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他坚定的看着崔俣,然而主子眼神比他还坚定……他最后怂了,让开窗前位置。不过他还是紧紧贴在稍侧后方,这样也能给主子做肉盾!
  小厮让开窗前,崔俣就不管了,任他随便窝在哪里。
  他探头往外看。
  外面雨已停,天依然阴着,无星无月,乌黑一片。风吹的呼吸发紧,眼睛几乎睁不开,崔俣只从极淡的光线里,分辨出后面近十辆的马车队伍,而那个飞跃狂奔而来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很快就能追上了!
  视野不能给他任何帮助,只会加重他的紧张。
  他干脆搭箭上弦,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哪个方向……什么时机……什么力度……
  “往左拐!”
  随着崔俣大喝,经验丰富的车夫一扯马缰,马车迅速左转。因速度太快,全车人全部被抛到右侧贴墙,除了一早准备好,脚掌发力巴住地面的崔俣。
  头车一拐,后面紧紧跟随的马车随之转向。
  突如其来的调转方向,死士已经不是在崔俣的正后方!
  一息,两息……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寂寂无声,崔俣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稳稳的。
  突然心中跳出一个念头,崔俣微微侧头,弓弦拉满——就是现在!
  箭矢顺风冲出,疾如闪电!
  刁钻的角度,诡异的方向,连破空声都未有一点,无声无息射向远方,黑夜是它的保护色,顺风是它的加速度!
  远方死士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可他努力感觉,并未察觉到危机从何而来。几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怎么会给他这种压力?他摇摇头,以为是错觉,脚尖轻点树木借力,继续往前追。
  转了方向又如何,只要再一息,他就能追上最后一辆车!
  “噗”的一声,很轻,像石子投入湖水,像暗器射进皮肉……钝痛传来,四肢突然麻木无力,身体从空中跌下。
  死士跌落泥地时,抚着左胸,眸色惊讶,怎么也不敢相信,哪来的神箭手,竟一箭射中他的心脏!
  他带着不甘与恼怒,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在世间的最后一眼,是近在咫尺,不过一臂远的马车。
  ……
  一箭射出,马车继续狂奔,后面,再也不见死士身影。
  温书权与蓝桥往后看了数次,直到后面马车也传来下人声音,方才确定,那死士的确被崔俣射中了。
  一个荏弱少年,竟闭着眼睛一箭射死了一个死士!
  说出去谁信!
  可就是发生了……
  温书权看向崔俣的眼神中带着敬畏。
  蓝桥也有点懵,自家主子果然最厉害,不但最好看,射箭什么的,看一眼就学会了!
  直到崔俣觉得危机已去,请车夫停下,所有人下车休息,恢复精神整理物什时,温书权还没回过神。
  崔俣让蓝桥给膝上换了一次药,还不忘之前承诺,收集到损坏的车内杂木,拿小锅给温书忱煮了点热汤。
  烫烫的米汤下肚,温书忱脸色恢复粉红,精神也恢复不少,拉着崔俣连声叫崔哥哥,亲亲热热的和他说话。
  温书权怔怔看着,今日一切不断在脑中回想,灵台渐渐清明,想明白了。
  东西两边应该是有仇之人,夜里都悄悄外出了,所以崔俣白日提防隔墙有耳,不能和他明说太多,夜里等人出去,反倒能随意诱导管家。
  诱导管家是从下午开始的,他们大家的眼神,促使了管家不安,管家越不安,晚上越好说服。
  说服管家照他的话做后,他只通知自己让下人们把该准备的大多数东西放到车上,本人却不能提前过去,哪怕知道有危险,也得乖乖回房间等候,是因为东西厢人都武功极高强,如果大家都提前出去了,他们一回来,就会察觉异样。
  管家是一定是会被杀死的,管家不明白,连自己,当时都不敢肯定,所以才担心崔俣说过的话,应过管家的承诺,其实……完全没必要。
  而东厢没第一时间杀死挑衅的管家,大概也是因为管家的话有些敏感,正好这个时间差让西厢有了准备……
  温书权知道崔俣不是清河崔氏人,但他说的死士要谋赈灾银应该没错……
  所有一切,都是崔俣主导自救,崔俣可以不告诉他,可以不救他,却告知详情,连动他一个不喜欢的管家也亲自相询,这个人,不但对他有大恩,为人还相当豁达坦率!
  温书权眼神那么热烈,崔俣怎会察觉不到?
  这是想通了。
  是的,他所谋,东西厢必定对上,他们能趁机出逃,管家亦必死!
  他的确出尔反尔了。他答应管家的所有承诺,根本没准备兑现,对一个不可能有能力报复,结局必死的人讲诚信,愚蠢至极。他当然不蠢。
  他相信这一番经历,会让温书权成长,也会让温书权想交自己这个朋友。
  但凡事过犹不及,事情在最合适的时机结束,才会有最好的效果。
  所以……
  “是时候道别了。”
  崔俣说出这句话,温书权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就要……分开么?
  温书忱拉着崔俣的手,小嘴扁着,看起来要哭:“崔哥哥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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