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宝茹一直看着于先生的脸色——借此估计同学们的成绩。于先生是宝茹在这儿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夫子,不过他今年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虽没那等牙齿摇落的古稀老人让人不做多想,但到底已经不算在男女大防里了。
于先生大概是年纪的缘故,并不如何严厉,反而如同家中长辈一般和蔼,只不过这一回考评时却和平常相去甚远,一直板着脸,最多就是点点头之类,倒教人紧张起来了。
宝茹抱着琵琶坐在琴房中间准备的一把鼓凳上,重新调整了一下琵琶的位置,对着于先生点了点头,这才开始弹奏《簪花髻》。
宝茹左手捺、带、擞,右手或弹,或挑,或夹弹,或滚,或双弹,或双挑,或剔,或抚,或飞,或双.飞。指尖飞舞,若是以前有人告诉宝茹她真能摆弄这样古典的乐器,她是决计不信的,可是这却真的发生了。现在的宝茹和任何一个古代闺秀一样,擅长这些曾经的她喜欢、欣赏,但从没接触过的东西。
弦清拨刺语铮铮,背却残灯就月明。赖是心无惆怅事,不然争柰子弦声。《簪花髻》是以悲剧收场,这一段也是无限惆怅的,宝茹揣测其中情绪,尽力感染。这时候她的心绪早就从于先生的脸色上转移开了,只有这曲,这声,这琵琶而已。
其他女孩子的惊讶都掩饰不住了,等到最后弹月琴的玉楼演奏完毕,大家出了琴房才一个个盯着宝茹。
素香道:“竟没想到你是个深藏不露的,今日可教咱们听住了,这才知你为何偏偏弃了琴,选这琵琶,的确是有灵气的!”
或许宝茹如今的技巧还只是初初入门,但艺术类的技艺都有另一种感性的评鉴。不在于技巧高超,曲谱艰深,只在于那一点感染力而已,从这上来说今日宝茹的《簪花髻》真是绝了,就是双喜班弹琵琶的苏喜官也只是这样了。
宝茹自觉刚才很好,竟比平常练习还要强得多,但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如何做到的,只得道:“我哪里深藏不露!我现在手心还是一团湿汗,却不知为何比平常要强,现下要是我再如方才一般弹奏一遍,却又是不能了。”
众人却不信她,只嬉笑着往书厅去,上午在书厅还要考评书文呢!
等到书文考试完毕,总算是到了午间吃饭,大家上午都多少有些劳累。一边吃饭好娘一边追问玉英刚刚书文题目的答案,她手边还放着纸笔,她正在算自己错了哪些。
宝茹忍不住道:“吃饭时就消停些罢!既然已成定局,三日后无论如何也会知晓的,又不会有什么变化,知道这些只怕下午还要分心喱!”
和蒙学时不同,学里是暂且不说成绩的,而是考评完了再与她们说。
玉楼也在一旁说:“是呀!我是最差的,我都不忧心,你们一个个倒是如蒙大敌了,这叫我情何以堪!”
就连玉英也道:“现在知道只是徒增烦恼,却于事无益。”
白好娘只好把纸笔都收拾起来,只是嘟囔道:“我也知是这个道理,但就是心有疑虑,忍不住求一求心安么,忍不住的!”
这些都是功课考评中发生的琐事,直到第三日下午考评了下棋——这时候说下棋只是指围棋而已。下棋结束,大家进女学堂后的第一回考评才能算完
围棋考校全然是看胜负,大家抽签得号,两两下棋,赢者再赛。总之是第一名和第二名评甲等,第三名和第四名算乙等,其余的都是丙等。这倒是有运气影响了,若是谁一开头就遇到了宝茹或是玉英,那就一切休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多一个刺眼的丙等了。
最少只用一盘,最多也不过是三盘,她们棋力也不强,胜负分的很快——宝茹和玉英不出所料地拿了甲等。她俩个对弈时其他人都过来围着看,棋子黑白,不发一言,毕竟围棋有个别称就是‘手谈’么。两个人的考量、计算和攻守都在棋盘上了。
玉英对着棋盘上分明的情况苦笑——宝茹在算术和围棋上的水准是远远超过大家水准的。只能中盘投子认输。
玉英一面收拾棋子一面道:“还是与你差了这许多!你刚才那一手‘压’看着真是俗手但却让人那般难受,真不知你是如何有这般多的妙招的。”
宝茹只能回她一个浅笑——她也不能说其他什么了。上辈子她就会围棋,虽然水平不高,但她的表弟算是个业余高手,而且还很热衷于培训她,各种名局,各种死活题都会发给她一份。虽然宝茹没用精力把这些变成经验提升自己,但她心里的见识确实高了多少。
古人下棋和现代人有很多规则是不一样的,但本质没变,很多东西都用得着,而且围棋确实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丰富的。所以要宝茹说她自己有多少棋力她是只能摇头的,她也就是仗着自己‘见多识广’,所以才常有一些‘妙手’,只不过是欺负小孩子的手段。真有高手,她哪里还能施展。
玉英还要和宝茹讨论些这盘棋里两人的布局,毕竟到了中盘她就溃败了,至于官子更是没有,只有从布局上找找自己的问题了。偏她布局时觉得没有一处不合心意的,现下她知道自己布局时就落了下风,但却不知其中是输在哪儿。
但是其他女孩子不让,周媺温声道:“好容易都完结了,且放松心神罢!若要讨教的等着下一回,连着十回八回的,今日大家都先不管这些正经的事儿了吧!”
宝茹这时候也收拾完自己这边的棋子,提议道:“明日大家来看考评成绩,这就要放避寒假了,咱们自然是要聚一聚的,不若商量一下明日去哪里耍!”
宝茹说完,不等大家讨论,素香最先抢着道:“当然是我家‘洛园’呀!这时候‘洛园’的景色最绝,正是大家都去的时候呢!”
第66章 少年真心
到了第二日, 大家从徐娘子那儿取了考评成绩后还是去了‘洛园’。毕竟她们还是要选一个地儿聚会, 洛园近日正是风光最好时, 酒菜也是一绝,素香又这样相邀, 为什么不去呢。
宝茹以前没来过洛园, 素香在前头领着大家往定下位子去。这和周媺家的悦东楼又很不同了, 悦东楼是常见的酒楼样子,闹市高楼。而洛园却并没有设在闹市, 周围倒是没多少商铺, 安静的很。占地比一般酒楼大得多, 和花园子倒是一样了。
洛园里头有不同的小院,造了不同景来,这是头一等的花费, 就如同一般酒楼的包间一样。其余的还有一些平价些的,譬如洛园荷花池周遭散落了一圈赏花亭, 这也是能摆宴的地方, 荷花盛开时这儿比小院还难得预定呢!
宝茹她们没想过预定院子什么的, 毕竟太贵了,会资可不是这样花用的。而是在‘梅廊’定了位子,梅廊是一处游廊,转转折折,两边遍植梅花,这时候梅花轻绽,景色最佳, 要不是有素香的关系,这样的位子可不是前一日说,后一日就能有的。
一行人到了梅廊,这条游廊不长不短,松松散散摆了十几组桌椅,女孩子来时已经有一多半已经坐满了。宝茹她们也坐下,游廊自然是四周空敞,目前梅花,暗香扑鼻,只怕这景色也能为食物增色不少吧!
宝茹隐约还听见一点咿呀吟唱,不由问素香道:“这附近难不成还有个戏园子?我倒是听见似乎有些音儿呢!”
素香道:“我家酒楼也是有些唱小曲的靠着吃饭,但那都是各处院子里的才叫,听不到的,若说外头唱戏,那就只能是湖心亭上正唱着的几个女先儿了,只是那也隔得忒远,你竟能听清。”
湖心亭就在荷花池中心,这时候池子里也只有残枝败叶了,只能另想他法招徕生意,于是请了几个有些名气的女先儿,或是唱戏唱曲,或是说书。效果倒是很好,那儿的客人最近也多。
美食、美景、美声,三美俱在,女孩子们自然欢畅。
周媺道:“时候倒是过得极快的,来学那一日仿佛还在昨日,今日竟然就拿了考评成绩。”
素香接着道:“只是不知咱们这样轻快的日子还有几年好过,今日上学,明日游园的,也只咱们这样大的小娘子能了。”
爱姐撅着嘴道:“就不能不提这些么?好日子能过一日是一日,哪管日后如何?难不成管了就能改了,最见不得你们几个为这些忧心忡忡的样儿了!”
宝茹给每人倒了些梅子酒,道:“爱姐这回说的格外在理,只管欢喜过日子呢!当浮一大白!”
说着一杯梅子酒一饮而尽,只是立刻小脸皱成了一团——又苦又酸!比她上辈子喝过的高粱酒都不如!大家本来气氛有些低落,就是有爱姐开导一句,可其中几个死心眼的哪里容易开怀,但此时见宝茹的样子倒立刻笑了,实在是样子太可乐。
玉英抿了一口道:“你当是之前当水一般喝的蜜水不成?这回吃亏了罢!”
这一回大家说的话其实平日也偶尔说过,但宝茹却不知为何,在回了纸札巷子后见着郑卓——两人原本只是坐在廊下说些话儿。她却说出了女孩子们谈话的内容。
“我那些同学都是出挑的,不是一般女孩子,聪明的很——可就是太聪明了。你看咱们巷子里的人家,哪家的女孩子不会想想将来有个好夫婿,一生的指望都在他身上了。”
说到此处宝茹冷笑了一声,道:“可是世事就是这般艰难,把这些活泼明艳的女孩子生吞活剥了,最后变得和她们的母亲没什么分别——不去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去想‘心有灵犀一点通’。只要丈夫守着礼法,不会宠妾灭妻,始终给自己正室的体面就是了。”
“至于日子如何过?自然是孝敬公婆,照顾小叔小姑,教养孩儿,打理内院。日复一日,小心翼翼,直到儿子长成,一朝‘媳妇熬成婆’,这才正经有了一点安心——算是于夫家有功。到了这地步在夫家才算有了依仗,长辈会给做了婆婆的媳妇一些体面,丈夫再如何胡来也不会把生育子嗣的她休回娘家。”
“若是个浑浑噩噩的,这样囫囵过去,无悲无喜,也没得如何烦恼。可是她们太聪明了,想的清楚,看得透彻,这样的日子让她们心寒。可是又什么法子都没有,一句认命就是了。”
郑卓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越是往下听心就越是往下坠。他从没见过宝茹这样,神色冷淡又嘲讽,但眼睛里像烧着火苗,愤怒而痛恨。平时的或甜美,或狡黠,或娇气,或体贴,都是全然不见了。
这样的宝茹不是他喜欢的宝茹,但他因此不喜欢宝茹了吗?不,他依旧喜欢她,他心疼她。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吧,什么样子都喜欢——因为你喜欢的是她,而不是你眼中的她。
他不愿宝茹为这些难过,轻声道:“若你愿意,若你愿意的话,我决计不会让你过那般日子。我一定待你如珠似宝,不教你劳心费神,你愿意如何就是如何。”
他不会说漂亮话,就是这番许诺也是短短几句,再无其他的甜言蜜语。
宝茹作何感想?她心下是有些感动的,但是今日有另一种情绪压制了这感动——这一次她想彻底问个清楚,而不是含含糊糊,或者只是自己暗自往好处想而已。
“我晓得你现在是真心实意的,少年人心肠热呢!没在世道上历练,还有一颗真心!但我不敢就这样指望你了!卓哥儿,你最爱看戏,至少听过那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却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世上又有什么不变的呢?等闲变却故人心。若我现在全心信你,你将来变了我该如何自处。”
“若我从未应允过或相信过什么,这样,会少难过一些吧!”
宝茹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若她是郑卓,听得全心对待的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再喜欢也要分开了,这是一颗真心被糟蹋呀!但她并没有因此住口,这是她真正的心底深藏的忧虑,自从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心意后就一直存在的。
她一直饱受这忧虑的折磨,不敢说,怕打破如今两个人的关系,可是这又是真实存在的。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他要是没有这颗真心就好了,她也就不会在这个时代里有这不合时宜的‘妄想’,也就顺应命运,随随便便嫁人——搭伙过日子罢了!
若是在现代她绝不会想着要一个男孩子一生不变,人与人的爱是最坚定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但又是最脆弱易变的——像一缕轻烟,轻轻一掐便断了。若它从来坚定不移,那么怎会有永镇雷峰塔的白素贞和孤苦余生的许仙。别说是人了,就是神也一样啊,奥林匹斯山上赫拉为宙斯妒火中烧,黄泉比良坂深处伊邪那美对伊邪那岐日夜诅咒。在中国也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月亮上的嫦娥后悔了,可是有什么用。
可是在现代的时候大家可以好聚好散,直到遇到那个最合适的人,或者始终没有遇到也没关系,自己一个人游戏人生不是也很好么。但这时候不行,她们非得选一个人,甚至只能选择一次。即使男子变了又如何,只能忍受——这才是她想要一个一生不变的人的原因。
宝茹以为和郑卓说过这些,他们之间就应是完了。
可是郑卓神色未变,他从没像这一刻一样冷静,他仿佛站在一旁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道:“如何你才能信?要我立下誓言么,指天发誓也有许多人违背,我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了。可是你曾和我说过一回夷人的‘契约精神’,大为赞赏,那你信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的保证么?”
说完,不等宝茹如何反应他就从荷包里翻出纸片、炭条之类——这本是他为了习字方便随身带的。一笔一划写上几句话,然后咬破了手指在签名上按了一个小小圆圆的指印。
宝茹下意识地接过那张小小的纸片,上头短短几句话罢了。
‘吾发愿:穷尽吾生之精力,只愿你日日安稳,心愿顺遂。’
郑卓的少年时代当然是不美妙的,甚至说屈辱也不为过,可是这一刻他无比感谢那时候的经历——少年时代,他拥有的太少了,想要得到什么都太难了,但失去又那样容易。所以他学会了抓在手中的一定要牢牢抓住,绝不要松手。
宝茹的动摇是如此的明显,他不知这样十多岁的女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多忧虑迟疑,明明她是从来没有受过半分苦的。她的忧虑甚至怀疑,并不能让他却步,毕竟喜欢她一开始本就是他自己的决定,也是他自己的事。她的回应才是意外,才是他的美梦。
既然他已经抓住她的手了,那么又怎会轻易放开,口头或者写在纸上的保证只不过是让她晓得自己现在绝不肯与她分开。至于一生不变,那就要用一生来打消她的疑虑了,只要她真的与他有一生的时间。
宝茹手心放着那张小纸片,她甚至不敢捏住,生怕毁损了这脆弱的小东西。这是这少年的真心,也是他的决心,这‘契约’真有什么约束力吗?没有的。但是宝茹忽然觉得说出忧虑后她放下了什么,而这个少年依旧的模样——所以她是真的可以期待什么了么?
“我曾听闻一件旧事,当年太.祖皇帝微服,至一小小村落。见全村人驻足大堤观看,不知何事。遣人详问才知本地有一位大户,年过五十而无子,有六七房妾室,却只是连生女儿。求子心切,怕妨碍生儿子,竟把女儿一个个溺死。直到今日又生下一个女儿,这大户心怕只用水淹不能镇压,女儿还来作怪投胎,下一个还是女儿。于是在家里先淹死,今日是绑上大石头沉入江底,好教她永不出世。太.祖听得脊背发凉,但这些村人反称赞这大户用心求子很有孝心。”
宝茹忽地说起这些,郑卓不知道她的意思,但依旧沉默安静地听着。
“太.祖大怒,他本江东豪族出身,怎会知民间这些事,竟是闻所未闻。溺杀女婴在开国之初没什么影响,毕竟连年战争死了多少青壮。可是至长治久安之时还是如此,势必男子多于女子,又有富家大户蓄养女奴妾室,可不得影响民生。更何况此事有伤天和,父母杀女,何其叫人齿冷。于是责令臣工立法严禁,只是溺杀女婴早就在民间视若寻常,百禁不止。”
说到此处,宝茹的心中何其饮恨!她以前只隐约知道古代有溺婴之事,甚至现代也偶有此类事情,但是这离她何其遥远。如今看史书,各大臣报上各地溺婴数目,简直触目惊心!甚至宝茹还知道这样的事,在湖州,可能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日日发生,偶尔姚太太还会提及,叹一两句。
“屡禁不止,为何?就有当时地方大臣上奏道:或因家计贫乏,虑目前之抚养维艰。即家计稍丰,亦虑将来之遣嫁滋累。并或急望生男,恐为哺乳所误,迟其再孕,往往甫经产育,旋即溺毙。”
宝茹读这些话,心中寒战。这时候郑卓面色也有些动容,他还是个心热少年,虽不知宝茹为何与她说这个,可是听闻这些他也能感觉女孩子的悲哀。
“这世间女孩子天生就不如男孩,不是因为我真的觉得女孩子比不上男孩,只不过这是这世间的规矩。男子薄幸又如何,不过得个风流的名号,可有谁知家中的妻子的难过,还不能对此反抗,因为这是‘妒’啊!”
宝茹喜欢郑卓吗?她当然是喜欢的,他确确实实打动了她。可是这喜欢并不会比她念书时的恋爱更多,她自忖自己不过是个寻常女孩子,她的喜欢也是平平常常的,并不会到肝肠寸断的程度。那么这个程度的喜欢为什么她还会经常想起婚嫁之事,觉得郑卓可以托付?
这一刻,宝茹审视自己的内心,不得不苦涩地承认:自己没那么爱他。至少没有他喜欢自己那样真。从这上来说,她对不住她!
之所以还会考虑到婚嫁,也不过是她被这女子生活艰难的世道吓破了胆子,她迫切地想抓住一个‘相对较好’的选择。因为必然要选一个的,至少郑卓喜欢她,她也喜欢郑卓——即使不够喜欢。而郑卓还是个正派的少年,可堪托付,若错过了他,将来或许抽中的签更差,这又何如?
这段心思现实而卑鄙!
“这就是我不愿意相信的原因,因为这世道站在身为男子的你们这边,而不是身为女子的我这边。你们可以尽情许诺,但我们若是一旦相信便是推心置腹,赌上全副身家!我信这时候的你,但不敢信将来的你。我只想就这般自私地与你一起,因为我害怕!”
“这样的姚宝茹你真的决定还要吗?”
宝茹扬了扬手上的那一片小小的纸片。
郑卓凝视着宝茹,坦白来说,被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怀疑真心——哪怕是将来的真心。心里都难免不快,哪怕好脾气如郑卓。可是这一点点不快在他心里还抵不过宝茹的一根头发,这个时候宝茹才是最重要的,她不信不要紧,他会一直做给她看的。至于放弃与否,他从没想过会放弃她,那么要不要也就昭然若揭了。
“要,怎么会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那段大臣的奏章出自《皇清奏议》五十九卷
第67章 两年之后
春去冬来, 时光荏苒, 不自觉间就是两载岁月。
如今的宝茹可不再是刚刚十一岁的女童了, 今岁就要十三的女孩子在此时已经是半个大人了。
和宝茹变化颇大一样,纸札巷子姚家这两年也有许多变化, 最大的就是两年前计划的跑商事情已经成了定例。
湖州地处江南, 商业甚是发达, 本地中等人家子弟或不是长子的,没得家业继承, 只有父母分得的分家银。往往就几个子弟合伙赁上一只大船, 与外地跑商, 只要扎实肯干,用心经营,几年下来总能有一份不错的家业。然后或以后专做跑商的, 或者就此收心,在湖州买房买地买铺子, 从此平平顺顺过富家日子。
所以跑商之事虽然姚家只做过一回, 但也有许多同乡可以依仗。头一年没赚什么钱, 但姚员外也很欢喜,刚开张的事儿不亏当赚。在这一年里,打通了各处关系,晓得了沿路码头各有的关窍,又有了更好的货源,质量更好,价格也更便宜, 而且伙计们也更加有经验了。
这些都是赚头!有了这一些今年已经跑了了两趟——去年经验不够,路上白耽误了许多功夫,总共才跑了两趟。这两回俱是一到地儿就有熟人拿货卖货换货,不像去年乱头苍蝇一样,每到一地就要打听门路。而且还要各处小心翼翼,怕遇上那等做局的。
这两趟抛开各样使费,还有跑商伙计的分红,还赚了五六百两银子。姚员外心头美滋滋,看今年剩下的时间,竟还能再跑一趟,这就是自家百货铺子一般的利润了!算账时就一直和宝茹吹嘘他自己胆识过人,选了跑商,还要给宝茹打新首饰喱!
的确是赚了,看去跑商的伙计就知了。自从决定要跑商后姚员外就新招了三个伙计,然后从老伙计里择自愿而又可靠的去跑商。一个是白老大,他最是能干,若他跟着去姚员外能放心许多。而白老大也不是那等不活络的,立刻答应了下来。如今跑商的事儿差不多都是他在主管。
另外就是罗小官和一个叫赵四哥的,罗小官提过,他是一众伙计中除了郑卓外年纪最小的,而赵四哥年纪也不大,也只二十岁上下。他俩都是一样的,还没成亲,家里也不是长子,没得家累,不像别的伙计要考虑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