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说着她就想起身离开,但是杨轻叫住了她:“江婺,你别走啊,你听完了他说的,好歹也听听我的心声。”
  江婺可半点不想听了。不过这时候餐点上来了,再看看外面,雨势没有减小的意思。
  她又坐了下来,心道爱说就说吧,她吃个意面,顺便等雨停。
  因为餐点上来,桌上不好放玫瑰花了,杨轻只好抱起来。这会儿他要递给江婺,江婺摇头不接,他只好又放到了桌子底下。
  “江婺,我第一次见到你也是在餐厅,你应该还记得吧。”
  江婺拿叉子卷着意面,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提起那次她更没食欲了。
  杨轻开始深情凝视她:“当时我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很温柔的人,我想着,如果哪一天你成了我的女朋友,多好啊……”
  江婺皱眉听着,觉得他笑得好假,话也好假,一种违和的感觉。
  就在她听不下去,放下叉子要走的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江婺?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你吃饭诶!”
  江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整个人精神一振,转头看去,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仙仙,看到你真好!”
  白仙仙穿着一身高订白色大衣,手里拎着把漂亮的小洋伞,妆容完美,秀发如云,整个人别提多精致了。
  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过来,很惊喜地看着江婺:“妈耶,我都半年没见你了!你又瘦了呀!”
  江婺笑着同她说了几句话。
  吴淼一看见白仙仙就是脸色一变,抬手不着痕迹地将钻戒连盒子一起拿了下来。
  杨轻有些疑惑,却被他按住了手臂,摇摇头。
  白仙仙这才看到吴淼,又惊讶了一下:“哇,原来是吴大公子啊!”她的视线扫过旁边白净秀气的杨轻,顿了顿,又转回去对吴淼笑道:“吴大公子怎么认识江婺的?竟然还一起吃饭了都!”
  吴淼眉头紧皱,正想说什么,江婺先开口了:“哦,仙仙啊,吴经理是我们部门经理,今天是刚好遇到,打个招呼而已。——你是一个人吗?那我跟你一起吧!”
  “好啊好啊,我订了桌子,在那边……”
  江婺就趁此机会离开了。
  只是她们在另一张桌子坐下了来后,白仙仙隐晦地看了眼那边,凑到江婺耳边跟她咬耳朵:“吴淼旁边那个,就是他的恋人吧?”
  江婺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仙仙小声地说:“吴淼是个同啊,可能你这种小职员不知道吧,不过在咱们本市几个大企业家族里面,都是公开的秘密了。”
  江婺愣住了。
  白仙仙撇了撇嘴,继续道:“因为这样,他家老爷子对他很不满,他能从家族企业继承到的东西估计不多,除非,他能找个涉世未深的单蠢姑娘嫁给他,生个孩子,啧啧啧……”
  江婺整个人僵住半晌,暗暗叹了一口气。
  估计她被看做了“涉世未深的单蠢姑娘”吧……她这都是什么倒霉运气啊!
  更令她觉得恶心的是,被拒绝了,还以为自己不知道的两个人还对她继续追求……这就是令人厌烦的地方了。有赵月亮的前车之鉴,她真的怕了这种被拒绝还不死心的家伙。
  江婺真的烦了,加上刚好离过年不远,她就顺势辞职不干了,走得很是干脆利落。
  工作虽然挺好的,但又不是找不到工作,没必要跟他们牵牵扯扯的,搞得整个人都不舒服。
  虽然家里已经没有人了,但毕竟是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江婺还是决定回去过年的,看看老房子和伯父一家也好。
  回家之前,江婺再次去找了古玩店的老板。
  自从意识到该给无殃做上等丝绸材质的衣服,江婺花钱的速度就大大加快了。尤其是孩子长起来简直一会一个样,身高蹭蹭的,衣服换得也快。
  她最后还是把那个白玉双麒麟捧瑞的笔洗卖给古玩店老板了。
  可把他乐得见牙不见眼,一边抱着白玉笔洗,一边笑呵呵地叮嘱她:“下次有什么好的宝贝儿记得还来叔这里啊,叔叔童叟无欺的~”
  一边爱不释手地摸着宝贝儿,开心地自言自语:“又得手一只真宝贝,又可以炫耀一发,嘿嘿!”
  江婺看着大摇其头。
  其实无殃给她收起的那些东西,虽然都价值不菲,但肯定不是个个都这么值钱的。只是这个已经显露过,还是将它出手了吧,其他的没必要就不要拿出来晃眼了。
  正好,吴淼周末来大学城美术学院接杨轻,两个人就在镇上的古玩街转了转。不经意看见了江婺,悄悄尾随,发现她将东西卖给了老板。
  等她走后,两人入店,假意说要买那老板拿在手上的笔洗,以此打探价格。
  老板宝贝刚得手,怎么可能卖,没好气地挥挥手:“去去去,卖的在那边。这个不卖!”
  杨轻笑问:“老板,你这个玩意儿脏兮兮的,又不值钱,有必要那么宝贝吗?”
  老板一听就瞪眼了,“谁说不值钱了!这可是正宗的和田玉!五百年历史的老古董,刚花了一百万买来的!”
  一百万!
  那个江婺看着朴朴素素,谁知道不显山不露水就是一百万!也难怪对他们的诱惑不动心了……
  自此,两人彻底打消了念头。
  第44章 杨梅
  年底, 江婺还是回到家里的小山村, 首先看望了伯父一家,待了一个小时左右, 又逗了逗四岁大的软乎乎的小侄女, 后来还是推辞了他们吃饭的挽留, 转而借了一些米和新鲜的蔬菜,回了自己的老房子。
  乡下吃饭比较早,太阳西斜的时候就准备晚饭了。
  江婺在水井旁边舀水洗菜,偶尔经过的乡亲都和蔼地过来,说两句问两句,又纷纷请她去家里吃饭,说她一个人的, 不必自己做了,江婺只是含笑摇头,并不多说。洗完菜抬头一看,已见各家炊烟袅袅升起。
  江婺看着这些炊烟有些出神, 这万家烟火没有一家是她的, 远处隐隐传来的嬉笑打骂也充满了家的温馨。而她,她的家, 只剩下她一个人,和一个缄默的老房子, 冷冷清清, 相对无言。这样, 她还算有家吗?
  这个年她并没有在村子里待很久。一是因为村里人比较爱唠嗑, 总是窜到她家,问她在哪里工作、收入多少、准备是什么时候结婚、需不需要介绍……在大城市里,大家相互之间比较尊重,再好也会保持一些距离感,村民虽然没有恶意,但是这样追根究底的,总让她疲于应付。如果说别的乡亲们还好应付一些,那么伯父伯母对她的关注更让她无所适从。
  长大后因为一直在县城、市里念书,后来更是去了跨省的大学,少有回家的时候,江婺其实跟大伯一家是不太亲近的。她以往每次放假回来,不过是因为母亲的羁绊。其他人的,少有接触,就算是小时候的玩伴,后来也早早的结了婚、有了孩子,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共同话题了,她甚至已经不记得小时玩伴的名字了。
  现在大伯、伯母、堂哥、堂嫂却以她的亲人为由,对她问的比较多,劝她一个女孩子孤孤单单在外面不好,还是早点回家来,嫁一个本地的知根知底的男人,毕竟她“年纪也不小了”。
  江婺听了只是笑笑,如果说她要回家来、早早嫁人,那她原来一心努力到外面念书工作是为了什么?对比起这些陌生的亲人,她觉得她跟无殃还亲近些。
  所以村子里还是不能多待,否则受村人影响,思想都会变得狭隘;或者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变得暴躁。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周五夜晚总会莫名消失,这个要是被发现了也不好。
  最终,江婺在村子前后停留了也不到一个星期,大年初一的时候收了伯父伯母的红包,她再给侄女儿封了一个厚厚的,当是谢谢他们这几天对她的照顾,并请他们继续照顾老房子。
  过了初三她就要离开了。那天,她走到村口又突然站住,回头看了一眼村落,眼神寂寥。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如今她父母都不在了,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牵绊一样,可以随意地远游了。以后就像没有根的浮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而这个山脚下的小村落,她以后大概是不会回来的了。
  没有家人,好像也没有回不回家一说了。
  ——好在,她还有一个弟弟无殃,虽然不是亲生的,也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但每每想起来,她总感觉不那么孤独地难受了。
  然而心里还是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空虚感,可能是过年的气氛对比着,心境更觉凄清。
  而她低落的情绪也无法避免地影响到了无殃。
  他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新添了一张木榻,就放在南窗下,稍加改变了以前房内过于简陋的格局。当然,房里那个坏了的柜子也换掉了,新的是雕了宝瓶奇卉方胜纹的,木头也好,隐隐发出清香好闻的气息。以前只能坐到床上的江婺,现在起码可以坐在榻上。
  只是她一坐就坐了好久,动也不动的,托腮看着窗棂,其实视线并没有焦距,眉间蹙着,眼里带了一层轻烟似的愁绪。
  “江婺,你怎么了?”
  最终无殃还是搁下了笔墨,轻声问了一句,墨玉流光似的眸子暗含担忧。
  江婺回过神来,转头看见他,眼神不由得柔和下来,“无殃啊,怎么了?”
  无殃抿了抿唇,有些无奈,“明明是江婺不开心,怎么问起我来了。”
  “哦,”江婺叹了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来,摇摇头笑道:“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不过是觉得时间流逝,物是人非……无殃也慢慢长大了。”
  她不由得抬手想习惯性要摸摸他头,却发现不是那么方便了,只好放下了手,感叹一句:“无殃都长这么高了啊。”
  无殃长得确实快。尤其对于江婺来说,他几乎是一次见一个样,雨后的春笋般,长势喜人。
  而江婺放松的时候,手撑膝盖托着腮,并没有坐直;无殃却是不论什么时候都坐得腰背挺直,板板正正的。乍一看,江婺倒还矮了一截,当然摸不到他头了。
  “我长大了,江婺往后不许摸我的头了。”他微微皱了眉说。
  江婺哦了一声,又抬眼看向了窗外。
  无殃不由得走过来,挨了她坐下,担忧地问:“江婺不开心?”
  江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还是太闲了吧。年前辞职,年后还没找工作,闲着就容易放任思绪。
  她长出了一口气,把无聊的烦愁都甩出脑海,转而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有无殃陪着,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无殃以后飞黄腾达,可不要忘记了姐姐呀,姐姐可只有你一个弟弟了。”
  这话她多年前也说过,他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此时看着她柔和的眉眼,听着她再次强调这话,他心道,我生怕你弃我于不顾,一朝消逝,不得再见……又怎敢忘记?
  他看着她,再次认认真真地点了头,发誓般地轻声道:“不会忘记江婺的。”
  他猜测,她怕是没有什么亲人在世了,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由得为她感到微微的心疼。虽然,自己也不比她好。
  江婺情绪好了点,起身看了他写的一篇讨论战争的文章,发现他想法颇为清晰明辨,一针见血,且行文连贯,层层递进,写的字更是初具风骨。她越看越满意,不由得点了点头,赞了一句:“无殃不论学问还是写字,都越来越好了。”
  无殃立在她身边,闻言微微垂下了头,好似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全是江婺教导,若是好,也是江婺教得好。”
  江婺闻言更高兴了一点。果然是她教出来的孩子,这样的年纪,难得不骄不躁,谦虚谨慎。
  这时一个人影从窗外走过,继而门被敲响。广常躬身端着东西进来,是一盘子杨梅,红红紫紫的,放在瓷白的盘碟里,对比鲜明,十分好看。
  广常仍是那样低头寡言,目不斜视地放下了杨梅,又退出去了。
  江婺拿起一粒杨梅看了看,“难得你这里有水果……不过这个杨梅不太新鲜。”
  无殃原本盼着她喜欢的,没想到这样,眉头就皱起来,上前看了看杨梅,有丝失望地说:“不新鲜吗?”
  江婺家里是南方,杨梅是很常见的,就说:“这个虽然存放得好,但起码隔了夜的,不十分新鲜。”
  无殃脸上就现出一丝懊恼,低声道:“那江婺不要吃了。”
  江婺见此觉得好笑,想了想自己那边的季节,哄道:“没关系,再过一段时间,姐姐给你带最新鲜最好吃的来。”
  他嗯了一声,眉头还是微不可见地皱着,心里不知道该为她总是这样对他好而开心,还是自己至今无法对她好而失落。
  ……
  年后,江婺搬到了原来念书城市的隔壁市,重新写了简历投递出去。
  说起来年后找工作也是一个好时期,因为很多人即使对工作不满,也会熬到拿了年终奖才离职,尤其是去年的毕业生因为是第一份工作,普遍做不长,在年底大批离职,所以年后也会出现一个招聘小高峰。
  江婺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新工作说起来待遇还要好一点,只不过一切重新适应起来还是有点麻烦,加上重新租房等,花销也不少。幸好她有年前那一百万撑着。
  现在江婺已经没有把自己的钱和无殃的钱分得那么清楚了,不过毕竟不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她还是不好意思花太多,比如说拿去给自己买房子什么的,而是只租了个好一点的租房。这些钱大多数还是花在了无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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