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故人

  他的耳力目力一向惊人，堪称过耳不忘。
  虽然当时经受了战乱，身体受了极大的损伤，不仅瞎了眼睛，听力也下降，但是被人救起之后那声音是如论如何都不能忘却的。纵然是十年前偶尔听到的一点声音，在十年后他依然能够记得。
  如果他并没有听错，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分明是十一年前，救了自己的那个女子。
  十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极为不受宠被派往蛮荒偏远之地的王爷，远没有今日权倾朝野的威势。
  而这个女人正是江南富商之女，申婉桃。
  可惜南方混战，这江南第一富商自然成为众矢之的的棋子，多方势力的争夺竟使这千百年来的大家族在一夕之间倾，然倒塌，而身为女子婉桃又岂能有好下场，差点被卖座均匀里去当苦役。
  说不好听点儿，女子更是没有生存之道。
  而这个晚桃胆大心细，仗着年少时期拜了名门师傅学的武功，竟然领着一帮人占山为王，在乱世中当起了土匪，也当起了山大王。
  不过因缘际会，他见过她的。
  而自己当时多方势力，只见遭人暗算，被人投了毒，差点夺去性命之时，也是这个申婉桃救了自己。
  二人并无其他渊源，只不过是救命之恩，可是这救命之恩已经大于天，自己不可能坐视不管？
  只可惜，在山上的时候，自己遇到了另一个女子却是再也找不到了。
  于是他眯了下眸子，吩咐道：“请她过来一下。”
  他用了一个“请”字。
  尽管世人皆知这位不过位高权重的王爷一向谦和低调，不过能在他面前，被他用一个“请”字的人，普天之下并没有多少了。
  很快，一身狼狈的桃夭就被请到了平西侯的马前，她跪在那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并没敢抬头看。
  王爷低首望着面前的女人，头发中已经掺着银丝，打着补丁的麻衣裹着一个锦袄，看起来极为滑稽可笑。
  自己不知道她过去是什么样的，视力恢复的时候二人早已分开。
  她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脸，却能看到她因为跪在那里而伏在地上的手。
  那是一双经历过多年操劳而粗糙不堪的手。
  王爷的喉头有些发热，心里竟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可否抬起头来？”
  跪在那里的桃夭其实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王爷，这个梦境里的记忆比上一个梦境里还要模糊，不过她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便抬起了头。
  抬头望过去时，一个身穿玄袍的男子，魁梧奇伟，内敛沉稳，就那么威严而矜贵地立在皮毛光亮的骏马上。
  他带着高冠，穿着锦袍，一个缀着珠宝的腰封一一象征了他尊贵的身份。
  他喉咙微动，沉吟了片刻，才哑声道：“你是江南申家的长女吧，为何出现在这里？”
  桃夭抬头凝视着眼前这人，却见他一张脸庞刚毅坚硬，眉如刀裁，眸如寒星，一时她竟记不起，自己认识他吗？
  至于他问的问题，自己又该如何作答？
  自己隐约能记得起这个梦境中，自己是一富商之女，但是家中出现变故之后，便上山当了山大王，莫非眼前的人是当时落草为寇所交的朋友，或者是还在做大小姐的时候的闺中密友。
  王爷见她良久不作答，淡淡地命道：“适才本侯治下不严，这才使得惊马冲撞了小姐，如今请夫人随本侯回府，本侯自会请大夫为小姐检查身体。
  桃夭被带到了侯府，经大夫诊脉后，并无异样，只是说平日太多操劳，身子亏空得厉害。
  此时有侍女奉上了驱寒的热茶，还有侍女提上了食盒，里面是丰盛的饭菜。
  这时候的桃夭已经没有了任何矜持。
  她饿，第一次感到如此饥饿难耐的感觉。
  她低着头，吃了起来。
  王爷透过窗棂，静静地凝视着屋子里这个形容憔悴一身狼狈的妇人。
  或许称她为小姐会让她心里好受些。
  看了许久，一直等到她终于吃饱了，这才走进来。
  桃夭见到这平西侯走了进来，忙跪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她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那位权倾朝野的王爷，京城里，无人不忌惮。
  “如今既然小姐落难，本王冒昧地问一句，夫人如何沦落到这京城街头，若是可以，本侯或许能帮小姐一二。”
  王爷不知道眼前的晚桃并不记得，自己只以为是这女儿家要面子不敢与他相认，怕自己的狼狈样子让老友看见，会出尽洋相白白让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