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再也没看到过任秋，楚覃，罗辑和祁进。
  他们仿若人间骤然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消息。
  生活是不是恢复到以前一样？
  是不是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用发生，重新享受以前的平静？
  不。
  即使是损坏再小的东西，再怎么修补也会有裂痕，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逐渐氧化。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它像是似有如无的呼吸，一点点拂过你的身边，你感觉汗毛被什么东西吹过，却无法描述出来。
  楚乔回到家的时候，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始终说不出来在哪。
  直到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忽然发现头顶正对着眼睛的位置有一个小洞，那洞平平无奇，就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黑洞洞的，平口并不锋利，反而像是被什么融化溶解一般的效果。
  楚乔一愣，她忽然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在医院病房，墙壁上，也有这个洞。
  再仔细回想，甚至甫一进门，看到客厅的时候，一眼扫过去的时候，侧边墙壁也有一个洞……
  楚乔咬咬牙，起床来到走廊，推开父母的房门。
  楚妈妈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头发又长又多，听到声音，她转回头笑了：“乔乔还不睡？”
  楚乔看着她，心里酸涩，这个人多么熟悉啊，她抚育自己长大，自己的一切都是她给的。
  可是，她看着她脸上斑驳的细小的红痕，只觉得难过，很难过，难过的马上就会哭出来，那种难过如绝望一般压的她几乎站立不住。
  她一言不发，关门跑回了自己房间，直到脸埋进被子里才懦弱的哭了出来。
  凭什么？
  她想，凭什么要夺走她的一切？凭什么要惩罚警告她？凭什么……
  生活还要继续。
  时间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第二天，一切照旧。
  新年匆匆过完，寒假已经接近尾声，楚乔在房间收拾行李，楚妈妈走了上来关心的帮她叠衣服，装东西，生怕她漏带了。
  楚乔看着她脸上密密麻麻的细小红痕，根本无法跟她对视，每一天，这些东西都会增加一些，就像是那些突然出现的黑洞，越来越多，如同蛀牙的虫洞，丑陋而使人神经酸痛。
  生活好像是被腐蚀一般，一切东西都在迅速的紊乱败坏。
  出租车停在了门口，司机是个热心人，车停好后也一起帮忙搬行李，挽起袖子露出了胳膊，那肥胖的手臂上全是红痕。
  临上车前，楚妈妈异样的一直拉着她的手，十分不舍。
  楚乔挣脱开，狼狈的不敢多说什么就上了车。
  司机打着火，踩着油门，车子开始慢慢加速向前。
  楚乔失神的看着后车镜，镜中父母的身影模糊，一闪一闪，像是某种高科技电影特效。
  她咬着唇，忍不住回头看，父母还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只是楚妈妈像是哭了一般，被楚爸爸搂在怀里安慰着，两个人的身体一会清晰一会模糊，仿佛下一秒就会显示不见。
  她心一酸，一种强烈的冲动，让她强行打开了车门，不顾司机的叫喊，往回跑去。
  不要！
  不要走！不要消失！不要离开！
  她在心里疯狂喊着，空前的念力集中，专注，热切，情绪饱涨到了极点！
  她的手穿过父母的身体——下一秒，瞬间凝结成了实质，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死死的抱着父母，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楚妈妈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带着哽咽的嗓音：“傻孩子，说什么呢，快去吧，司机还在等你呢！”
  楚乔抱着她，不舍得放开，却被楚爸爸使劲拉开了。
  她开头看着父母，楚爸爸眼神复杂，眼底不停地闪过痛苦和悲痛，他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像是被人设定成了哑巴，只能用眼睛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楚妈妈怜爱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低的轻不可闻：“乔乔，不管发生什么，妈妈都希望你开心幸福……”她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是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突然戛然而止，再也说不出话。
  楚乔心一点点收紧，她又抱了抱父母，再三确认两人的身体不会再消失，才转身离开。
  哪怕这个时候，楚妈妈和楚爸爸也再没发出声音。
  楚乔知道，他们不能说，已经不能说了……
  她握紧了拳头，心底里无边的恨意。
  这该死的世界。
  ……
  学校。
  发生过命案的那一层楼，再也没有女生愿意住。
  楚乔无谓的找宿管阿姨拿到了钥匙，将行李一件件摆好。
  空荡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乃至于整个楼层，也只会有她一个人。
  她看向了，对面的上铺，那曾经是任秋的床位，她面无表情的看了几秒，收回了视线。
  今天是开学最后一天，有些人没来，或许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想，这是应该的，这都是她活该。
  她曾经不相信，不接受，不愿意，现在孑然一身，面对一切毫无能力，没有任何办法，都是她活该。
  越来越多的黑洞，越来越多的人脸上出现红痕。
  开学第一周，她面无表情，能做到视若无睹了。
  那些东西像传染病一般，几乎覆盖了每一处。每一个人。
  有些角落，第二天就被腐蚀出一个黑洞。
  有些人，第二天，一道长长红痕划过眉角。
  开学第一个月，她已经能渐渐笑了，心中却益发暗沉。
  选择面对似乎比想象中简单多了。
  两点一线的生活，几乎将近麻木。
  第一个月的总结班会，她坐在第一排，她喜欢第一排，或许只有这样，她才不用看到一张张日渐同化的脸。
  台上例行讲话，楚乔低头看着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身边一阵躁动，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奇怪的抬头，瞬间也怔住了。
  台上整整齐齐的站着4个男人。
  班长还在絮絮叨叨的介绍：“让我们欢迎转校生，祁进，任秋，巫乾，还有我们新的英语老师，楚覃楚老师。”
  4个男人外貌形象张扬到了极致，尤其是这样并排站在一起，视觉上的冲击颇为惊艳，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楚乔呆呆的抬着头，看着熟悉的3个人，脑袋一片空白，心脏好似“砰”的一下，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开始有力的跳动，新鲜的血液从心窍汇入四肢，蔓延脸颊，燥的脸蛋粉红，手脚一瞬间都暖和了。
  3人站在台上，盯着第一排的楚乔，勾了勾唇，眼神意味深长。
  巫乾顺着视线看了她一眼，慢慢的收回视线，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
  楚乔回过神，咬了咬唇，有些懊恼刚刚的傻样。
  但很快，她迅速的冷静了下来，无意识的转着笔，在纸上重重的写下了三个字。
  开始了。
  是的，开始了。
  也许，也是结束。
  楚乔捏紧了笔，她等很久了。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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