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九章 无言的守护，沉重的真相
“为什么你会如此？你曾是我最信任、最尊敬的人！我原本以为天下所有人都有可能有嫉妒那种东西，但你不会。你眼里看到的世界，与我们都是不一样的。你是尚家家主，是能够影响天下大势之人。不，作为尚家人，你甚至能跳脱天下这个层面……”
“你太高看我了，也高看了尚家。我没能关住心里那头猛兽，放纵它出来咬人。尚家也始终跳不出顺国家臣这一身份，拥有这种狭隘思维的人，怎么可能超脱于天下之上？”
“这是忠诚！”哪怕已经脱离了尚家，在某些事情上谷云拓仍然是本能地认定。
“忠诚？那也要看对谁忠诚？这么多年来尚家一直心甘情愿充当顺国皇室征服天下的兵器，但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又会被他们毫不犹豫舍弃，去换得顺国皇室苟安。”
不知何时两人探讨的问题已经渐渐偏离了颜白来此的初衷。
“父亲曾经是这样的命运，历代尚家家主都是，如今连我也是如此。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做这样的事情？拥有改变天下能力的我们，不去做一些更有利于苍生的事情，却要沦为为某个自私权力机器嗷嗷叫的家犬？仅仅因为我们祖上是顺国皇室创立的，就必须永远效忠？”
谷云拓面上动容，却还是下意识说道：“尚家祖训第一条，永远不得背叛顺国，忠诚于顺国。”
“你说对了，我们忠诚的应该是顺国，是那里的百姓，而不是无德不仁的君王！身为将军，我可以为了守护家园百姓战死沙场，却不能接受被自己的王卖给别人。”
“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谷云拓发觉尚倾城完全不一样了。
过去这样的话可不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没什么，过去的尚倾城已经死了，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完成她最后的遗愿。现在，你可以选择为你的影儿报仇，在这里杀死我。”
谷云拓神情比想象中的要平静。
“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将刀尖对向你。”
“我不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但你有一次可以杀了我的资格。”
谷云拓在这句话里，听到了原属于尚倾城的某些东西。
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我杀你做什么？你死了影儿就会回来了吗？其实这么些年，我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答案罢了。如今我已知道，你也可以走了。”
尚倾城看着谷云拓，有三个字滚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想说“对不起”，可这三个字与影儿的死比起来分量太轻了，轻到说出来都是一种挑衅。
谷云拓想要的也绝不是这三个字。
颜白离开了只影谷，快走出谷口时，那个小童再次喊住了她。
“姑娘，这是我师父让我教给你的，说涂抹在你受伤的胳膊上，三日便能痊愈。”
颜白看着那药瓶，知道里面装的定然是谷神医精心研制的疗伤圣药。
她此行来这儿，确实有治伤的意思。
可现在……
“替我谢谢你的师父，但这药我就不用了，还是留给更需要它们的人吧。”
“欸，姑娘——”
那小童还想再说，颜白已经远去了。
小童将药又拿了回去。
“师父，那位姑娘没肯收下。”
谷云拓沉默了会儿，叹道：“她还是和从前那样，骄傲又要强。”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不过师父，不管这些了，今天天气不错，弟子推你去外面晒晒太阳。”
小童从侧屋里推出了一把轮椅，小心扶着谷神医坐了上去。
外面光线刺眼，但谷神医那双眼睛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适。
原来，这位武林人士心目中大名鼎鼎的神医谷云拓，早已成为了一个不良于行又瞎了双眼的人。
当年他因为救尚倾城，自己中了奇毒。知道有一天他会完全成为一个废人，可不想他的少主人、他的好朋友因为他的事情而难过自责，就决心离开。
影儿是知道内情的人，他不能让她留下。再加上影儿喜欢他，即便知道他的情况还愿意陪着他一块离开。
他感激这个女人，也愿意终其一生给她幸福，即便他可能已经没有了这样的资格。
可是少主人却派她去执行了一桩注定回不来的任务。
他不能接受，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怀者不解与对影儿的深深愧疚离开了。
他来到了这儿，并将其取名只影谷，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全力施救病人，也寻找延缓自身毒发的办法。
不是因为他想苟活，而是没得到少主人的答案，他还不能死。
如今，他知道了答案，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真想将这一切都告诉少主人，尤其想亲口对她说：少主，云拓从未想过离开尚家、背弃你。从你七岁将云拓从黑熊口上救出来那时起，云拓就已经决定终生为你效命。你在前方大展拳脚，我在后面为你治病疗伤。
只要有我在，没人能伤到你、杀死你。
也正因为这样，他苦练医术，成为武林人人敬重的神医。哪怕离开了尚家也不敢松懈，因为征战沙场的少主，是随时都有可能让自己陷于危险境地的。
她终有一日会找来，他深信着这一点。
可这些事情他又怎么能说呢。
告诉少主，那个拼死救她、自己却失去了未来的男人，本想为她考虑，但她却转手杀了他决心要给予幸福的女人？
这样的真相太过沉重了。
他一个人背负就好了。
只是有点遗憾，云拓最后为你准备的药你没收下。
过往云拓在你身后的那些岁月，你从来不曾拒绝我给出的药。每一次都快速地用上了，然后笑着说：云拓太可靠了！有你在我就是想死都死不了吧？
我无奈摇头，说：少主别因为我医术好，就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那样的话，我更宁愿成为一名庸医。
少主则大笑：那可不行，云拓就该成为人人敬仰的神医，你当得的！
三日后，小童发现他的师父离开了。
就靠在轮椅上，微低着头，神情安然。
他的手中，还握着那瓶没有送出去的药。
谷神医的故事，可能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他的结局还有颜白对那瓶药的处理，可能也会有一些想法之类。我自己写的时候，也不是很清楚是哪种心情。已经尽可能淡化那种造化弄人的悲剧感了，主要还是想写一种沉默的、无声的，却又纯粹的感情。谷神医对尚倾城不是男女之间的爱，他对影儿也谈不上，可能正因为谈不上，他才越发难以从这件事中走出来吧。
也有读者看到这里，觉得颜白有点无情。但怎么说呢，她也是人，也无法考虑到每个小决定所带来的影响，尤其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就像是现实中我们每一个人，在做出决定时谁又知道会带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