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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节

  碧落天域之中,响起一串几无休止的闷雷轰鸣,承启天就像是从深海之底浮起,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斑斓的云气被轰然,剧烈反应的天地元气生成了巨大的龙卷风,扭曲的电光环绕在外,从东碾到西,从南杀到北,所过之处,已经是满目疮痍的承启天,更是被夷为平地。
  可就在这样的重创之下,天穹之顶,余慈和影鬼却是放声大笑。
  混乱和毁灭,也是天地法则之下的混乱和毁灭。不管老天爷如何反应,承启天,确确实实通过了天地法则的判定,成为其必然承认的一部分!
  大笑声中,令人窒息的压力反冲而上。
  既然欺天,自然要受到欺天的惩罚!
  以二人现今的层次,老天爷也不至于发动针对性的天劫,只将因欺骗而造成的一切不谐的气机,还有与之相应的汹涌澎湃的天地元气,反冲而回,由余慈和影鬼消受。
  混乱已不止是承启天之内,方圆百里,天地元气如滚如沸,掀起了巨大的漩涡,湛蓝天空都被扭曲了,誓要将余慈和影鬼绞杀在此。
  影鬼在气机反冲的时候,已经给打散了真灵,不得不回到本体去休养,那边有铁阑照顾,应该无事,余慈却是避无可避,当然,他也没想着避开。
  他结了个印诀,默念役灵之文:“慑百鬼,驱毒龙,清气行符,交汇天地感神明——有请宝印!”
  一道灵光冲霄,转眼穹顶的余慈连接在一起,玉神洞灵篆印乃是祭炼双轮四五十层的法宝,其威能若是以正途引发,挟山超海,彻地穿天,都不在话下,余慈如今虽然运使起来,还太过勉强,但只一瞬间的话,用出五六成水准,也是没问题的。
  已近成形的天地元气漩涡,被冲霄灵光一搅,便再不成形。
  不过也在这瞬间,自步入还丹上阶以来,从未有过匮乏之感的元气,便像是给根底给凿了大洞,一泻到底,直接虚脱,尚在丰都城的余慈本体,一口鲜血喷出来,五脏六腑同受震荡。
  此时高空元气乱流,依然有着强绝的绞杀力。
  余慈环目一扫,直接叫道:“小五!”
  “来了!”
  五色光芒横空,被周围肆虐的元气乱流,吃五岳真形图一刷,终于在微幅的挣扎中,低头雌伏。
  天地元气重归平顺,像是一阵清风,余慈张开双臂,迎接这风。
  清风吹入承启天,不再像以前那样,受限于余慈的形骸神魂,也不再需要玉宸启灵之术的中介,而是自然消化归流,平抚着之前的混乱。
  余慈仰头上看,在平等天之上,依然是一片虚无,但他仅是动念,就有一层空阔辽远的天域,周覆四方,与真正的天空似融似分,莫测其质,但却有一种概括周全的满足感,反馈至心头。
  至此便知,他这重新开辟的心内虚空,在主体结构方面,终于完备。
  碧落天域重归静寂,但已经不是纯粹深远的湛蓝,而是凭空多了一片百亩大小的区域,彩云汇集,浮游碧空,恍若玄都玉京,云上之城。
  第228章 先天寿数 误会巧合
  因为新近发生的事,走的晚的诸宗修士一时半会儿是离不开了。北荒跳出一两个魔头不奇怪,可像三连坞堡这样肆无忌惮的,不论正邪好歹一网打尽的,还真是少见。
  “源头还是在丰都城里。范围已经拢得差不多了,就是真修圈里面。这里总共也没几个人。现在没摸底的还有……”
  “单纯的记录有什么意义?那样一个大魔头,为一个三流洞府,乖乖地签字画押,嘿,至少我想不到!”
  “这不是以防万一?而且是正规的要做的事情怎能不做?”
  到这里来的各宗修士,都是各自宗门内比较拔尖儿的人物,长期相处以来,有的是惺惺相惜,有的则是越发地不对盘儿。
  离尘宗的图日飞,和四明宗的黄昭,就是如此。两个都是年轻人,又都有点儿孩子气,一旦有什么不顺眼的感觉,想再扳回印象,可真叫一个“难”。
  “先把该做的做完!”
  “回头让你们挨个查空着的洞府!”
  泰衡和张衍几乎是同时开口,前者是黄昭的师兄,后者则是图日飞的师兄,却都是承认了对方的理由,两人都是一笑,一下子把气氛缓解。
  阳印道人笑嘻嘻地在前面领头,他是最好热闹,又最怕麻烦的,后面的气氛正是他最喜欢一类,心情倒是大好。
  “来来来,孩儿们,去敲这洞府的门,刚刚谁要查来着?”
  几个年轻人被这称呼闷得不轻,但阳印大大咧咧的性子,也着实不好应付,几人对视一眼,图日飞挠挠头,走上前去。
  洞府前有一块石碑,刻着“九烟”二字,又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闭关修行,谢绝访客”字样。这种洞府在真修圈绝不少见,图日飞也给练出来了,当下便要燃起特制的信香,促人醒转。
  “等一下!”
  后面突然有人叫嚷,接着便有人影风一般刮过来,落在洞府前面,大家倒都是认得的。
  图日飞一怔:“管师兄?怎么了?”
  来人正是管征。
  出了那个大魔头之后,住在天篆分社等消息的管征和苏雨,也不免应召加入清查队伍,他们师姐弟修为精湛,是负责游动接应的,却不想在这时候跳出来。
  管征也是凑巧路过,闻言便解释:“这里面的九烟道兄我认得,是一位调香师,修炼的是化形十煞功,和魔门无关的。”
  图日飞是典型的少年人心性,顺口回了一句:“只是查查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说得顺口,管征却是带着私心过来,脸上不由一红。
  他其实是不想让这些人打扰了九烟修行,给自家的婴舌香平添变数。想当日,他和苏雨见到顾执转交过来的婴舌香时,都为那纯粹到无以复加的质地而震惊。他们二人都不怎么精通香料之道,但凭感官,总觉得那婴舌香与前些年罗刹教提供的相比,也毫不逊色,在卖相上,甚至犹有过之。
  如此优秀的调香师,毫无疑问正是半山岛需要的,他又怎能不维护?
  这样的心思,自不能为外人道,他又不是个善于隐瞒事情的,表情就有点儿僵。还好,急则生智,他很快就想到了第二个理由:“这位九烟道兄,是圆光阁里那位的座上宾……”
  图日飞还没怎地,后面黄昭却是失声叫道:“那位!湛、湛……”
  出于某种缘由,年轻人是湛水澄的忠实崇拜者,只是不等他表现出这种热情,洞府门已在隆隆声中打开了,显出后面高大的身影。
  “九烟道兄。”
  在管征的叫嚷声里,外面众修士不免有些发愣。由于有防护禁制的缘故,谁也没注意到九烟竟是在这个时候出关,而前面有管征力挺,他们倒也不适合摆出严苛的态度来。
  “这位就是九烟道友吧。”
  眼看事情不对味儿,这里反应最快的是泰衡,他个头稍矮,身材粗壮,这是个四明宗里难见的体型,但一身修为,却是不俗,脑子则更是灵活:“恭喜道友出关。道友近日来一直用功,想来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些事……”
  他三两句将情况介绍一遍,又露出笑容:“现在全城都在清查那魔头,经广微真人等前辈确认,魔头很可能出现在真修圈中,所以我们过来做一些排查,正好走到道兄府前,不知道兄可否回答几个问题?”
  多亏泰衡这么一长串话,余慈出门就见到一大堆熟人,正有些恍惚,被这么一干预,总算有时间做一些调适,他的视线从几人脸上扫过,语调放慢,缓缓道:“请讲。”
  接下来就都是例行公事了。
  虽然泰衡等人所讲的事情,让余慈明白自己引来了多大的麻烦,但披着一层乌蒙蝉蜕,且又是一贯的沉默寡言,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关键时刻扔几个谎言出去,倒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其实就是怀疑,也不会有人表现到脸上,按照各宗商议的结果,为保安全,若是发现了嫌疑人,能不当面揭开的就不当面揭开,要等主要战力到来之后,再说翻脸的事。
  而且,阳印这批人,并非是最后拍板的人,在余慈从洞府中出来后,他的形象已经通过水镜之术,传到几个大佬这边:“是九烟啊。”广微真人扭头,看了旁边懒洋洋的黑猫一眼,“记得他是修炼正宗玄门心法?”
  “嗯唔,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
  广微摇头一笑,便准备将画面切过,另一侧,辛乙老道咳了一声:“稍等。”
  画面止住,广微有些奇怪,而湛水澄则是抬起了头。
  辛乙看水镜呈现出的清晰画面,眉头慢慢皱起来,不过语气倒还和顺:“我考考你们的眼力,只看水镜,你们测一测,他还有多少寿元!”
  “这个……”
  广微真人把着腰带,把身子往前倾,看了片刻,就是一声叹息:“观此人眼中神光,耀而不光,盛而不厚,竟是有竭泽之态,这寿元,怕是不多于二十载。”
  本来湛水澄还不当一回事儿,听到“二十”这个数字,就一骨碌翻起来:“哪有此事?”
  广微真人讶然:“不对吗?”
  “当然不对!”
  眼看湛水澄要抬扛,辛乙咳了一声,先一步解释道:“前几日我与三宫主借他下棋,也有些了解,此人先天元气虽有些损耗,但感觉着,七八十年寿元总还是有的。”
  “哦?要是有变化,也是这几天的事儿……”广微真人信得过两人的眼力,不免沉吟。
  当前局面下,让人不得不往昨日肆虐的魔头身上去想,不一刻,他眼中就是霞光闪动:“莫非,那魔头在采撷他人先天元气?”
  这个思路一明确,许多关节便给打通:事实上,广微真人确实发现那些受到魔头袭扰的人中,有一部分发生了元气损耗的现象,但像九烟这般,如此大幅度、触及根本、堪称是残酷的折损,还是头一次见到。
  如果确实如此,说明九烟涉入很深……可在盘查时,他则完全没有述及这方面的内容。
  一环扣着一环,广微真人的眉头慢慢皱起来。
  “猜什么呦,我去问问便知。”
  “哎?”
  “打草惊蛇”之类的言语刚冲到喉咙中间,广微眼前那只黑猫已经不见了,他只能无奈地看向自家老友,辛乙则是哈哈一笑:“与其因为一个疑点来回不停地猜疑,最后形成既定的结论,还不如单刀直入问个明白呢!”
  这倒……也是。
  广微不得不承认此言有理,尤其是在他们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前提下。
  他看向水镜,那其中已经出现了黑猫的身影。
  ※※※
  例行公事办完,黄昭的某种心思就迸发出来,转眼就和九烟搭上了话:“道兄进过圆光阁,不知可见过那九命幻灵符吗?”
  “见过的。”
  余慈应了一声,没有继续延伸的意思,这里认识“余慈”的人太多了,虽说有乌蒙蝉蜕遮掩,但多说多错,还是谨慎为好。
  可是黄昭在激动情绪的驱使下,紧跟着就缠上上来:“九烟道兄竟然能蒙得湛仙子垂青,当真是……”
  他忽地哑口,看着一道黑影跃上了洞府之外,刻着“九烟”二字的石碑。
  “哎?湛、湛、湛……”
  “垂你个头啊,湛你个头啊!”
  带着不满情绪的话音穿过来,当场把这个表达方式不当的可怜虫打成傻子。
  阳印哎呀呀叫了一声,手指洞府前的石碑,忽地又觉得不对劲儿,忙做“我什么都没看到”状,咳了两声,负手看上方的土层。
  石碑上,有一只黑猫傲然踞坐,高度比众人还矮一些,却大有不可一世的气派。毫无疑问,这是湛水澄。
  图日飞瞪大眼睛看了半晌,终于确认来者身份,便嘟哝一声:“蕊珠宫的!”
  这个概念在离尘宗,实在与正面形象无缘,可这里也不只是一个离尘宗,像黄昭,他肯定有别的感想,然而他还没从被申斥的打击回神,那黑猫已经转过身去,只给他一个高高翘起的尾巴:“不要乱给别人安名目,什么座上宾啊、‘垂青’啊喵……你们有脸说,他也要有脸接才行!”
  大概这位心情正不佳的时候,一句话便将当事双方统统扫灭,涉入其中的管征和黄昭统统低头,遭到无妄之灾的余慈,则是在黑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铁了心的将沉默进行到底。
  可惜,湛水澄此来,就是针对他的:“你!这几天闭关,闭的什么,给我说清楚。”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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