,如何让自己活得长久。关甜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也是他这辈子发誓会娶的女人,他们会拥有一个家,甚至会有子女,像一对平常的夫妻那般过着幸福的简单生活。
  他原本是可以拥有的,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连唯一的希冀都消失了。她竟然还敢嘲笑他,竟然敢笑她。
  他用力的推她一把,她的头撞在茶几上,瞬间出血,她却连伸手去摸自己那处痛都没有,反而维持着怪异的姿势对他笑,“你这么恨我,那弄死我啊,像刚才这样,再多用力一点。”
  “你想死,我偏不如你意。”他深沉的脸放大在她的眼前。
  她慢慢的爬起来,头上的血慢慢流下来,“你舍不得让我死?你忘记了,关甜可是被我害死的。”
  顾长夜果然变了脸色,浑身的肌肉,血管突起,“我自然是舍不得你死,死太便宜你了。”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我要一点一点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当然,还让你的家人为你陪葬,你不是喜欢‘一家团圆’嘛,放心好了,我一定成全。”
  父亲和哥哥是她现在最后的底线,终于让她最脆弱的那根神经崩溃,“顾长夜,你还是不是人?”
  “你不是一向喜欢骂我不是人吗?”看到她情绪失控,他反倒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
  “两个孩子还不够抵消你的恨吗?那是你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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