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花响卡在嗓子眼儿的担忧终于落地,情绪一下子便放松许多。
他的心情刚巧与之相反。
“花响,看着朕。”
“看着呢,讲。”
“查出幕后指使应该不难,那个人也一定会被五马分尸,但是朕要提醒你,一旦你决定反击,这场战争便不可能停止,你日后所面临的,将是更多的、更工于心计的敌人,稍有差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天下是陌奕宗的天下,后宫里住的是他的女人,无论真凶是谁,凶手的目的一定是希望有人死于非命,查与不查,活的或者死的,要么是他的女人和孩子,要么是长辈与手足。都说这一家人吧,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可是陌奕宗认为这句话是自我开导的弥天大谎。
从小到大,他所看到的,以及感受到的,只有百态虚伪。
所以他喜欢花响,心直口快,不矫揉造作,这是他不曾见识过的性格。
然而,她只擅长奋战沙场,不擅长斗脏心眼儿,万一趁他出征之时她遭人暗算,届时谁能救得了她?
他的眸中充满焦虑,她竟然看懂了。
“我知晓后宫与朝野息息相关,许多时候,正因为某些官员在前朝的势力够大,后宫亲属才敢胡作非为。我对后宫多少有所了解,没你想得那么蠢。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更不会求你相助,欠谁人情也不能欠你人情。”
又开始不知好歹了!
“你当然不蠢,蠢的是朕!以为你会认命。”
“你为何不在后宫养狮子老虎?因为你知晓它们不属于这里,其实你也知晓我不属于这里,却偏偏要把我关进金丝鸟笼。说句实话,该占的便宜你一点没少占,儿子也给你生了,差不多也该腻了吧?”她垂下眸,无力道,“我不是小女人陌奕宗,也永远成不了你想要的那种贤妻良母。”
“腻不腻是朕的事儿,即使腻得反胃,你也别巴望朕会把你踢出宫,反正朕今年才二十八岁,有得是时间跟你耗!”
她这跟他好好聊天,他不知哪根筋不对又抬扛,真没劲!
“奉陪到底!看谁先把谁逼疯!”
“呵,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接下来嘛,花香宫女接旨。”语毕,他将掌心移到她的头顶上方,向下一压,迫使她双膝落地。
“杀子之罪,因疑点诸多,待查明之后再做惩处。至于潜逃之罪,证据确凿,犯人已伏法认罪……”
“你给我说清楚,谁伏法认罪了?!”她顽强地抬起眼皮,狠瞪。
“圣旨你都敢打断?!反了你了还,别说朕没警告你,待朕下完旨,你最好给我谢恩!现在,认真听着!”
她果然不再知声,因为嘴巴被他用手捂住。
碍于镣铐的束缚,只能掐他的手背和胳膊!
“嘶!……基于犯人认罪态度较好……嘶……真心忏悔,朕……嘶……再掐?!再敢掐朕一下试试?立马把你扒光!”
花响还真信他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儿,于是气哼哼的作罢。
王德才在旁抹汗,头一次见到在“斗殴”之中宣旨的场面。
“朕罚其桎梏之刑,命其劳役三月!”
话音未落,陌奕宗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圣旨下错了!
本想罚她三日,可是让她这一折腾,打了个蒙儿。
帝王家一言九鼎,改来改去更闹笑话儿,他唯有故作泰然。
花响见他目光挑衅,磨磨后槽牙,字正腔圆道:“谢!猪隆恩!”
“……”陌奕宗干咳一声,跨出牢门,面朝王德才使个眼色,继而阔步离去。
待圣上走远,王德才按照圣上的意愿,和颜悦色地询问道:“劳役种类繁多,看在您是七王爷生母的情面上,杂家给您安排一个清闲活儿?”
“别以为我不知晓你跟陌奕宗一个鼻孔出气!他耍狠,你和稀泥,不就是想让我服软儿求饶吗?我还偏不!最累最苦的活儿随便招呼,我自当锻炼身体!”
哎哟喂真够不开窍的!给她台阶都不带往下出溜儿啊。
不待王德才再开口,她猛地挥起拳头虚晃一招,即刻吓得王德才逃之夭夭。
“圣上说得一点都没错,你,你就是不知好歹!”
伴随飘远的话语,牢狱铁门紧闭,恢复一片死气沉沉。
她早已精疲力竭,两腿一软瘫上草席。
男子朝她挥了挥手,道:“方才,谢了。”
花响无谓摇头,昏昏欲睡。
“喂,你帮我一个忙,这个忙对你,对我,都有极大的好处。”
“哦?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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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某男主动搭讪为哪般?
下一章预告:花响揭穿他的阴谋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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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狐影的历史
男子谨慎的张望四周,继而向前牢房外侧贴了贴,道:“方才听你与陌氏皇帝一番争吵,我发现他对你颇为重视,所以……”
“打住,这段儿跳过去,我们之间的恩怨你根本不了解,直接说重点吧。”
“既然你在他心里有些分量,就把我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他。”
花响原本困劲儿十足,此话一出,不由清醒七分。
“听闻你装疯卖傻一年有余,为何又要这样做?”
“无论是受刑还是关押,当然有我的用意。目前只要你把我供出来,便可以将功折罪,早日与儿子团聚,成交不?”
花响几乎没有犹豫,回道:“靠出卖他人换取利益这等龌龊事,我没法答应。”
男子真没想到她会一口回绝,再次打量眼前的小丫头,或者说,重新认识。她虽然看似弱不禁风,但目光中透着坚毅。
“你有病吧?首先,我与你非亲非故,江湖义气就不必了,拜托!其次,是我出的主意好么?我还能害我自己啊?”
花响索性爬起身,正色道:“我并非听到好处便心花怒放之人,所以你应该首先回答我的问题,我自有一番评判。”
男子喟叹,道:“好吧我实话实说,我想让陌奕宗把我推出午门斩首。”
“你是死是活,我压根不关心,只是你若死了,我会失去一种逃跑的方法。再者,你大可自己招供,何必要通过我?”
“你是不是上过战场?”
“这与你无关。”
“你这丫头一开口便是逆毛儿呛碴儿,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我不是求,是等价交换,倘若你能将我带出后宫,我敢保证,你不会后悔。”
“好大的口气,我看你充其量是一名武将,不过如今的你,已从武官转为皇帝的女人之一,你留在后宫,估计还能让我蹭到一点儿好处,一旦潜逃,陌奕宗岂能由着你逍遥快活?届时你便是人人喊打的通缉要犯。”
“别绕弯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何要让陌奕宗知晓你的身份,又为何不愿自己道出实情?”
狐影,乃是最神秘且最古老的夜袭组织。他们擅长用毒、伪装、暗杀、盗宝、营救等秘密行动。狐影族人各个轻功了得,常年隐居密林山中,久而久之便自成一派,并且,狐影拒绝任何王朝的管制。遥想五十年前,是狐影一族最横行霸道、也是最声名狼藉的末端时代,只要出得起买命钱,狐影居然可以周旋于敌对双方之间,毫不犹豫地收取两份巨额酬劳,再将双方逐一暗杀。
正因为狐影极其缺乏仁义道德,终于引起众怒,诸国联手设下圈套,将其一网打尽,狐影就此遭遇灭顶之灾。
“既然你知晓我是狐影,那应该也知晓我们臭名昭彰吧?”
“名声是糟糕了点儿,但纵使是如今提到狐影,依旧令人闻风丧胆。”
“所以啊,我希望可以挽回狐影在江湖中的声誉。”
五十年过去,当年那些死里逃生的老弱妇孺们,经过繁衍生息,逐渐重新壮大狐影一族的势力。原本做个安分守己的猎户也不错,可无奈的是,狐影的身体里流淌着狂傲之血,让他们靠打猎为生?或者让他们放下刺刀拿起镰刀?皆是发自内心的不甘愿!
花响无奈摇头,道:“现今与五十年前有着天壤之别,不再是诸国鼎立,而是陌氏王朝独霸一方,与其在江湖上打拼赚点辛苦钱,倒不如投靠陌奕宗,反正他的国库充盈得很,养谁不是养。”
她会这般口是心非的劝导,确实存在私心。目的如初,以便潜逃。
男子显然不领情,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道:“狐影心高气傲,做不了唯命是从的锦衣卫。至于我的目的……我就不告诉你。怎样?”
挑衅的言语,激起了花响的好胜心,她垂下眸思忖不语,脑中飞速旋转,良久,悠悠地扬起自信的眼眸。
“我来猜猜看好了,你此行确实并非暗杀,就是奔着坐牢而来,你要向全天下人证明,新一代的狐影,不仅沉稳老辣、能伸能屈,甚至可以在陌奕宗的眼巴前儿上蹿下跳,当然,这只是挽回实力与口碑的第一步。待陌奕宗下旨将你推出午门斩首之时,你便实施第二步,在众目睽睽之下顺利逃脱。如此一来,目睹这一幕的陌氏百姓,自会神乎其神地传播开来。就这样,狐影重出江湖的消息,算是铺天盖地的放出去了,且从表象上看,狐影与陌氏王朝已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接下来便是第三步,这一步,便是狐影期待的结果,消息流向四面八方,那些势单力薄的附属小国,会因为狐影的回归,重燃匡复之心,以至于不惜挥洒银两,雇佣狐影暗中瓦解陌氏王朝的势力。对吗?”
男子目不转睛地凝视她,不敢相信这般精准的走势分析,会让一个小女子有条不紊的整理出来。
此刻对她已不是另眼相看,而是刮目相看。
“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也太缺德了。”
花响提眉挑衅,道:“看来被我料中了,倘若陌氏是大树,那么附属小国便是数不清的蚂蚁,在蚂蚁啃大树的过程之中,的确可以让狐影海捞大一笔,嗯,计划不错,我从精神上支持你。”
虽说计划被她识破,但是他依旧安之若素,至于为何不担心此女是派来试探他的细作?……其实他也说不好,或许只是凭借此女与陌奕宗之间的争吵,以及她三句不离“逃跑”二字的迫切态度吧。
花响看穿他的心思,又道,“你也算光明磊落了,并未当即否定我的猜想,礼尚往来,我也报个身份给你,方才提到的战败国钰国,我效命于那里。”
“你是敌国的人?陌奕宗胆儿够肥、口够重。”
在这一瞬,彼此之间萌生些许欣赏之意。
“我姓夸叶名乘风。”
花响停顿一下,道:“花响。”
夸叶乘风今日真可谓,一口一个吃惊。
“我去,居然在陌氏王朝的天牢里,结识到鼎鼎有名的花响将军?”他毫无诚意地抱了个拳,笑道,“失敬失敬。”
“倘若我未记错的话,姓夸叶者,乃是狐影之中的王族。”
他搓搓下巴,不解道:“你究竟多大?为何对狐影这般了解?”
“二十七。”
“切,你有十七就不错。”
“……长得年轻,就是二十七。”
“随便随便,那我比你小一岁,日后叫你花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