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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 第326节

  肯定要到自己屋里关着门吃啊,这样才安全。
  “错!”丁泽安一个错里,透着得意,“我告诉你啊,偷吃这事,千万不能在自己屋里吃,为什么呢?会有味儿啊!你自己闻不到,别人一进屋,就能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千万千万,不能在自己屋里吃,你记好了!”
  “我记这个做什么?”李文梅失笑。
  “也是。”丁泽安跟着笑,“我在哪儿吃,你肯定想不到。”
  “哪儿?你倒是说呀!”李文梅催促道。
  “坐在井边上。”丁泽安说着,看着李文梅,李文梅愕然,丁泽安看着她愕然的样子,笑出了声,“想不到吧?那时候,家里有两口井,一口是下人们都用的,另外一口是她们用的,我就坐在她们那口井边上,吃的骨头什么的,就扔井里。”
  “你吃下人那口井里的水?”李文梅明了的问道。
  “嗯。”丁泽安一声嗯里透着丝丝阴郁,随即笑道:“现在不能坐井口了,咱们不能恶心自己,走,咱们到后湖边去吃。”
  “好。”李文梅有些心酸,也扬起声音,挽着丁泽安,两个人连走带跑往后湖边走。
  丁泽安拿的是半块咸羊肉,一只胡饼,两人坐到湖边,李文梅没吃咸羊肉,只掰了一小块胡饼慢慢咬着。
  “二郎,我决定,明天好好跟着大伯娘和太婆练功夫。”吃了几口胡饼,李文梅不吃了,看了眼丁泽安,郑重道。
  “嗯?”正咬着咸羊肉的丁泽安一个怔神,“怎么啦?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我觉得太婆说的对,女人就该自己能护住自己,护住自己的孩子,要是你阿娘能……这样……”李文梅喉咙微哽,不光他,还有她的阿娘,“我一定要能护住自己,护住孩子。”
  “有我呢。”丁泽安伸头过去,仔细看着李文梅,认真保证道。
  “不是有你没你。”李文梅将剩下的饼子塞到丁泽安手里,“那天太婆说,她要给家里立条家规,丁家的女人,都要能护得住自己,不能靠男人护着。”
  丁泽安呃了一声。
  “不过大伯娘说,怎么算护得住?这个护得住得先定下,这个要是定不下来,这家规立下了,也是让后辈为难。”李文梅接着道。
  丁泽安连连点头,这几年,太婆越来越会乱出主意了。
  “家规的事我不管,不过,我得能护得住自己,护得住孩子。”李文梅语调很坚定。
  “那我呢?你都护住了,我干嘛?”丁泽安指着自己。
  “男人都靠不住的,这是大嫂说的。”李文梅笑眯眯接了句。
  “你大嫂的话不能信,我很靠得住的。”丁泽安认真表态。
  李文梅笑起来,“靠不靠得住,得以后看呢,我吃好了,咱们回去吧,明儿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呢,昨天七姐姐说,这几天她时刻准备着往外跑,我也得这样。”
  “这位十七爷,我明天得找他说说话儿,不带这么折腾人的。”丁泽安将胡饼和咸羊肉扔进湖里,站起来跟上李文梅。
  “不用你跟六姐夫说,这也是应该的事儿,昨天七姐姐说过一句,打架亲兄弟么。”李文梅踮着脚尖,踢起根落下的树枝,再一步跳前,接一脚踢到旁边花圃中。
  “唉,你七姐姐这话……你跟他哪扯得上什么亲兄弟?”丁泽安紧几步跟上。
  “我觉得六姐夫好,我要好好巴结六姐夫,以后啊……”李文梅转个身,一边往后退,一边看着丁泽安,拖着长音。
  “你好好走路,我怕了还不行么……”丁泽安伸手拉住李文梅的胳膊,拉着她转了个身,说笑着往自己院里回去了。
  第608章 层层叠叠
  江延世站在清淡的月光下,转头打量着四周,二皇子这座郡王府,他来过不只一次,白天的清雅中总是透着股挥不去的富丽奢侈,远不如这会儿。
  江延世颇有几分感叹,老二和老三的府邸,都是苏烨看着修建和布置的,这会儿月下看,倒是比白天清雅自然了数倍。
  想着如今的苏烨,一件麻布僧衣,瘦的陷进去的双颊,江延世有几分恍惚,如今的苏烨,就和月下的这座府邸一样,脱去了富贵奢华气,倒是真正的清雅了。
  “来了。”旁边的小厮低低提醒了句,江延世转身,看着步子不快,却走的很稳的二皇子妃侯氏。
  侯氏一身重孝,清瘦晦暗中,透着隐隐约约的丝丝戾气。
  江延世眼睛微眯,随即舒开,这样的侯氏,很好。
  “王妃。”离了七八步,江延世往前一步,站到月光里,长揖到底。
  侯氏笔直站着,冷冷看着江延世。
  “王妃站过来这里说话,可好?贵府上,并不是全然妥当的。”江延世迎着侯氏的目光,侧身往旁边树阴下让了让。
  片刻之后,侯氏往前几步,站进了阴影中。
  “知道二爷去了婆台山,我就让人过去,想护住他,不过已经晚了。”江延世的声音如同这月光,清冷中透着丝丝说不出的温柔。
  侯氏身子似有似无的颤抖了下,嘶哑的声音里浓溢着悲伤,“你们联手杀了他,你们已经杀死他了,用不着说这样的话了。”
  “我从来没想过让二爷死,还有三爷,太子更没有,象二爷和三爷那样美好的人,应该好好活着。”江延世的话顿住,坦然迎着侯氏满是讥讽的目光,“二爷和三爷都是过于美好了,从外到内,适于风花雪月,却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阴谋诡计,王妃是个聪明人,这一条,应该看的很清楚。
  我自小伴在太子身边,是和二爷、三爷一起长大的,从小看到大,我知道二爷和三爷是什么样的人,太子更知道,这样的二爷和三爷,留着装点太平,粉饰皇家的兄友弟恭,展示太子的大度仁慈,最好不过。”
  侯氏微微闭了闭眼,移开目光,看着满院清寒的月光,月光下的园子,清雅极了,却又是那样疏离。
  她一直想不明白,他那样的性子,那么爱自在,那么清雅,那么美好,那样天真善良的一个人,做个富贵王爷不好么?
  “听说二爷走了,太子妃哭了好几场。我听太子妃说过,王妃当年知道自己要订亲二爷时,曾经和她偷偷说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江延世声音低而缓。
  侯氏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她很小的时候,头一回看到二爷,就象看到了天上的仙人一样,因为他太美好,太高贵,一切都太好太好,她连想一想都不敢,后来他到她家求亲,她当时听丫头禀报,以为自己神情恍惚,白日里做起了美梦。
  定亲后大半个月,她常常睡着睡着,一下子惊醒了,因为她梦到她要嫁给二爷这事,是个美梦,美梦醒了……现在梦没有了。
  “二爷走的很不甘心。”江延世看着她,低低叹了口气。
  侯氏闭了闭眼,二爷回来时,是她亲手给他擦洗,给他换的衣服,他脸上的神情,那么惊恐,那么愤然,那大睁的双眼,她用了力才合上的……
  “王妃有什么打算?”江延世轻声问道。
  侯氏一个怔神。
  她有什么打算?她能有什么打算?她自然是要替他守一辈子的,她……他问的不是这个打算!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侯氏仰头看着江延世。
  江延世目光平静的迎着她的目光,却没说话。
  “你想干什么?”侯氏声音尖利起来。
  “她杀了三爷,又杀了二爷,之前还有六爷,下一个,不知道是四爷还是五爷,大约是四爷吧,五爷这个幌子应该会留到最后,四爷之后,大约就是太子爷了。她笃定没有人象她那么狠厉,象她那样的手段,三爷死了,你们不过哭了一场,现在二爷死了,你们也不过哭一哭,最多骂一骂罢了,她笃定你做不了别的。唉。”
  江延世看着侯氏,一声叹息里透着说不清的意味。
  “你这是算计到我头上了?要借刀杀人吗?”侯氏眯眼看着江延世,带着几分怒气。
  “王妃有刀吗?”江延世迎着侯氏那丝丝并不怎么坚定的怒气,“二爷那几把小刀,已经和柏悦一起,全数折损在了婆台山。王妃是没有刀的,不过,我可以借刀给王妃,王妃来布个局,由王妃来杀了他,王妃一了恩怨,我替太子争一条活路。”
  侯氏紧紧抿着嘴,这几天她守在二爷灵前,悲愤之余,不知道想过多少回,她要是能替二爷报了仇,二爷肯定很高兴,可她一介弱女子,她手无寸铁……
  “我要想想。”侯氏压下心里那股子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的浓烈情绪。
  “好,不过,这件事,请王妃自己想,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她们无孔不入,这个,王妃应该已经领教过了,一旦让人知道,只怕王妃立刻就要伤心过度,横死灵前。”
  江延世郑重警告道。
  侯氏紧紧抿着嘴,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江延世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舒出了一口气。
  他最欣赏有仇必报的弱女子。
  ……………………
  阮十七隔天到刑部,小吏已经将金守礼这两年里经手过的所有卷宗都抱过来了,阮十七两只脚蹬在长案上,一份份看的飞快。
  到午饭前,阮十七已经看完了金守礼经手的那些卷宗,指着挑出来的十来份卷宗吩咐东山抱上,再吩咐小吏把其余的卷宗送回去,站起来,带着东山往周尚书那间小院过去。
  周尚书看着掀帘进来的阮十七,一边示意他坐,一边温和笑道:“查的怎么样了?有眉目了?”
  “有一点,不过,这个眉目后头,只怕眉目更多。”阮十七不客气的在周尚书长案前的扶手椅坐下,示意东山将卷宗放到周尚书长案上。“这是我从金守礼这两年经手的卷宗中挑出来的,这些,应该都有点问题。”
  “这可不少。”周尚书伸手抬起卷宗,略翻了下,皱起了眉,“你真疑心是他?”
  “到门口看着点儿。”阮十七没答周尚书的话,先吩咐东山。
  东山应了一声,阮十七站起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重新坐下,这才看着周尚书道:“这金守礼,不过是个诱饵,诱着咱们往人家安排好的路子上走。我走了走。”
  周尚书眉毛扬起来了。
  “这十来桩案子,安排的极好,从小到大,最早的一件,是一桩失手殴打致死案,苦主是个穷族穷家的穷秀才,只有母子两人,苦主死后,是这个当娘的不依不饶,顶着状子到处哭叫,判了秋后问斩,到金守礼手里时,苦主这个娘,刚刚死了,这桩案子,苦主那边就没人了,有了翻案的余地,他就以案情不明为由,驳回重审,重审之后……离京城不近,要查清楚再报回来,只怕得好些些时日,不过我觉得,必定是说从前的案子审错了,这凶手,肯定早就放回家了。”
  阮十七将最上面一份卷宗推给周尚书。
  “从这件开始,后面的,一步一步,就越来越不容易,到这最后一件,就是吴三越狱这件事。这样一步深过一步,整整两年的历练,这位金守礼,必定十分老练了才对,怎么会听到尚书将越狱案交给了我,就吓的面容失色,掩饰不住?这可不象历练过两年,做过这么多大案的老手。”
  周尚书连连点头,这个他也想到了,这个金守礼,只怕是个最外围的执行者……
  一想到这个,周尚书一阵头痛,真要查出来这个案子是团伙,刑部里有这么个团伙,他这个尚书大约就做到头了,能让他在京致仕,都是皇上圣德仁厚了。
  “还有,金守礼家里,算得上家徒四墙,他那间小院是赁的,赁钱一年一年的交,他老婆一脸菜色,一女一儿,女儿嫁给兵部一个小吏,嫁妆很一般,儿子现在张家私塾附学,那家私塾人很多,因为学费非常便宜。
  他老家就在离京城三四十里的金家村,我已经让人去看过了,家里有个二三百亩地,不过,那地是从金守礼他爹起,就是他们金家的了。地现在是金守礼的弟弟打理,说是每年都要往京城金守礼这里送米豆之类。”
  “那他拿到的银钱呢?哪儿去了?”周尚书愕然。
  “昨天人定前后,有个十分俏丽的女子,鬼鬼祟祟溜到金守礼那间小院门口,偷偷摸摸磕了几个头,就跑了。当然没让她跑成,缀上了。”
  周尚书抬手按在额头,不得不佩服阮十七这份玲珑心思。
  “是个外室,刚生了个小儿子,白胖白胖的很可爱,看不出来象不象金守礼,金守礼太瘦,孩子太胖。”
  阮十七的话让周尚书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个女人,说她是从南安城,跟着阮家往京城送东西的船,进的京城。”阮十七接下来的话,把周尚书听怔了。
  “我家确实隔三岔五的往京城给我送东西,正好,她说的那趟,跟船过来的管事正好在我府里,我就问了,确实有这么个女子,是南安城一个常往我们老宅送珍珠什么的赵掌柜托付的,这个赵掌柜,虽说应该早就没影子了,不过我还是捎信回老家,让人去查了,查这个不是为了这个案子,南安城太远,等把赵掌柜的底细查回来,这案子肯定已经查清结掉了,查这个,是因为竟然有人在南安城欺负我们阮家,不得不好好教训教训。这是私事。”
  周尚书听的眉头紧拧,从两年前的南安城开始的,这份缜密耐心,让人害怕。
  “这会儿先查到这些。有两件,第一,金守礼这样的蠢货,一个人做不成这十来桩案子,部里肯定还有人,这个人,或者说这一群人,只怕都是真正的老手,这中间,必定有位置还不低者,大牢在我掌管之下,尚书也知道,能越过我,随意调度大牢的,这部里……”阮十七干笑几声,“这事儿,暂时就尚书知道我知道最好,别打草惊了蛇。”
  周尚书点头,他也这么想。
  “其二,那个俏丽小外室,有几分心眼,不过,北海几句恐吓,就能把她吓的竹筒倒豆子,实话全说出来了,她背后肯定有人指挥。部里那个,和这个小外室,只怕背后都是一只手。”
  阮十七的话顿了下,干笑两声,“还有,不能算第三,只是跟尚书随便说一句。这事儿,直指到我头上,满京城,敢这么针对我搞这样的事儿的,可不多,犯得着的,就更少了,这背后的黑手是谁,尚书心里先有个数。”
  阮十七说完,站起来,看着脸色发青的周尚书,一脸笑,“尚书这些年待我不错,我这个人最不爱说那些这个感那个恩的肉麻话儿,只是心里有数罢了。所以,一定要过来和尚书说一声。这事儿,尚书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十七绝不介意,尚书多年照应,这也算是十七的一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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