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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节

  第017章 天蛇九蜕 真身投影
  这就是碧落通幽十二重天?
  余慈心神锁定已是字义明白、气机流畅的巨大篇章,他实在没想到,这篇气象不凡的文字,竟然是某类魔主法门的变体,在人们阅读体悟之时,悄无声息地植入魔种,要不是作为受害人,他还要称赞一声“奇思妙想”呢!
  这次三方元气的厚壳意外帮了大忙,否则真等侵入神魂,余慈也缺乏抵御的经验——从来都是他给别人“下种”,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了自己。
  魔种没能侵入余慈本体,又和他的分化念头搭不上关系,只能在鬼厌残缺神魂中游荡,杀伤力几近于无,但余慈看它也很碍眼。
  略一思忖,鬼厌身形以乱欲精的变化,倏然化虚,那颗无形有质的魔种,就被甩在外面,当空有幽光一照,魔种便给锁入了吞海瓶中,遭幽冥九藏秘术炼化,终归虚无。
  以前余慈处理自己放出的神意星芒,都难以办到,如今处理无量虚空神主留下的魔种,却是轻而易举,修行境界确实是大有不同了。
  只不过魔种化掉之后,碧落天阙外的巨篇华章,相应的便有两成左右暗淡下去,出奇地还没有在余慈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
  余慈大是吃惊,想了想,又在心中存想当时感悟,念头一过,暗下的文字再度点亮,而一颗魔种则无声无息出现在鬼厌脑宫深处,却还是被三方元气厚壳挡下。
  如此试了三五回,每次都是如此,巨篇华章这般运转,却是耀眼如昔,不见任何损耗。
  见此,余慈就有些明白了,任无量虚空神主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使留在他人记忆中的烙印,具备生生不息的力量。归根结底,其原因不在外而在内,八成走的是“借鸡生蛋”的路子,以某种特殊手法,使余慈不自觉自生魔种,自落囚笼。
  如此手段,堪称神乎其技,但这样的“碧落通幽十二重天”,挺让人失望的。
  余慈早该想到,无量虚空神主从头到尾的谋划,都应该是如何彻底摆脱元始魔主的控制,而非开宗立派,在这种心态下,他一手创立的法门,又怎么可能是一套直抵无上之境的修行体系?
  他有些挠头,他当然排斥这玩意儿,可灵光闪烁的源头,也是确凿无疑,要想破开三方元气外壳的禁锢,十有八九还要从碧落通幽十二重天上找办法,这就好比包着糖衣的毒药,他必须考虑,怎么把糖衣吃下肚,又怎么把毒药吐出来。
  想想“送他”糖衣毒药的是哪一位吧,想和无量虚空神主唱对台戏,这可是很耗费脑力的活计啊……只不知还能捞到什么补偿否?
  嘿然一笑,余慈慢慢屈下指头:避魔、虚空、神主,还有魔种,四部分终于构成了一条直通幽秘的路径,此时此刻,他掌握的,已不再只是这一部法门,还有开启碧落天阙的钥匙!
  掌握此一法门,又拥有玄灵引,那处隐匿了不知多少世代,仍未现于人前的天外洞天,正恭迎他进入其中。
  想想这些年来,各方势力为那处所在打生打死,大半个修行界时时关注,恨不能一日三惊,其价值可以想见。就算对外物一向不甚理会,余慈也忍不住生出立刻回返北荒的想法。
  不过,念头再一转,他又想到,“钥匙”的四部分,不说虚空、神主等部有怎样地玄奥,只一条“种魔”,就将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档次生生打落,那么,碧落天阙难道就能让人称心如意了?
  若与前面设计一脉相承,这种要沦为天魔眷属——或许要换个名目之类的下场,不要也罢。此外,如果十方慈光佛遗言不差,那里说不定还有一个极难缠的对手……
  好吧,眼下绝不是进入碧落天阙的良机。
  有回返北荒的功夫,他不如仔细研究一下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入门”心法,看看有没有改进的余地。比如,那个“借鸡生蛋”的法门,就很有研究的价值……
  当然,在所有这些事之前,李闪那个倒霉蛋,是必须要着手施救了,如今想来,由范陵容那边下手,最是恰切。
  思路已大致明确,余慈驱动鬼厌躯壳,化光飞逝,不久后有附近的修士因前面碧光发散而过来察探,却没有任何结果。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大半年过去,目前已是冬日,正是南国最湿冷的时节。
  李闪在昏暗的屋中打坐,一吐一吸之际,气若长箭,顷刻之后,又化为绕指柔,环体而飞,渗入四肢百骸,如此反复,几无休止。
  大约百遍循环之后,他心中一动,坐在榻上的身子抖了一抖,一层薄皮便褪下来,从头至脚,当下焕然一新。
  他早年经历坎坷,心性早磨得淡了,被论剑轩囚禁,初时还有些焦躁,但随着时间流逝,倒是越发地淡定起来。他这些年在北荒行商,虽有魔门上乘心法,修为却没什么大长进,倒是这半年,困于陋室之内,每日里就是行功打坐,一点点地将根基夯实,如今算来,已经蜕皮两次,加上前些年的六次,通神境界“天蛇九蜕”的功夫已经临近大成。
  他睁开眼睛,眼珠在三息时间内,化为狭窄竖瞳,闪烁幽光,照得一室微亮。然而下一刻,冷彻锋寒之意便像是室外冷风,吹刮入屋,缭绕不停。
  这是论剑轩看守在示威,别说他现在天蛇八蜕,就是进入还丹境界,也不够那边步虚剑士一剑斩的。但很快,他发现事态有些古怪,以前那位看守才没兴趣多在室内逗留,都是把他刺上一刺,便干自己的事儿去,但今日,那人剑意持续不散,快半刻钟了,都没有停息的迹象。
  李闪莫名其妙,却闭嘴不言。到头来,还是看守先开了口:“小子,出来!”
  李闪很是乖巧,起身下榻,走出门去。
  出乎李闪预料,他刚一出门,顶门上便是一痛,当即栽倒,神智昏沉间,隐约听到那看守冷笑:“小子倒也好运道……”
  等他苏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江边一处滩涂地上,天色已暗,江水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水沫溅在脸上,凉丝丝的,上身都弄湿了大半。
  他一骨碌坐起来,扭头四顾,没有发现任何人,呆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做出桩事来,以天蛇法解催运气机,身上显化出一层似有若无的灰鳞,两眼化为竖瞳,光色晕黄,天然便有阴冷之意。
  周围仍没有反应。
  要知在牢狱中,他即使修炼无碍,但只要敢玩这手,必然会遭到敲打,哪会像现在,只有江水懒洋洋刷过岸边?
  李闪终于起了一个念头:这是,被放出来了?那……
  他猛地跳起身,四面张望,黑沉沉的天色下,滩涂上乱石层叠,一时倒看不清是否有人,他心下一急,便叫出声来:“孙婕,你在吗?”
  声音远远传出去,甚至扫过江面,却不见任何回应。
  李闪脸色黯淡下去。最初他和孙婕虽然是分开关押,相隔却并不远,偶尔还能见面,可在半年前,不知论剑轩打什么主意,将孙婕提走,时至如今,都没有消息,不知是生是死。但从那以后,对他的看管力度,便持续下降……
  难道说,论剑轩终于证实了他与鬼厌没半点儿关系,又懒得养他浪费口粮,就给踢出来了?
  很快他又摇头,怎么说他在论剑轩修士眼中,都是个“魔崽子”,与其费这番周折,还不如一剑宰了简单。
  那么……
  他隐然有所悟,但终究还是有些牵挂,在滩涂周围奔走数圈,终于死了心,跺跺脚,就那么跳入大江中,被江水一冲,就隐没了身形。
  顺着江水飘流,冰冷的江水让他脑子更清楚了些,其实做生意的都明白,再值钱的珍玩,窝在手里也不顶个屁用,只有流到市面上,才能见到它价值所在。
  即使这大半年时间,一直被囚禁着,但他非常清楚,论剑轩还没有抓到鬼厌,没有抓到鬼厌他就有那么一点儿价值,说不定也会有那么一点儿机会,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大佬们,尝试一下。
  没想到,那个不成形的念头,真的变成了现实。话又说回来,放他出来,是不是说论剑轩在孙婕身上打的主意,已经失败了呢?这样的话……
  在江底,李闪垂下头,等再抬起来的时候,又变成了蛇类的竖瞳,这些年来,他早就知道,为遥不可及的事情伤脑筋,是过于奢侈的做法,与其这般,还不如蒙头睡一觉,又或者,去做真正能做的事。
  就这样,他顺着江水飘流向东,再没有冒头。天蛇法解的运转,带给他几无穷尽的内呼吸,到后来,他也学会了用皮肤换气,饿了就在水下扑杀鱼虾生食,就这样,他将之前大半年时间内良好的修行状态延续了下去,浑浑沌沌,不知岁月流逝,只知道江水渐暖,游鱼的种类也变得丰富起来。
  忽地有一日,有闷闷雷音,透过层层江水,倾压而至,受雷音一激,他身子内部,有一股无可压制的燥热,猛地迸发出来,忍不住一声嘶叫,从江底冲上,破水而出。
  途中与水流摩擦,竟然又是一层皮蜕脱下!
  等他头颅探出水面,恰看到电光如龙,沿着乌云的边缝,张牙舞爪,曳空而走,映在他昏黄的竖瞳中。天地暴烈之气横溢,化为无形之压力,当头贯下。
  修行之人,对这种天地变化总是敏感的,而老天爷也往往比较“青睐”修士,随时随地都可能甩下个雷霆耍耍,他自然就封闭气机,避免被电光击中,而紧接着,他却是愕然发现,自己四肢百骸,处处通达,念头甫动,便不自觉锁定在一处关窍、一个节点上,周身气机,莫不与之相通,一动齐应,发共鸣之音。
  这是……定鼎枢机!
  天蛇九蜕之后,通神境界的法门就算圆满,但破关定鼎也一蹴而就,实是绝大的惊喜。
  这是还丹境界,就是当年的紫雷大仙,也不过就是如此吧,这样层次的修士,已经构成了修行界最稳定的中坚力量,甚至有了支撑起一个小门派的力量。
  如今大约是惊蛰前后,他到南国大约也有一年了。一年时间,如此进境,李闪也咧开嘴,笑了两声,可很快,脸色又淡下去。
  在北荒挣扎多年,初至南国,又遭遇那番变故,若他眼界还放在当年双仙教时,这些年就等于是白活了。如今定鼎枢机,进入还丹境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有大的进益,总要将精力转移一些。
  他到南国,本是追索道意玉蝉而来,但近段时日,通过与那位主上的些许感应,他知道,那事儿似是解决了。眼下他倒是无事一身轻,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头面微凉,却是暴雨倾盆而下,打得江面白茫茫一片,但就这样,左岸连绵一片的灯火仍算醒目,显然是一个比较大的聚集区。在南国,只要地势平坦,临江毗湖,总有或多或少的人聚居,传说以亿计的偌大人口,以及相应的繁华,就是这么堆积起来的。
  李闪便准备先去打探消息,看看近段时间,南国局势如何,再图后计。
  他在江中修行多日,衣服早泡得烂了,在南国通用的如意钱、龙宫贝等,也多在前段时日遗失,说不得只能先做一回梁上君子,拿了身衣服,又取了雨具,才得以往人多的地方去。
  边走边问,很快他就知道,这里是天马城北部区域,与他被擒时所在的远空城,其实存在交界,但直线距离总也有数万里之遥。其北临远空,东接海龙,也算是个枢纽通衢之地,自有其繁华所在,就是现在大雨滂沱,街上也有不少行人穿梭来去。
  再走一段路,见路边有一个茶楼,他便想进去听听消息,哪知还没进门,便听里面哄声叫嚷,嘈杂万分,然后就有一个大嗓门恼道:“怎地不真,我亲眼看到,那李大仙剑将陆素华一剑贯胸重创,直撞到东华山上,南边山峰都撞折了,从头到尾,陆沉都没现身,若不是死了,怎会如此!”
  有一个尖锐的嗓音道:“那也未必,陆沉养伤未出,陆素华代父出战,争取时间,也未可知。”
  大嗓门就冷笑:“有区别吗?事实就是,论剑轩以雷霆万钧之势压过去,李伯才把陆素华捅了个前胸穿后背,陆沉在哪儿?”
  “东华宫可也还在!”
  “七大教习死掉三对半,这也叫还在!”
  “宫室根基可还在陆家手里,论剑轩占了吗?”
  “除了主峰洞天,其余山水灵脉,有哪个还在陆家手里?论剑轩眼光高得很,除了几个洞天福地,其他的也没什么兴趣,你没看罗天门的那几个,急哄哄的往北去,不就是想抢几口汤喝?老子是没本事,若真有个还丹境界,早十天我就上了!”
  大嗓门难得还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几句话将尖嗓子的那位压得不吭气。这时旁边又有人道:“怕还不只是一个陆沉,想那黄泉夫人名震北疆,不也没出来?”
  “这个当真可怪。都说黄泉夫人智谋无双,怎么就让论剑轩直接打到了家门口?我看,十有八九还有后招,岂不闻‘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
  拽文的这位,空自摇头晃脑,却已没人理他。就是黄泉夫人,也不会把大敌引到自家腹心之地,再斩去自家臂膀。这不是诱敌深入,而是自寻死路。
  人们都在那里议论东华山的死局,东华山的沦亡,当然,还有山上的美人、财富和传说中的秘藏。
  这些勉可称为修士,却是挣扎在此界最低层的人们,就在距离战场以万里计的茶楼里,指点着东华宫和论剑轩的胜负,判定陆沉、黄泉夫人、陆素华等人的生死,情感充沛,气氛热烈。李闪踏入茶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他微驼着背,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毫不费力,就加入到讨论中去。
  便在此时,约向东南十四万里,鬼厌睁开眼睛,脑宫深处,余慈的分化念头,则更早一步受到触动。
  东华宫,已经沦落至此?
  不只是被李闪传递来的信息唤醒,而是有一桩事情,始终萦绕心头,被信息一激,倏然显化。
  当年在北荒,陆青与陆素华决战之前,曾将一块寄元魂玉和一封书信交给他,让他转交给黄泉夫人。
  限于此时的身份,也因为东华宫那里一直纷争不断,他又对陆素华十分忌惮,这件事他一直没办。可现在,真要是东华宫倾覆,黄泉夫人死难,他怎么交,交给谁去?
  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大半年来,他一直在潜心修行,心如止水,而念头一动,便活泼跳动,再难遏止。
  这也算是契机所在,他不准备刻意压制,慢慢屈指算来:待李闪在江下磨炼心性,最终迈入还丹境界之后,他已经有了五个还丹境界以上的精进魔种。另外四个,除了范陵容和无羽外,就是封在鬼厌“吞海瓶”中的黑蛟,以及远在北荒,此时还沉睡的寇楮。
  寇楮是个很特殊的情况。
  他在北荒的一批手下,影鬼本质为法器,小五层次太高、铁阑与他没有神魂上的联系,幽蕊灵巫修行不同寻常,虚生的灵枢则与他本体一起,封死在三方元气之中,都无法提供力量给他。
  剩下那些植入神意星芒的天魔眷属,可堪用的,又在无拓城之战中死了大半,只有寇楮,心思较单纯,又信念虔诚,一直按着信众的标准,给他贡献力量。
  可惜,寇楮身为鬼修,先天不足,心性资质也都平平,潜力并不大,更重要的是,当初余慈不明神主之道的玄机,将神意星芒早早种在他体内,正因其虔诚,毫无抵抗之力,早早就昧了真种,使其修为很难再有独力精进之能。
  这是余慈这大半年来,不断解析神主法门,得出的结论。
  如此结果,绝非余慈所愿,觉得很对不起人,故而深思熟虑之后,传下了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法门。
  这部法门,固然是无量虚空神主设下机关,用以自救之用,但论层次,终究是直指长生,若是不计较魔种植入,也是当世数得着的上乘修行体系,比寇楮那部《无常法解》,强出太多。
  碧落通幽十二重天中,事关修行的,共有三种,即基础法门、神主法门和虚空法门。
  后两者太过高端,在那篇“千字文”中,多是述其精义概要,还必须通过相应的法门解析,才能理解一鳞半爪,而其文字本身,讲述的主要是基础法门,就是为虚空、神主两法门打下根基的。
  要修炼基础法门,预设的前提自然就是避魔和种魔——避开元始魔主,接受无量虚空神主的魔种。
  前面那条无需多虑,后边这魔种,在寇楮开始修炼之时,便自然生成,而且是与寇楮已昧的真种,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就那么融在了一起,让当时紧张观察、随时准备出手的余慈看呆了眼。
  余慈当然不可能让寇楮当第一个试验品,在此之前,他已经做了几回尝试,看到“碧落魔种”,是用何等诡谲的手段,迅速将人真种置换的;但在修炼魔功或种下魔种的人那里,又是死气沉沉,全无半点儿反应。
  寇楮的情况与两类试验对象都不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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