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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9章 于家父子

  “甚至后来,臣并未亲眼见到,但听闻经营刺绣的商户还做了许多专门的工具,用这种工具裁减布料能够一下裁出合适的大小,做工的速度又快上许多。”
  “还有些对工商业十分厌恶的读书人编排了许多话语,说什么工商业对工人压榨的十分厉害,每日要做工六个时辰,工场安排的伙食也不好,工钱也少得可怜,朝廷为了百姓着想应当严格限制工商业,关心做工的百姓。……”
  练子宁说了不少有关杭州产业园区的事情,重点是刺绣行当。刺绣这个行当的关键是刺绣的手艺,而且这个刺绣的手艺与雕刻玉石的手艺不同,没有人教的话很难模仿,所以杭州产业园区最早进入的就是刺绣行当,甚至连行会都搬到了园区里边,练子宁的关注也就多一些,此时绞尽脑汁向允熥介绍也就以刺绣行当为主。
  不过练子宁自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虽然接受了允熥的观点,认为工商业对于大明也是有必要的,可也是从税收的角度出发,商税和关税多收一文钱,国库就充裕一些,农税就没必要催得太急,并不是他真的喜欢工商业。实际上,他同大多数文官一样,都是看不上商人的。他对于亲自向允熥介绍产业园区的事情十分不耐。
  但允熥越听越开心。‘从前各个行当对于独有的手艺都是敝帚自珍,绝对不教给外人,但杭州经营刺绣的工商户现在却愿意将一些刺绣的法子教给招募来的女工,愿意技术扩散,为何?因为这样他们能够赚的钱比从前要多!为了能够多赚钱,传下来的规矩也可以不要!’
  ‘还有想尽各种办法提高生产效率,不论是实行分工之法还是制造新的工具,都是为了解决在劳动力不足的情况下提高生产效率的方法,赚更多的钱!’
  ‘历史上,工业革命就是在类似的情况下发生的。虽然英国自由的工人为数不少,但当18世纪末英国占领了一大片殖民地,而且这些殖民地都优先销售来自本土的东西后,手工业就得到了快速发展,女人又极少出来做工,工人数目并没有想象的富裕。’
  ‘而且当时工人还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成立了工会,尤其是需要重体力劳动的工厂,工会将工人团结起来与资本家作斗争要求提高工资,不答应就罢工,谁敢不和大多数人一样,坚持上工,就打,打得他不能上工,让工厂没有足够的工人开工,最终迫使资本家提高工资。随便说一句,西元18世纪的时候,米国的欧洲移民都很讨厌包括中国人、朝鲜人、日本人在内的东方人,越底层越讨厌,比厌恶非洲人更甚,其中一个重要理由就是东方人很少参加罢工,让他们通过罢工迫使资本家提高工资的行动常常失败。’
  ‘在这种情形下,为了节约成本,资本家不得不投入资金研究能够节约劳动力的机器,从而使得蒸汽机在诞生后不断得到改进,成为具有实用意义的机器,最终导致工业革命的发生。’
  ‘现在大明发生的事情与导致工业革命发生的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由于封建势力还很强大,而且此时大明也是人少地多,乡下地主对于农民的压榨还不太厉害,所以愿意做工的人很少,劳动力没有那么富裕。’
  ‘同时虽然暂时还没有工会,但有‘良心未泯’的读书人啊,这些人会抓住一切工场的负面消息大做文章,迫使工商业主在不赔钱的前提下不得不减少利润,多分给工人一些。’
  ‘当然还有第三,那就是大明的技术十分领先。中国古代一直没有系统的科学理论,但出于实用的角度,技术一直在发展,此时在全世界范围内比较领先,现在大明的技术水平应当与16xx年的欧洲也没有差距,具有孕育出先进机器的技术水平,所以即使资本主义还处于十分萌芽的状态,也未必不会诞生出工业革命时期的机器。’
  允熥越想越是高兴,低头喝茶水的时候瞥见练子宁,对他笑道:“爱卿在浙江差事办得不错。”
  “臣谢陛下夸奖。”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真正含义的练子宁行礼说道。
  “朕必须奖赏你才好!”允熥又道:“练子宁,听朕口谕。赐爱卿上用的绸缎十匹,珍珠一串,加六个月的俸禄。过一会儿朕让小宦官从宫里的仓库找几件不犯忌讳的家具送到你的府邸上,作为朕赏赐的。”
  “朕再授爱卿资善大夫阶,升授资政大夫,再加授资德大夫。”
  “臣谢陛下隆恩。”练子宁高兴的说道。一开始赏赐的那些东西他倒不是很在意,但赏赐宫中的家具,好像还没听说过朝中有人被赐过家具,作为头一份当然值得高兴。
  更让他高兴的就是授予的文官散阶。散阶属于对文武官员在无法升官,或者说按照规矩不能升官,但又做下让皇帝高兴的事情时的一种赏赐,是受到皇帝重用的标志,有些类似于后世军队里面记几等功。他得到文官散阶,表示自己受皇帝的重用,自然高兴。
  而且他还不是仅仅授予资善大夫就行了,还进行了升授和加授,这就是更受重用的标志了。
  允熥见他这么高兴,又出言勉励他几句,让他以后在朝中也实心为朝廷办差。
  允熥甚至想要留他在宫中用饭,反正时候也已不早,快到午时了。但他自己看了看练子宁的仪容,见他因从杭州一路紧急赶来,入城后不休息就入宫求见,身上的衣服还有许多尘土,因天气热也出了许多汗,此时汗水造成的污渍已经透过官服,能够被他注意到了。让他穿着这么一身衣服陪自己吃饭,虽然练子宁会认为这是恩宠,但感觉也不会好受。
  可宫里成年男子的衣服要么是他的衣服,要么是宦官的衣服,前者练子宁不敢穿,即使只是家居常服也不敢穿,后者则不愿穿,强逼着他穿他还会认为是一种侮辱,也没法给他换衣服。
  所以允熥最后放弃了留他在宫中用饭的打算。‘罢了,反正他已经回京,以后再说吧。’
  他又和练子宁说了几句话,让他退下了。
  等练子宁退下后,他先吩咐胡俨进来拟写有关于户籍改革的圣旨,让他看过后盖印下发,之后自己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动几步,又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又休息了一会儿,对卢义说道:“宣于家父子觐见吧。”
  卢义答应一声正要退下,允熥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道:“于家父子在谨身殿等了这么长的时候,可有什么动作?”
  “官家,待奴才问一问谨身殿的人后再来回答陛下。”卢义说道。允熥点点头,他赶忙退下去亲自前往谨身殿叫人。
  不多时卢义匆匆跑回了后殿内,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走进允熥所在的阁子行礼说道:“官家,于胥、于谦父子奴才已经将他们带到殿外。”
  他顿了顿又说道:“奴才问过了谨身殿的人,都说于胥、于谦父子一直在屋子里静静的坐着,于胥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于谦倒是有些不耐,还想要从椅子上跳下来,但被于胥制止了,而且于胥还小声对于谦说了什么,之后于谦就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只是偶尔动一动,没有其它动作。”
  “知道了,你宣于家父子进来吧。”允熥听后没说什么,只是吩咐道。卢义答应一声,退了出去。很快,一中年一少年两个穿着好像书生模样的人走进来,对着允熥跪下说道:“草民于胥于谦,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允熥待他们行完礼之后说道。“谢陛下。”于胥答应一声,于谦慢了一拍答应一声,随即站起来垂手低头侍立在允熥前方一丈远的地方。
  允熥也站了起来,又对他们笑道:“抬头来。朕许你们看向朕。”
  “草民谢陛……”于胥听了允熥的话一边慢慢抬起头,一边就要再次谢恩。可他话才说了四个字,忽然瞠目结舌起来,话也停在了一半。不仅是他,他的儿子于谦也十分惊讶,谢恩的话才说了两个字就停下了,而且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大胆!”卢义马上呵斥道。
  卢义正要继续呵斥,允熥忽然一摆手。“哎,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又是之前见过朕的小孩子,此时这么惊讶很正常,不必苛责。”
  听到允熥的话,于胥回过神来,拉着于谦就要再次跪下、请罪。早有准备的允熥让一旁的小宦官拉住他们二人,笑道:“朕适才已经说过了,于谦还是一个小孩子,惊讶之下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十分正常,朕不会责怪他。你也不必请罪。”
  听到允熥的话,此时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的于胥下意识就遵从了他的话,行礼说道:“多谢陛下恩典。”
  “一个小孩子而已。”允熥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吩咐卢义将一个小凳子拿过来,对他们父子道:“你们都坐,不必站着与朕说话。”
  于胥再次下意识的坐了下来,也让于谦坐在了一旁刚拿出来的小凳子上,行礼谢恩。
  允熥也坐下来,笑道:“这样就是了。”随后将大多数服侍的官宦都赶了出去,只留卢义在屋内伺候,然后对于胥说道:“于秀才,朕今日叫你们父子入宫,是有两件事情要吩咐你们。”
  “朕昨日有事出宫,回宫的路上遇到你们父子,朕观察之下觉得于秀才,你为人正直,一身正气,又有学问,待在常府教导几个孩子太屈才了。朕想要命你为皇家学堂的先生,教导皇子与诸位藩王之子。你可愿意?”
  允熥本以为会马上听到于胥激动的回应,但没想到于胥听完自己的话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答话。允熥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不得不又道:“于秀才?”
  “草民请陛下恕罪!”于胥忽然从椅子上蹦起来,还拉着于谦重新跪下,说道。
  允熥被他这句话弄得摸不到头脑:“你这是何意?”
  “陛下面前,岂有草民的座位?草民之子适才也冒犯了陛下,请陛下责罚。”于胥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于谦因他磕头,也不停的磕起头来。
  允熥听明白了是这两件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适才是一直在梦游么?现在才反应过来。’不过他确实也看过锦衣卫的奏报:很多普通百姓见到朝中而三品大员后哆哆嗦嗦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问什么也答非所问。与这样的人相比,于胥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
  “朕适才已经免了汝子于谦的过错,至于座位,莫非朕坐着听话,你们站着说话不成?朕可觉得不舒服。”他见于胥还是跪着,又对于谦说道:“于谦,你赶快扶你父亲站起来。”
  于谦作为小孩,虽然对于今日见到的皇帝竟然就是昨日见到的那个自称是常继昌表舅的人也非常惊讶,但毕竟年纪小,对于皇帝到底代表着什么也不像他父亲知道的那么明白,没多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于胥平日里又教导他‘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之前,那么当‘亲’与‘君’的命令不同的时候自然要听从‘君’的话,所以依言就想要扶起他父亲。
  于胥侧过头正要说他几句,忽然想起这是在皇上面前,而且于谦是听从皇上的命令也无错,只能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再扶你父亲坐下。”允熥又吩咐道。
  这次于胥就没有被于谦‘强行’按着坐下去,而是推辞起来。允熥劝了几次他仍然不愿坐下,不得不说‘朕这是在下旨,莫非你要抗旨不尊不成?’听到这话,于胥才行了一礼,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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