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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 第244节

  他们继续开车,在村子前后左右打着转,一块一块地排查过去,看其余地方是否存在同样的符合条件的屋子。
  一圈转下来,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除了之前看见的枣子巷屋子外,并没有第二个符合条件的屋子。
  这样基本可以判断之前枣子巷的屋子就是赌场,但是——
  “奇怪了。怎么除了我们最先看见的,其他都不像是赌场?”纪询脑袋上冒出个小问号,小问号又生出很多小小问号,“如果只有一个赌场,那这里就不是赌博村,也没有什么赌博利益输送,所以这些人对我们这么大敌意干什么?总不可能还藏着什么别的秘密吧?”
  “这个后头再想。”霍染因似乎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后视镜,“先处理此行目的。”
  他说着,看向窗外,兜转一圈,他们再回到了枣子巷前,那扇深蓝碎花窗帘,就在前面不远,伸手可触。这时候,两人再看着前方房子中间的巷道,以及房子后边被花树夹着的小路,对接下去的行动,已经心中有数。
  *
  一辆改装过的三轮快递车,嘟嘟嘟驶过路面。
  除了前边一个开车的人之外,载货的小小后车厢里,也挤了三个人。
  一个老齐,单独坐在左边,四十岁。
  一个黑炭,人如其名,黑得跟煤炭一样,比老齐小很多,应该才二十出头;黑炭的隔壁坐着个更为健壮,但也很年轻的男人,他叫虎头,这个外号大约是从纹在他肩膀脖颈处的一个咧嘴咆哮大虎头上来的。
  三个大男人挤在小车厢内,透过开在车厢的窗户朝路面看。
  路面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从出生到长这么大,看了二十多年了,路两边的哪棵树哪块石头没有被他们玩耍过?
  值得看的是行驶在前边的越野车,以及装在车里的两个同村子格格不入外人。
  突如其来到达这里的两个人,就像是一团漆黑的屋子落入了两个大功率的灯泡,闪得人心里发憷。
  这一点点的心慌,和三轮车轰隆轰隆的马达声和颠簸感凑在一起,让黑炭忍不住出声:“这两家伙,到底来这里干嘛,都茫无目的地村子绕了两三圈了,什么个意思?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也许我们想多了。”虎头瓮声瓮气说,“转了一圈没往那头,不见得是为‘那个’来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老齐说,“再看看。”
  “那个”,是他们村里人有志一同的秘密,而他,是最先接触这个秘密的人,这么些年下来,靠的,就是“小心”和“谨慎”。
  “又回枣子巷了,我看就是为了豁耳朵和外人合办的赌场来的。”
  第四个声音传到车厢里,这回说话的是开车的女人,女人也四十岁,是老齐的老婆,叫大燕。自来一对夫妻,要过得好,性格要么统一,要么互补。
  老齐和大燕这对夫妻,就是性格互补的典范。
  老齐小心谨慎,大燕风风火火,这群村人,平日里倒是服气大燕更甚过老齐。
  “原来是豁耳朵惹来的麻烦。”虎头摸两把自己剃得只剩青皮的脑袋,“赌场跟我们无关啊,要不别管了?一年下来豁耳朵金山银山都搂怀里,给我们过年送礼就是……看看都是些什么狗东西……一串葡萄,两根香蕉……他好意思提过来,我都替他燥得慌。”
  “别管个屁。”老齐没说话,大燕在外头啐了他一口,“‘那个’豁耳朵不知道吗?要是把豁耳朵逼上了绝路,豁耳朵把我们的事情都说出去,大家都给豁耳朵陪葬?”
  “不要看见了两个外人就说绝路不绝路。”虎头嘟囔,“他们就不能是来找个赌场试试手气吗?”
  “看开车那人的精气神,不像是会沾赌的啊。另外一个虽然有点神态萎靡,但也还好。”黑炭客观说了句话,“倒是跟时常来这边巡逻巡逻的条子像,便衣条子啊?”
  “他们下车了。”一直从车厢小窗往外盯的老齐突然开口,打断了几个人的交流。
  “开车的那个大背头往赌场去了——果然是来找赌场的!”大燕也快速说话,“另外一个戴耳机听歌的……咦,他们没走一起,另外一个往对面去了!”
  “分头跟着!”时间不多,老齐没多想,立刻做出决定,“大燕你和老虎看着那个大背头,我和黑炭跟上戴耳机的。有事了就给其他人打电话。”
  其他人应上一声,分别下车,两两分开,老齐和黑炭先朝纪询跟去,留下大燕和虎头在原地。
  虎头有点无聊,转着脖子说:“盯着盯着,也盯不出个花来,我们就这样干看着?”
  “看个锤子。我男人见天的想这想那,一片树叶掉脑袋上都要担心来个脑震荡,胆子比猫小!”她盯着前面进入巷子的霍染因,说,“村子是我们的地盘,外人来这里,撒不了野,我们给他找点事,光明正大把他撵出去。豁耳朵隔壁是桂阿婆,这老太婆不好搞,给她点好处,她会帮忙。”
  说着,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虎头还在那边嘀咕:“这事该豁耳朵做,都是他惹出来的麻烦,怎么我们还倒贴好处,替他办这办那,不如打电话给豁耳朵,通知他大事不好,他的金窝要被端了……”
  大燕不耐烦了,讲电话的间隙呵斥他:“我老公胆子比猫小,你心眼比针小,真是白纹了个老虎在脖子上,一个大男人,怎么就盯着面前的芝麻粒不转眼睛!”
  *
  老齐和黑炭跟上了纪询。
  三个人走在窄窄的一条路上,无处可避,按说前头的人再戴耳机再听歌,也应该能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回头看上一眼吧?
  可前方走的人两手插兜,姿势松垮,信步悠然到还能停下来,看看花,看看树,看看人家后院围墙上插着的玻璃,这他妈有什么好看的?
  别说,那戴在脑袋上的红彤彤耳机真醒目……
  黑炭忍不住说了:“这家伙,真的是来找我们的麻烦的吗?”
  是啊,真的是来找麻烦的吗?怎么跟来旅游似的!老齐也想。
  “看着像是个傻子……”黑炭小声说,“要不然,我们……”
  他抬起手,照着脖子,来回比划了一下。
  “都说了不能动刀子!”老齐吓了一大跳,声音都大声了点,他赶紧看向前方,前方那个好像真是个傻子,他都这么大声了,那家伙还脚都不打个停,没有半点警觉心的继续往前。
  “不是杀人。”黑炭说,“就打晕,搬到村子外头,鹃山那里去。”
  这是个好主意啊。
  老齐一时想,但很快,一缕阴霾袭上他的心头,他继续想:
  好是好,但是万一……
  万一敲晕的时候手重,把人给敲出事来,对方家属随后报警……
  万一丢到鹃山的时候,人醒了,很诧异,自己报警……
  万一丢到鹃山的时候,人没醒,被出没在那里的虫蛇咬了,人死了,对方家属随后报警……
  “老叔你想啥呢。”黑炭在旁边低呼,“前方再过个拐角,人都要走出巷子了,到了大路上就不好动手了……诶,他转进死胡同里的。好机会!”
  黑炭快步向前,一转身,也跟着进了拐角的死胡同。
  老齐因为想事情慢了两步,只听见里头传来拳头打击沙袋的一声闷响,“砰——”
  他心头一紧,赶紧快走两步:“动作轻点,听叔的,和气生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话音才落,只见眼前一抹鲜艳靓丽的红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后,也是一声“砰——”
  感官在这时候似乎被按下了中止键,有一种悬浮式的迟滞感。
  挤在脑海中的纷扰散去了很多,只剩下最后两个,挨个浮现出来:
  黑炭想的是个好主意,就是没想到,对方也想用……
  以及。
  红色耳机,真醒目。
  第一个人晕了,第二个人也晕了。
  纪询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将晕倒的两个人排排放在死胡同垃圾箱旁边的木箱子上,这样有人路过看见,不注意也只会以为这两个人是坐在这里交谈……虽然交谈的地点有些奇怪。
  “好久没有碰到这么傻的盯梢了,以为开个快递车,就能瞒天过海?”
  纪询直起腰,左右看看,喟叹一声:
  “不管怎么说,没有监控就是方便,打人不用负责任……”
  说完纪询顿觉这话不太符合自己前刑警的思想觉悟,悄悄吐下舌头,拉下根本没有放歌只是做个伪装的耳机,快步朝前,赶往霍染因所在。
  第二一七章 银手铐。
  从后边绕了整一圈,绕到目标平房的背后,正挂怀霍染因没给信号,要不要直接爬上墙头看看情况的纪询,突然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灵魂拷问:
  “你是谁?”
  声音是从前边传来的。
  霍染因的麻烦也来了。
  纪询左右看看没有人,将外套的袖子拉一拉,裹住手掌,接着退后两步,对准有枣树树枝遮掩的位置,助跑,蹬墙,轻轻巧巧扒上了墙头。他不急着行动,先探出半个脑袋,透过刚刚换了一身新装的枣树树枝,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霍染因。
  霍染因平房前的左手位置,身前三步之外,站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光看老太太的外貌,还有点难以想象,刚才那中气十足如同中年人的喊声,出自这位老太太的嗓子。
  只见老太太发色全白,个头矮小,身材胖硕,皮肤则经由风吹日晒,泛着种浅酱油色,一眼看去,像是颗承受了过多的风霜,导致不太新鲜的皱皮橘子。
  不过新鲜水嫩,有新鲜水嫩的好处;老皱结实,有老皱结实的优势。
  第一声疑问之后,老太太没有放松,也没有给霍染因说话的机会,连珠带炮,继续发问:
  “村子里的人,我都认识,就你没见过。外地来的?来干嘛?在这边徘徊这么久,认识这家主人?这家主人叫什么?找他们什么事情?”
  别说直面老太太的霍染因了,就是墙头上的纪询,也暗暗咋舌:
  这老太太,很有居委会主任的风采啊。
  这种老人,反而比那些只会用暴力的人来的难受。
  比暴力,正常情况下他和霍染因很难失败,而这种刨根究底似仿佛要翻出你祖宗十八代姓甚名谁的疑问,不回答吧,对方问的又在情理上;回答吧,想也知道不能回答。
  尤其是……这说不定就是村里人派出来打探的探子。
  也许这种情况,最好的是拿出自己的警官证。
  其实来到了这里,确定了赌场位置,霍染因是可以直接拿出警官证敲门勒令主人开门的;只是随之而来的村里人的态度,又给了他们很多疑虑,两人才决定暂缓一手,看看局势。
  警官证是底牌。
  底牌不需要这么早翻出来——等到恰当的时间再翻,才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思绪说来慢,转得快。
  趁着霍染因在前面吸引敌人的火力,纪询轻手轻脚地翻过墙头,借着枣树茂密枝叶的遮掩,再轻手轻脚地落入院子中。
  “啪沙”一声,很轻微,跟草叶在风里摩挲手脚的声音差不多。
  纪询觉得老太太没有听见,但他确定霍染因听见了。
  因为就在他落地声响起的同时,霍染因开了口,口吻很不耐烦,但听起来更像是心虚逃避:“我在这里关你什么事?你是这家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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