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其实这么些年,她和梁亦封的相处最好。
  她不用隐瞒什么,因为他对她的家庭了如指掌;
  她也不用说什么,因为他们之间的相处向来是阒寂无声的。
  也因为梁亦封,和她很像。
  人们总会下意识的靠近两种人,一种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互补的人;另一种是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梁亦封沉默、寡言、为人低调,而她也是,所以钟念在他面前,最像她自己。
  钟念也很说不清到底为什么,明明梁亦封这样的人城府最深,旁人的喜怒不形于色是打小教出来的,挨了多少棍棒读了多少诗词史书才学会的,而他没有。
  他生来凉薄,面无表情的脸庞天生寡冷。
  可她偏生觉得在他身边,最自在。
  命运有时候奇怪的,让你在无所适从之时又觉得适逢其会。
  钟念站在紫藤长廊下,枝虬叶茂的紫藤花垂吊在长廊石梯下,细小的花瓣落在地上零落成泥,在春夏蒙昧的时节,阳光倾泻一地碎金。
  她停下脚步,风裹挟着花香,她在绿光中站定,拿出手机给梁亦封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她耐心的等到忙音来临前的最后一刻,那边竟然接了,熟悉的低哑声音响了起来,滋滋电流传过,传入她的耳里格外的低沉有磁性。
  梁亦封:“嗯。”
  无波无澜,没有任何情绪。
  钟念眼睫扇动,她坐在石凳上,问他:“你在哪儿?”
  “在你家。”
  钟念很快的反应过来,“我母亲那里?”
  “嗯。”
  “我来找你。”她说。
  梁亦封:“不了。”
  “为什么?”
  他说:“我马上要回公司。”
  “我去公司找你。”
  她听到他在那边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妥协还是无奈,但他总归是让她来找他了:“我在你家等你。”
  钟念说,好,那你等我。
  挂了电话之后,梁亦封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色的床,床单是绿色碎花样式,房间干净整洁,一张书桌,一个衣柜,窗台处的蕾丝窗帘在阳光下微微飘荡在空中。
  书桌前放了张合照,十五岁的少女清冷如皎月,站在她身边的少年眼里曳出一道慵懒微笑,左边嘴角微往上挑,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梁亦封的眼底像是淬了冰一样。
  “小梁。”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原本还想给你看几张念念小时候的照片的,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梁亦封:“没关系。”
  “你在看什么呐?——这张照片啊,”钟母笑着拿起来,说,“念念回国之前我给她收拾了下房间,在抽屉里找到的,不过你看,隋禹和念念站在一起,是不是很般配啊?”
  梁亦封:“是吗?”
  “对啊,而且俩人关系又好,我一直以为念念能和隋禹在一起的。”钟母的语气渐渐失落起来,“可惜,念念没有那么好的福气。”
  梁亦封:“没有。”
  “嗯?”
  “她会遇到更好的。”
  钟母笑笑,权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摆了摆手,说煮了碗绿豆汤,出去喝点吧,
  梁亦封点头,他落于钟母身后,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伸手,把照片朝下,压在桌子上。
  ·
  钟念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出租车。
  反倒是等到了来参加校庆的隋禹。
  他今天开了辆特别招摇的敞篷跑车,鼻梁上架了幅墨镜,身上穿着件花衬衣和花裤衩,一身海边休闲度假装,骚包的不行。
  他在她面前停下车,轻佻的吹了声口哨,“美女,上车,走吗?”
  钟念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隋禹用食指把墨镜往下面勾了勾,挤眉弄眼道:“给个面子成不?”
  哎。
  钟念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无奈的笑笑,然后伸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身边一起等车的人都惊了,丫还有这种操作?
  隋禹更是笑的得意忘形,开着跑车在车流中窜来窜去。
  钟念觉得他可真是幼稚,都快三十了,每天还没个正行。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生活的方式,他这样子生活,乐趣总比她的要多。
  至少她从他的身上汲取了很多的快乐。
  车开出去没多久,隋禹开启车顶,软顶缓缓升起,将外界的阳光隔绝开来。
  他抽空往她这里看了眼:“不是说不来校庆的吗,怎么又来了?”
  “报社采访,不得不来。”
  “一个校庆还上今日头条啊?”
  “谁知道呢。”
  正巧是红绿灯,隋禹从车里的冰箱里拿出瓶水给她,递给她的时候,隋禹不怀好意道:“需要我给你拧开吗?”
  “……”
  钟念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不了。”
  她轻松的就拧开了瓶盖,喝了几口。
  隋禹深深的叹了口气,“别的女人啊,都是一副‘哎呀怎么这么难拧啊,你帮我拧一下好不啦’这样的模样,到你这儿倒好,什么都一个人干。”
  钟念抿了抿唇,“独立点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你太独立了。”他刻意加重了“太”这个字。
  钟念:“不好吗?”
  隋禹:“男人可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钟念蹙了蹙眉:“我要成为男人喜欢那种女人吗?为什么男人不能为了女人成为我们想象中的男人?”
  “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多金,帅气,体贴,温柔,专一?”
  钟念没有遇到过爱情,但是如果非要让她选择一个心动的理由,“至少得专一。”
  “男人专不专一,得看女人漂不漂亮。”
  “……”
  歪理。
  钟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女人长得漂亮,难道是为了嫁人的?”
  隋禹:“女人长得漂亮,是为了更好地嫁人。”
  “那男人长得帅,是什么用呢?”
  “能够更好地海纳百川。”隋禹不怀好意道。
  钟念缓缓降下车窗,任风吹起她的长发。
  在呼啸风声里,她说:“所以爱情都是不真实的。”
  隋禹有些恍惚,“爱情不是天长地久,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钟念轻笑着摇了摇头,她问道:“你会为了喜欢的女人改变自己吗?”
  问题落下,他许久没有回答。
  钟念犹疑的看向他,他侧脸紧绷,墨镜下的眼睫轻颤,泄出他此刻的心情。
  蓦地,他用一贯的散漫不着调的语气说,“这世上有不喜欢我的女人吗?”
  他多金、帅气、体贴、温柔,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眼里的爱意都是真的。可他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他情话绵绵,爱意潺潺,连天长地久都能说得温柔动听,但他对你的爱真的就是你所感受到的所有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爱是当时明月在。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慵懒,尾音上扬,钟念无奈的摇头笑笑,他说的倒都是真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大概爱情确实俯仰皆是。
  但她只听到他话里的滥情,没看到他眼底的深情。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可悲起来。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来没有想过为了她而改变,他依然声色犬马,过着光怪陆离的生活,身边的女人越换越多……
  所以呢,爱有什么用?
  钟念说得对,爱情都是不真实的。
  包括他对她的爱,也都是假的。
  第19章 zhongnian
  车子开了许久,隋禹才想起来问她到底去哪儿。
  钟念说回家,回我母亲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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