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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讨人喜欢的小孩

  梁上人从屋檐上跃下,灵堂森森的白烛照亮了他的脸。
  容景认得这人,是五蕴灵山的掌门人季长青。
  听说季长青年逾百岁,具体年岁不详。世人只知其他门派的掌门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五蕴灵山的掌门依然岿然不动,不知又要活上多少年岁。
  因此,虽然季长青面容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但世人皆称他为苍空老人。
  认出这梁上客,容景还进退有度地对他颔了颔首,季长青见状,啧啧两声,“小孩,你多少岁了?”
  旁人见他,都会称上一句“容宗主”,还第一次有人当面叫他小孩的,容景愣了一息,才道:“十二。”
  外界一直用他年纪小做文章,每次问到年纪,他都只报虚数,眼见眼前人用词这么轻慢,不由又往上报了报岁数。
  季长青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十二啊,为何还长得如此矮小。”
  “……”
  容景气结,终于撕开伪装的面具,露出些许孩童的模样,又是羞愤,又有些没有底气地反驳,“……谁矮小了。”
  季长青收回手,抱胸垂眼打量着他。
  “怎么不矮小了,算起来你比我那徒儿足足大了五六岁,你却比她身高差不了多少,是不是你们重云仙宗的伙食开得不怎么好啊。”
  容景咬牙:“……很好,不劳烦前辈费心。”
  “这样啊,那难不成是压力太大,导致的不长个儿?你看看你小小年纪就要为重云仙宗劳心劳力,也是可怜。”
  “……”
  季长青摩挲着下巴,看着那个小孩强忍怒气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丝毫未曾顾忌这是灵堂。
  容景都要被这人气死了,但还记得方才他在房梁上说过的话。
  “前辈,你……你方才所说之言是何意。”
  季长青故意装傻,“你说压力不大不长个这事吗,哦,不知你听过话本子没有,里面有一段……”
  听着季长青越扯越远,容景顾不得礼仪教养,打断了他,“不是,是您方才说,说我爹娘……还没死。”
  “原来是这事啊。”季长青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对,就是此事。”
  季长青走到了并列的两具棺材前,想也不想,就坐上了放着容思远遗体的那具红木棺椁之上,单腿还大喇喇地踩在棺椁之上。
  容景压抑着愠怒,“前辈,你……下来。”
  “啧,又没人,你紧张什么。”
  说着,季长青指了指另一具棺椁,懒洋洋说道:“如若你不信,开棺验验便知。”
  容景没动。
  那是他娘亲的棺椁,他怎敢妄动。
  “嗨,破小孩你这瞻前顾后的性子,真不惹人喜欢。”
  话音刚落,季长青一掌击出,重愈百斤的棺椁,就如轻飘飘的羽絮,被击飞了出去。
  “前辈,你……”
  容景话没说完,还未看清那鬼魅的身形如何到了他面前,就被提住了衣领,挪到了棺盖大开的棺材边。
  看到棺中景象,容景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亲手放进棺椁里的焦黑的尸体,此刻变成了一具木头人。
  季长青说道:“这是傀儡之术,容思远的棺椁之内,应该也是相同的景象,不信,你大可开棺看看。”
  容景没动,怔怔看了棺椁中的木偶片刻,抬眼看向季长青,“前辈,你如何得知的。”
  闻言,季长青靠在棺材上,仰头喝了口酒,才朝着容景招了招手,“小孩,你过来。”
  容景犹豫一瞬,还是走进了一些,但还是与季长青保持了安全距离。
  季长青啧了声,伸手拍了拍容景的脑袋,笑着说:“因为,你们的秘密,我知道啊,你爹也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修士,怎可能死在一场火灾之中,你那娘身为魔族后裔,就更不可能了。”
  容景大惊,凤千汐是魔族之人之事,他是人魔的后代,都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容景警惕地盯着眼前人,他怎会知道他们一家人的底细。
  一直以来,对他是魔族后裔之事,容思远和凤千汐都讳莫如深,不肯多说,只频频提醒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会害重云仙宗,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容景不知眼前人的目的,垂下眼,装傻:“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哼,小小年纪还与我耍心眼。”季长青嗤笑了声,转开了话题,“看你哭的那么伤心,看来怕是真的不知他们未死吧。”
  如果这都是装的,只能说这个小孩城府颇深。
  “不知。”
  季长青看着容景那张肃严的小脸,不由挑了挑眉,意味不明道:“你这爹娘可真够狠心的。”
  容景听人诋毁爹娘,恍惚了片刻,才生气道:“前辈,我尊你是前辈,你擅闯灵堂,我不与你计较,但休要诋毁我爹娘,他们……他们很好。”
  “呵,是吗,如若真的很好,你干嘛结巴。”
  季长青毫不容情地揭穿,“既然他们不愿告诉你,那我来告诉你吧。”
  “你母亲是魔族后裔,只有神魔可屠,死于一场火灾里,哼,怎么可能!又不是什么天降神火!所以,我才笃定你娘没死,既然你娘是假死,那你爹也断然不可能是真死。”
  “魔不会死?”
  容景喃喃念着,震惊无比。
  “也不是不会死,神都会湮灭,何况魔,只是较之普通人而已。”季长青纠正,又看了眼容景,“人魔之后,你身上的魔气,倒是掩藏得很好,看来容思远倒是费了不少心力在你身上。”
  “你……不会告诉旁人吧。”
  容景终于有些害怕了,蜷紧了拳头,听了季长青的话,他有种被虎视眈眈的目光觊觎的慌张。
  “呵,如若我要说,何须要等到今日。”季长青看了看容景,“如今你娘‘死’了,而你身上也并没魔气,你有什么好怕的,你如今就是与旁人无异的人。”
  “……”
  容景沉默良久,死死盯着季长青,咬牙道:“这些……你如何知道的?”
  既然有一个人知道,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人知晓。
  鬼影般摇曳的烛火下,容景的额上滚下一滴汗水。
  容思远那些教诲还犹言在耳。
  哪怕平日里装得再深沉持重,到底还是个孩子。
  骨子里的恐惧,此刻犹如纵横的藤蔓,爬满了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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